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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刘三刀也是冯保时代重用的人,虽不算冯党,也受牵连倒过霉,所以徐爵、陈应凤还不反感他,还朝他拱拱手,然后抬眼往后看是哪位故人
混在番役中的一人摘下尖顶帽又将一部大胡须卸下,顿时变了模样,只见他嬉皮笑脸,唯独两只眼睛极有威势,不是东厂督主秦林还能有何人?
嘶~~陈应凤嘴里倒抽一口凉气,接着苦笑连连:“这就要送咱们上路了么?徐老哥,咱们哥儿俩黄泉路上搭个伴”
徐爵却皱了皱眉,然后冲着秦林拱拱手:“秦督主别来无恙,风采尤甚惋惜可喜可贺”
咦?陈应凤诧异,不明白徐爵这是做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辈子轰轰烈烈一场,到头来还向姓秦的摇尾乞怜么?何况乞怜也没有用啊,从前做掌刑千户理刑百户,那么多人犯苦苦哀求,徐老哥和自己又放过谁了?
秦林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徐爵:“徐掌刑果然心机灵敏,不愧为昔年冯督公麾下一员大将”
徐爵摇头苦笑:“秦督主要问什么做什么,徐某照办就是了,只不过此时与此地,只怕徐某也不能替督主分忧”
看秦林这势派,要装成番役进来,当然不是奉命来处死他俩的,像私自前来,那么必有所求,只是徐爵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要问他一些当年的秘密吗?时过境迁,只怕现在有用的也不多了
秦林哈哈大笑,忽然笑声一收,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看进徐爵心窝里:“谁说不能替本督分忧?两位当年京师的风云人物,东厂中赫赫有名的徐掌刑、陈理刑,又岂能自甘困坐囚牢,若干年后化为冢中枯骨?”
“当然不愿”陈应凤抢着答道,他猛冲上来,将粗如儿臂的铁栅栏摇得哗哗作响
手握重权,醇酒美人,鲜衣怒马,生杀由心,尝过了权力的味道,再把他关在囚牢里断绝一切希望,真正生不如死,此刻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伸下来,陈应凤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哪怕再渺茫的机会,也在所不惜
徐爵则比较沉稳老道,尽管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彩,仍然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一些:“秦督主莫要欺心,我二人什么身份?你敢用么?若是叫我等潜伏于黑暗之中,替你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一辈子不见天日,稍有罪过就被你弃如敝履,那还不如待在这牢里吃饭睡觉呢”
对啊陈应凤反应过来,又担心又渴望的看着秦林,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老实说,最开始那点仇怨,到现在早已淡化了,何况主要是万历要整倒冯保,秦林参不参与冯党都要倒台,只是他临门一脚实在太狠,那就不必说了
徐爵、陈应凤落到这步田地,实在已无路可走,任何人给予一点希望,他们都要毫不迟疑的抓住,因为他们连家人都被发配充军,家产尽数被抄没,除了自己一条命,也没什么可以拿来赌的了,莫说是秦林前来,就算以前结仇深的人,这两位也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入彀
但是,还得看对方要他们做什么,如果是做那些不见天日的勾当,永远躲在黑暗之中,那还不如在牢里等死了
做那些脏活儿的,主人一旦觉得有事,往往先将他们弃如敝履——这种事徐爵和陈应凤自己以前都干了不少,想到那些弃子的下场,他们觉得与其那样活,还不如就呆在牢里等死,还省得便宜秦林
“两位误会了,”秦林镇定自若的微笑着,竖起了一根手指,自信满满的道:“两位为本督做事,绝非不能见人,生杀大权、赫赫威风、宝马香车、官衔名爵……你们失去的一切,本官都可以重给予”
“认明此时与此地,切莫执迷”霍重楼一声断喝
徐爵、陈应凤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跪下,正如霍重楼所言,他们已没有别的选择
刘三刀上前,用刀子剃掉他们过长的头发和胡须
番役当中,两个浑浑噩噩神色木然的家伙,其实是南城抓来的死囚,服了迷药带到这里,校尉们七手八脚把他们衣服扒了,与徐爵、陈应凤对换,再把剃下来的头发胡须用鱼胶给两个死囚贴在脸上……
一刻钟之后,霍重楼、刘三刀率番役们走出东厂监牢,没人知道其中两人已经掉了包,凶名昭彰的徐爵、陈应凤,就混在了番役之中
“哎哎,胡档头,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监牢外面,一名番役低声提醒巡查的胡老二:“毛掌班交待下来,让咱们多盯着点儿呀”
胡老二没好气的道:“盯着什么,盯到勾栏胡同里去吗?”
