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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明军有史以来最低的赏格,众兵将听了便是一怔。
邓子龙拂着颔下一部飘飘白须,朗声大笑道:“督帅说得对。莽应里这贼,其实一文不值,督帅给三文赏格。已经亏了本啦!”
轰的一声,明军阵中爆发出了狂笑,兵将们齐声道:“不错,莽应里算什么东西!”
思忘忧在战象背上笑得前仰后合,李建中也忍俊不禁,这三文钱的赏格,实在把莽应里贬损得无以复加。
“莽应里,莽应里,败于保场驿!”秦林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马转回阵后。
莽应里干瞪眼,气得肺都快炸了,他给秦林出万两赏格。秦林却只肯出三文。顿时高下立判,叫他后悔得只想狠狠抽自己一记大嘴巴子。
缅兵阵营那些土司首领。本来被东吁王朝征服,或者慑于威势不得不臣服,心中对莽应里颇为忌惮,可到了这阵子,人人心头转着小九九,对他的敬畏之心大减。
莽应里无计可施,只得大声发号施令,催动全军展开攻势。…;
“哼,逞口舌之快算什么英雄好汉?待会儿打败明军,抓住秦林小贼,再慢慢炮制他!”莽应里看看秦林消失在明军阵后,心头暗自发狠。
再锋利,也不能切切实实的杀死人,战争的胜负到底还要看真刀真枪。
缅军战象开始缓慢的前进,各级将领催督着士兵紧随其后,岳凤和莽应里几个叔伯兄弟所领的中军最为严整,两边和靠后位置的各土司所领附庸军,那就相对稀松得多。
不过明军的数量更少,战兵六千,辅兵一万五千,而且还没有太多的骑兵,唯一的战象就是思忘忧所乘的敢住,虽然衣甲鲜明、队列严整,感觉上仍无法和数量庞大的缅军相抗。
尤其是,那些不停鸣叫,气势汹汹猛冲过来的战象!
“咚咚、咚咚,”莽应里座下的灰黑色战象果当大王两只后腿站立,两条前腿捶打着地面,然后扬起鼻子,巨大的嘴巴里发出了高亢的吼叫。
这是缅甸的象王,听到象王的吼叫,排成三排的七百头战象开始加速冲击,二千八百条有柱子那么粗的象腿踩踏着地面,发出沉闷得震慑人心的响声,一起奔跑前进的架势,就好像山崩地裂!
莽应里咧开嘴,笑容分外狰狞,一旦战象结成阵形发动冲锋,就没有任何人能让它们停下来,这种可怕的战争机器会带着万钧之力冲撞明军的阵形,践踏前进方向上的一切,就算是重甲骑兵,在冲锋陷阵上也无法和力大无穷的战象相提并论!
似乎下一刻,明军的阵形就将在战象冲击下崩溃,战象肆意冲撞践踏,粉碎明军的所有抵抗……
“不能让战象冲过来!”邓子龙骑着战马,手中点钢枪往地上重重一顿,“火炮火箭齐射!”
麾下亲兵磨动参将的一丈二尺认旗,明军各级军官按照事先的布置,做好了战斗准备。
放!认旗往下狠狠一挥。
砰的一声巨响,中军位置仅有的一门中号将军炮发出了怒吼,赤红的炮口火焰中,重达三斤的弹丸被火药的威力推动着飞射而出,如流星划过天际,一头扎进了战象阵列。
为了保持战象冲锋的威力,这些大象排得很近,如同一堵活动的肉墙,即使以这个时代火炮不太为人称道的精确度,弹丸也砸中了一头战象,准确的说是从它的肩部擦了过去,接着砸进后面缅军步兵阵中,将好几个倒霉蛋打得稀烂。
嗷呜~~大象先是身子巨震,颠得上面三名武士前仰后合,接着前肩位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血痕,正当人们以为它还能坚持的时候,这个大家伙身子一晃,哀鸣着朝旁边倒下,将三名武士摔得七荤八素,更把象奴压在了身下。
即使庞大的战象,也抵挡不住火炮的威力!
