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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肖劲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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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问题。”

熄灯预备号响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明日再议。”刘明先以主人的身份发话。

一阵轻微的骚动,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总书记要来看我们啦,”曾涌泉推门闯进来,“劲光!”

肖劲光正埋头思考,想一个这两个月来一直缠在心头的问题,听曾涌泉一喊,还真吓了一跳:“真的?”

“当然,今天上午的课,通知我们不去了。什么事情把你愁得这样?”

曾涌泉是个细心的人,他发现近来肖劲光时有愁容。

肖劲光愁什么呢?没有人知道。许多事情他是绝口不对人言的。

他,曾涌泉能猜出一点点。

上午九点。小会议室。

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总书记向忠发和陪同人员走进来。

会议室一阵掌声。

出国近一年了,虽然断断续续也有些国内的消息。但像今天这样直接、具体又较全面地悉听对国内、党内情况的介绍,还是第一次。同学们边听边记,极为细致、认真。

向忠发工人出身,思想水平、工作水平不高,但还是有一定的表达能力。

“大革命失败以后,蒋汪反动派疯狂屠杀共产党和革命群众。两万六千多人牺牲了。还有六千多人被捕在狱。这是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的可怕后果。

‘八七’会议以后,武装斗争被提到党的议事日程,并进行了大胆的实践。

但,又出现了瞿秋白同志的“左‘的盲动主义错误,使党的事业又受到严重损害……”这一个大问题,是讲国内形势的。

“会议分析了中国革命的性质,确认中国革命处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目前,我们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这一段是讲阶级路线问题的。

第三个大问题,给肖劲光的印象最深。“民族资产阶级、上层小资产阶级的革命性和革命热情是虚幻的、靠不住的。指导机关工人阶级化问题,是党的工作的一个紧迫的问题。地主、资本家出身的人就是不行……”

肖劲光的脸上,顿时愁云低压。

座谈会结束了。同学们的心头并没有因此而明朗多少。

所有的人只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句话:“你们就是党准备革命力量的十分重要的一部分。”这句话,在向忠发的讲话中出现了三次。

就凭着这一句话,再难再苦、再累再险也拦不住大家前进的脚步。

肖劲光更是这样。他相信革命道路的坎坷,但他更相信革命前途的光明。

朱慕慈真的快要支持不住。

一夜没合眼。

“慕慈,上课去呀!”那个善良的江西小姑娘经过她的门前,叫道。

朱慕慈使劲应了一下,但没出声,嗓子眼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自从春天随东方大学合并到中山大学后,就遇上了中山大学的反托派斗争。入夏,在米夫的支持下,斗争矛头又指向一些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志。朱慕慈被划入地主出身,因此难逃厄运。同时,强烈的妊娠反应也折磨着她。

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遇刺激就“哇哇”地吐个不停。今天,刚才起床,差点栽到地板上。

朱慕慈哭了。

更叫他伤心地是她给肖劲光写了两封信,到今天,人也没有,信也没见。

朱慕慈从抽屉拿出日记本,想写点什么,但,无处着笔。于是,她又将日记本锁起来,朝门外走去。

快秋天了。校园已经隐隐透出秋色。

她边走边东张西望,真个是“满腹哀愁,诉与秋风落叶”。

她感叹人生的变幻莫测。

半年前,也是在这条小路上,她挽着肖劲光的手,一步一串笑声,一步一个情意绵绵的会意。两个人谈祖国,谈革命,谈未来的战斗与胜利。到今天,才半年多一点,满腹委屈、满腹落寞。

她多么希望肖劲光出现在前面的路口啊!

一连几天,肖劲光好忙。

他把朱慕慈的来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引起内心的无限感触。他相信慕慈,他相信她的革命热情,他相信她的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他也相信她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尽管这段时间,她感到委屈常常流泪。也许正因为这样,同时也实在是忙,这才把去看她的时间往后一拖再拖。

许多知情的同志也一再催他成行。

肖劲光今天完成了这个分量最重的想定作业,正在房子里伸伸手、弯弯腰。

门被推开了。

朱慕慈站在门口。

“慕慈!”