说话间,霍重楼、刘三刀已领着番役们去得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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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51章 推他一把
天色放亮,勾栏胡同潘二娘家,邢尚智是在宿醉未醒的情形下接到消息的,听说霍重楼和刘三刀连夜率大队番役直入东厂大狱,他气得狠狠踹了掌班毛伯用一脚:“妈的,这两个趁爷爷不在就捣鬼,怎么不拦住他们?”
毛伯用被一记窝心脚踹得跌做了滚地葫芦,撞在茶几上头,花瓶、笔洗掉下来叮叮当当摔了个粉碎
昨天和邢尚智颠鸾倒凤的头牌姑娘,见状就心头叫起了撞天屈,这些家伙什物都有来历,有的还是这个衙门那家幕府里头那些个风流孤老送的呢,眼珠一转,从后面贴过去,腻声道:“邢爷,消消火嘛,奴喂您一口莲子羹……”
“滚”邢尚智冷着脸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
头牌气炸了肺,嘟着嘴一路走出去,老远了才啐一口:“提起裤子不认人,什么玩意儿”
毛伯用爬在地上,尽管嘴里发苦,脸上还得堆起笑容,吭吭哧哧的道:“邢爷息怒,息怒昨天小的本该留厂值守,可少主派人把小的叫到勾栏胡同这边来……留在厂里的都是些档头、番役,有几个掌班、司房,也是和咱不怎么贴心的,霍某人做着理刑百户,他要点检大狱,这些人也没道理拦着呀”
毛伯用口中的少主,指的是张尊尧,因为张鲸曾任督公,所以东厂这边的心腹叫他少主以示亲厚
邢尚智一怔,昨夜叫毛伯用来的,恰恰不是张尊尧而是他邢尚智自个儿,眼珠一转,晓得对方替自己隐讳的意思,气也消了不少,自己抓起皮靴来穿,就要赶紧往东厂去看看
他心里面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霍重楼和刘三刀的深夜突袭,恐怕不那么简单……
张尊尧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扶着小姑娘、披着夹衣走过来,头发蓬乱,青白的脸上还带着红红的唇印,不像锦衣卫的南镇抚司掌印官,倒像是个荒唐放纵的败家子
“邢老哥,您这是?”张尊尧看见毛伯用跪在地上,打翻了不少东西,陪宿的姑娘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顿时颇为好奇
邢尚智脸一红:“霍重楼、刘三刀昨夜率大队番役直入东厂大狱,不知有何图谋固耐我手下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行尸走肉,也不知道拦他一拦”
张尊尧眼珠一转就知道了大概,“东厂大狱里头,没关着什么遮奢的人物啊?”
说罢,张尊尧笑嘻嘻的把毛伯用扶起来,口中连声道毛兄委屈了
毛伯用心头感激涕零不消说了,被他这一扶简直连骨头都轻了二两
张尊尧当初年少气盛,仗着张鲸的势力在外肆无忌惮,结果南京遇到秦林接连吃了好几个亏,弄得灰头土脸,奉旨查抄江陵相府,又被秦林一枪把掌心打穿个窟窿,回来被张鲸狠狠教训,痛定思痛,居然收敛起旧日的性子,慢慢也磨练出来了
他说的确实不错,这个时候厂卫头目既不是纪纲、王振、刘瑾、汪直也不是后来的九千岁魏忠贤,并没有缇骑四出捕尽忠良的场面,东厂和锦衣卫大牢里头,关着的人物都是些小鱼小虾,没有什么大用处
邢尚智也要算狡诈之辈很快转过了弯儿,搜肠刮肚又想了一番,实在猜不出霍重楼和刘三刀的用意
两人下意识的把徐爵和陈应凤漏掉了,因为只要万历皇帝活着,张鲸张诚在位严清、余懋学、赵用贤等辈“众正盈朝”的局面不改,身为冯党余孽的这两位就是过街老鼠,稍微露个头就要被人人喊打,根本没有一点实际价值,和行尸走肉也差不离啦
邢尚智冲着张尊尧抱拳,口中说得格外尽忠职守:“东厂的事情是张司礼交待下来的,邢某人不敢不尽心,兄弟这就过去一趟,失陪失陪”
张尊尧笑道:“邢兄如此竭诚效命,叔叔果然没有看错人”
邢尚智哈哈一笑,手脚利索的穿好衣服,叫上毛伯用就朝外走