缅军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但这样程度的伤害,还不能让他们停下前进的脚步。
这时候明军阵地上一团团火光迸射,轰隆轰隆的炮声响彻云霄,从缅兵的视角看去,那些火光隔得还比较远。似乎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但下一刻。他们就感受了铁和火的侵袭,虎蹲炮发威,倾泻的霰弹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罩向缅兵。凡是炮火所及之处,骑在战象背上的武士就纷纷栽倒,皮肤厚实的战象。身体也弹片割出了一道道的血口,令它们频频发出痛苦的嘶吼。…;
虎蹲炮的威力,和中号将军炮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不少,对人的杀伤比较好,对战象就显得很有限了,毕竟战象正面从额头往下披着铠甲,皮肤又相当厚实,就算被打中。也不会致命,仍然在象奴驱赶和本能驱使下朝着明军阵地冲来。
明军阵地在两轮炮击之后,声势也减低了不少。只有十几门佛郎机还在发出怒吼。毕竟这是在云南山地作战,很多大型火炮难以运输。所以全军携带的火炮并,并且以小型火炮为主。
战象距离明军越来越近,西班牙人加尔德诺一直紧随行动,他拔出佩剑往前指去:“勇敢的西班牙士兵,前出开火!”
西班牙火枪手加快步伐,从象阵预留的空隙中,以叉杆支撑木什科特重型火枪,向明军阵地发起一轮排枪打击。
明军阵地不停的有人中弹,牺牲者往往身上毫无征兆的多了个血洞,就被子弹携带的动能推得一头栽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
明军的鸟枪手也泼出了弹雨,但因为战象的掩护,西班牙火枪手蒙受的损失微乎其微,至于战象本身,鸟枪射出的弹丸很难洞穿它正面的铠甲和厚皮。
缅兵的进展看上去一切顺利,不过莽应里和加尔德诺、岳凤都注意到,明军鸟枪手在竭力掩护一些蹲在车儿后面的同伴,那些车子上运载着长宽高都有三尺,看上去方方正正的木箱子。
邓子龙的中军认旗狠狠摇动。
明军士兵把装载木箱子的战车对准了狂奔而来的战象,然后抽掉前面的挡板,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箭头。
他们点燃了药线,咝咝的燃烧中,火点钻进了箱子。
嗖火箭拖着橘黄色的尾焰射进战象群中,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火箭从箱子里飞出来。
这种串联式的火箭叫做百虎齐奔,点燃就会连续发射一百支火箭,形式有点像后世的大型烟花组合,只不过它并不会炸出绚烂的烟花,而是以锋利的箭矢作为战争工具。
明军点燃了阵地上所有的百虎齐奔,数不清的火箭喷涌而出,尾焰闪耀着划破天空,在天幕上留下一道道灰白色的硝烟轨迹,成百上千道烟迹遮天蔽日,明军的发射阵地更是完全被烟雾笼罩。
因为技术的进步,明军应用了更加先进的百虎齐奔,比当年沐英火箭射象的规模更大,声势也更猛,相信沐英如果见到这一幕,也会惊叹目前明军掌握的火器之精良。
可惜得很,在阵地侧后位置选了一个小土丘作为观察点的秦林,发现缅兵的战象阵列仅仅受到了骚扰和阻拦,发生了很短暂和轻微的混乱,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继续向明军阵地冲杀而来。
莽应里骑在战象背上,笑得腮帮子都有点疼了:“哈哈哈,火箭射象,射你个头啊!秦林小儿,本王必将你一举擒下!”
就算傻瓜,也不会明知是坑还跳进去,莽应里知道沐英火箭射象打败了梁王,所以他的战象经过了相对应的强化训练,平时就多次让战象在火药爆炸中列阵前进,让它们习惯爆炸的声音火光和硝烟。
有葡萄牙西班牙雇佣兵的帮助,做到这点并不难。
所以缅兵的战象受火箭的影响微乎其微。
至于百虎齐奔的威力嘛,也实在不咋的,箭矢往往连战象正面的铠甲都刺不穿,倒是有几个倒霉的驭象武士被火箭射中死于非命,当他们学聪明了伏在战象背上,伤亡就不再产生。…;
见战象不畏惧火箭,冒烟突火朝着明军阵地冲去,缅军立马士气大振,呐喊着紧随战象冲杀而来。
明军阵地似乎陷入了混乱,不少士兵抛弃辎重向后退却,随着邓子龙的参将认旗缓缓向后移动,退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以至于很多辎重车辆和粮草都被扔在了阵地上,没能拖走。
“杀!”