朱慕慈表情木然。她是快坚持不住了才过来的。

肖劲光连忙将她拥进屋来。

朱慕慈手中的提袋滑落在地板上,伏在肖劲光的怀里出声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同学们。

李卓然来了。傅钟来了。刘明先、刘伯坚也走进来。

朱慕慈擦干眼泪,委屈地诉说:“他们说我的父亲是地主,说我是美国教会大学毕业的,审查我,停止我的组织生活,还要开除我的党籍……”

李卓然愤然站起来,说:“朱老先生算哪门子地主?他毁家兴学,致力于教育救国,向警予、蔡畅等人都是他的学生。大革命中,他受许克祥通缉,在党的保护下,才虎口脱险。有这样的地主吗!”李卓然说得慷慨激昂,仿佛与那些人争辩一样。

刘明先也说道:“许多很简单的问题,一到有些人手里,就复杂起来,就变味。”

“慕慈呵,过来了就好好玩玩。劲光,明天礼拜天,我请客,到郊外去,大家乐乐,忘掉那些不高兴的事。”刘伯坚是个实在人,他不认为朱慕慈会是阶级异己分子。

朱慕慈十分感谢大家的好意。

同志们都走了。

肖劲光把朱慕慈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自己蹲在她的面前,抚着她的双手,说道:“慕慈,相信党、相信组织,问题迟早会弄清楚的。要坚强些。”

朱慕慈默默地点点头。

肖劲光无言地望着爱妻。他还能说什么呢!任何一位共产党员,面对这样一件事情,都只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亲人。这不是套话,更不是官话,这是一个共产党员从他心底里发出的真诚。

第二天,在刘伯坚的执意邀请下,他们和几位要好的同学去了郊外。

他们在林荫下散步,在无垠的草地上打羽毛球,在清澈的河水里游泳,玩得痛快极了。

也怪,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朱慕慈的妊娠反应也消失了。

从此,朱慕慈变得更加坚强起来。她学会了在生活和斗争中如何消化砂子。

1930年秋天。

三年的学习生活结束了,肖劲光像一支立在弯弓上的箭。昨天中午,当肖劲光接到回国通知的时候,他无法抑制这种出征前的兴奋。他恨不能昨晚就赶到中山大学去,找朱慕慈和小周砥——一个活泼的湘妹子,安排好回国事宜。他特别要和慕慈商量,安排好女儿的事。

女儿是去年初出生的。一岁半了。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儿,自然不知道母亲为她所受的苦,分娩下来时竟重达九磅。这次回国,显然是无法带着的。

战乱岁月,革命生涯,该割舍多少亲情啊!

当肖劲光来到中山大学的时候,朱慕慈和周砥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走,到保育院看看女儿吧?”肖劲光向朱慕慈建议道。“走吧,现在就走!”朱慕慈急切地回答。

女儿平时全托在莫斯科郊外的保育院。只有星期天,朱慕慈才去看看,或者接回来玩半天一天的。肖劲光更是少与女儿见面。马上就要分别了,肖劲光心头真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汽车平缓地向莫斯科郊外驶去,不一会,就到了一个小站。步行十分钟,就是保育院。