还没到门口,几个档头、番役就策马狂奔而来,一个个神色惊慌,翻身下马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不、不好了,徐爵和陈应凤昨晚、昨晚自尽身亡”
邢尚智的第一个反应,是秦林报私仇把徐爵和陈应凤弄死了,以前秦林参与扳倒冯保,双方早就撕破脸了,现在做到东厂督主,就来了个公报私仇
可转念就觉得不对劲儿,冯保的确和秦林斗了几场,但徐爵和陈应凤从来没能把他怎么样,倒是他最后把冯保这伙人摆了一道,照说就算有仇恨也不深,不至于过去两三年,还要玩出“被自杀”的戏码呀
听到动静,白玉亮、郎效和、崔广微纷纷从各自房中走出,有人歪戴帽子,有人衣服敞着,唯独张尊尧稍微迟上一点儿,但衣帽靴裤都穿得整整齐齐、
“莫非秦某另有所图?”张尊尧皱着眉头,他和秦林打的交道多了,知道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到底如何,只有到东厂看看才知道究竟,邢尚智打头,一伙人直接回了东厂,气急败坏的冲了进去
转过照壁众人就看见霍重楼和刘三刀站在堂前,邢尚智直接冲过去:“霍重楼、刘三刀,你们搞什么鬼?”
堂上有人清了清嗓子,两道清冽的目光从公案后面射出,秦林笑容中带着一丝寒意:“邢掌刑何以咆哮公堂、目无上官?这东厂督主之位,要不要让你来做啊?”
邢尚智一怔,毕竟对方是本厂总督,他也不敢当面顶撞,只得按捺火性,走上前极不情愿的拱拱手:“属下见过秦督主,刚才属下听说大狱中两名要犯突然身亡,毕竟职责所系,一时失态,还望督主见谅”
好一招以退为进,邢尚智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三句话就把话题引到了徐爵、陈应凤突然自杀的事情上头
白玉亮、郎效和、崔广微、毛伯用等人,全都站在邢尚智身后,他行礼便跟着行礼,他质问秦林也都站直了身子冲着秦林冷笑,摆明了与邢尚智共进退
秦林笑笑,温言抚慰:“邢掌刑也是心忧公事嘛,足见公忠体国之心,本督又怎么会责难呢?有邢掌刑这样的下属,本督觉得放心了不少,屁股底下这把椅子,似乎也坐得加稳一些”
“督主体恤下情咱们做属下的实在感激不尽,”邢尚智摆出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叫人恶心,他肚子里却早把秦林翻去翻来不知骂了多少遍
秦林皮里阳秋,邢尚智虚应故事,这两位都是个中高手,要不知道东厂内情的见了这一幕,还以为两位精诚合作同心协力呢
霍重楼、刘三刀则和白玉亮等人皮笑肉不笑的互相看着,如果眼神可以携带温度,东厂大堂上的空气早已燃烧
终于邢尚智吃不住劲儿再一次提及:“徐爵、陈应凤都是冯党余孽要犯,听说昨夜死于非命,敢问督主他们尸身在哪儿?”
秦林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哦,你说那两个王八蛋嘛,本督早晨接到他俩自尽的消息,反正尸体留着也没用,就命人扔到南城乱葬岗子喂野狗了”
你邢尚智被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秦林脸皮厚的他见过,比秦林手腕辣的他也见过,但像秦林这样又脸厚又心黑,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白玉亮踏前一步:“恕卑职大胆,敢问秦督主,徐爵、陈应凤的尸身,可曾检验过了?”
“检验什么?本督亲自验看,死得不能再死了难道你怀疑本督的眼光?嗯?”秦林有些生气的拧起了眉头,最后鼻子里哼出的那一声嗯,真是余味悠长、意境深远,极有东厂督主的派头
秦林破案缉凶神目如电,这方面他要算大明朝首屈一指的高手何况东厂督主亲自验看过确认死亡的,谁还能说个不字?谁要是说秦林连死人活人都分不出来,恐怕所有人要把他当成疯子、白痴
好、好邢尚智气得跺一跺脚,也不向秦林作别,率众转身就出了大堂,现在他百分之百的肯定,秦林用调包计把真正的徐爵和陈应凤给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