莽应里志得意满的挥舞着战刀,两只眼睛因为兴奋而充血,变得通红。
明军不是撤退,简直就是往后乱跑了,有人丢下了刀枪,有人把车辆横七竖八的推倒,有人扒下盔甲扔在地上,整个阵地乱成了一锅粥,看上去十分狼狈不堪。
老将邓子龙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似乎是在收拢士兵,但已经准备完善的阵地尚且被战象突破,要回身再战又谈何容易?
缅兵长驱大进,战象当先冲进了明军阵地,把明军扔下的辎重车辆和粮草营帐撞得四下乱飞,零零碎碎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
“哈哈,秦林你等死吧!”莽应里驱着军队直扑秦林大旗所在之处。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前面战象停下了脚步,有的站,有的跑,后面的缅兵停不住脚,偏偏大象不肯走,互相推搡着拥堵在那里。
正文 965章坑死丫的
万历见是顾宪成出班启奏,心下先有三分欢喜,把头略点一点,吩咐他只管说来。
顾宪成面孔一板、扬起剑眉,慨然作色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王之垣为虎作伥、王象乾子言父过,父子二人全无朝廷命官体统,父不忠、子不孝,实在荒谬狂悖、有违伦常,俱该依律论罪惩处!”
好!余懋学余大嘴巴叫起好来,江东之、羊可立等辈也奋袖出臂以助威,一时间群情汹汹,紫禁城里的御门听政,好像变成了斗鸡场。
景泰年间文官就敢当朝打死他们认定的“奸臣”,嘉靖朝大礼议时,首辅杨廷和之子、翰林杨慎,甚至带人埋伏在午门里面,准备把嘉靖皇帝的两个宠臣活活打死,到了现在万历年间,文官更是以沽名卖直为荣,什么朝堂礼仪都管不住他们。
却也有一部分文官皱着眉头冷眼旁观,觉得王之垣已经免官回乡,这次又是他儿子主动交代出来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罢,至于王象乾子言父过固然不对,但也情有可原,他又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告密,只不过想让父亲心安而已。
可现在的局面,谁肯站出来蘀王家父子说一句好话,那还不得被御史言官们喷死啊!
武臣们更是无从置喙,哪怕站在班首的定国公徐文璧,这时候也笑眯眯的不说话,只睁着两双冷眼看文官们表演——绝大多数时候,武臣在朝堂上就是个摆设,但凡与自己职权无关的事情,他们都会把嘴巴紧紧闭上。
唯独秦林脸上表情精彩,紧张的听顾宪成说完这番话,他长长的吁了口气,紧绷的面色稍稍转和,正好顾宪成朝这边瞥了一眼,他又假模假样的扭开头,装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哼哼。秦贼……”,顾宪成脸上不动声色,心头那叫个乐开花呀,突然话锋一转,又奏道:“然而王之垣奉命行事,王象乾心忧乃父,似乎情有可原;陷大儒何心隐入冤狱屈死的罪魁祸首,实乃弄权误国之张居正!他陷害何心隐入狱而死。~便是闭塞贤路之明证!”
不愧为顾大解元,这两句说得有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顿时丹陛上下面色各异:万历微笑颔首,三辅臣面色阴冷,清流文官气势汹汹,秦林则咬牙切齿,凶巴巴的望着顾宪成,恨不得一口把他平吞下去。
顾宪成那叫个得意啊,猫捉老鼠似的戏弄秦林。这痛快真是非比寻常,前段时间憋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两三分。
高踞御座之上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冲着顾宪成微笑以示勉励,然后缓缓开金口发玉音:“顾爱卿所言有理,王之垣本应治罪,但所作所为实乃为势所迫。其子王象乾上书朝廷,其心则解释乃父心中郁结、消除罪孽,其行则移孝作忠,朕说他并非不孝,乃是大忠大孝!”
这次文武百官的赞同声大得多了。众官尽皆点头称是,因为王象乾说得很清楚,是因为父亲王之垣内心难安、神思恍惚精神憔悴,这才上书朝廷坦承其事的,无论怎么看。他这样做都是出于一片孝心。
没人认为他会在这上头耍什么花招、用什么心计,因为从来都讲“子不言父过”,王象乾这么做,首先就已是纲常罪人,断没有人会这样故弄玄虚。
而甘冒朝廷降罪、自绝于士林的危险。也要说清楚当年的事情,让父亲晚年得以心安,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啊!
但这话也只能由万历自己说出来,如果另外某个官员为王象乾开脱,那就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宪成低着头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