天伦之乐,金不换。肖劲光双手把女儿举过头顶。当妈妈的在一旁惊呼:不要吓着孩子。孩子呢,开心的笑声陶醉着爸爸妈妈的心。

时光飞逝。瞬间便是离别的时刻。在这样一个动乱的世界上,这也可能是生离死别呀。

朱慕慈抱着女儿亲了又亲,眼睛里布满了泪花。

肖劲光默默望着女儿可人的笑脸,充满了依依之情。

朱慕慈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了,滴在女儿红色的外罩上。

许多年以后,当肖劲光谈起这个再也没有见面的女儿,心头都还酸溜溜的。

晚上,肖劲光帮助朱慕慈和周砥最后清点了行装。

列车飞驰。向东掠过俄罗斯广袤的平野。

在中间一节车厢里,一位高个子汽车司机带着他的“农村媳妇”和小妹妹急切地盼望列车早一刻回到自己的祖国。他们就是肖劲光、朱慕慈和周砥。

朱慕慈和周砥在那小声说话。

肖劲光靠窗坐着,把目光随意地投向窗外,想着祖国,想着浴血奋斗的同志和战友。

中国革命的斗争是极其残酷的。多少革命战友已经为之捐躯。他们用青春和热血回报了养育他们的大地和母亲。

肖劲光还想到母亲和老家的亲人。

自己在外奔波这许多年,对家乡和亲人真正地久违了。特别是对妈妈……

呵,妈妈!肖劲光便想起了1920年秋天动身第一次到俄罗斯学习,临行前回家的那个晚上——湘江西岸。

岳麓山天马峰东坡,有一个小镇子叫赵州港。

山东面的傍晚也许来得早些。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步子,向镇子里一步一步走去。因为日子的确沉重不堪,每一张脸上都写满艰辛与木然。

在南来的一条小路上,一个五十开外的女人却快步如跑,布满皱纹的脸上隐隐透出一抹淡淡兴奋。她爬上仙人坡,转过朱家岗,折向西走进巷子里时,便开始带些小跑步,上衣背心的那块淡蓝色的大补钉,已被汗水透过。

八月的“秋老虎”本来就“咬人”。何况二十多里山路没停步呢。

这位老人就是肖劲光的母亲。那时候肖劲光还叫肖玉成。

肖玉成的母亲原姓傅,橘子洲上北傅家洲人。一个湘水暴涨的夏天,橘子洲上浊浪滔滔,走投无路的傅家来到赵家港安身,将女儿给一户姓周的人家做了养女。因此她后来姓了周。以后便与肖玉成的父亲结为夫妻。在她三十六岁那年,肖玉成的父亲不幸英年早逝,留给她的是一部旧式织布机和六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老大肖玉林、老二肖厚成、老三肖容华,再下面是两个女儿,一个叫春妹子,一个叫细妹子。肖玉成最小,乳名满哥。在那个社会里,一个女人,两手空空,带一群孩子,度日艰辛当然不难想像。然而,她从不畏惧,甚至没有气馁过,面对生活,她把自己的贤良和能干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以和善、坚毅、沉静宽容和通达识体而闻名乡里,有很好的人缘。

她尤其感谢自己那副高爽强健的身板和一双没能裹小的大脚。为了孩子们,她要让自己坚强地生活下去。在任何苦难面前,她都能咬紧牙关,义无反顾往前闯。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这话也许是真的。她爱孩子们,特别钟爱小儿满哥。前几天,当儿子回来告诉她,要到俄国勤工俭学,一缕难分难舍的心情顿上心头。她把儿子拉到身边,刨根问底地打听:俄国在哪里呀?离长沙有多远呀?俄国太平不?当儿子告诉她:俄国紧挨着中国,俄国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并给她尽其所知地作了介绍之后,她不再说什么了。

她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她知道儿子大了,不能总拴在身边。她开始默默地为儿子打点行装。白天她东奔西走,要为儿子把生活用品置办得齐全些;晚上则缝补浆洗到深夜。“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呵。儿子在家的那两日,每天深夜她忙完手中的活后,总是悄悄地推开儿子的房门,来到床前,望着儿子那张既像他爹但更像自己的熟睡的脸,久久凝想,想自己命运多舛的身世,想儿子活泼逗人的童趣,也回忆起儿子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两行清泪便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她开始盘算儿子启程的日期。

今天早上,她早早地起了床。还有两件事她要在今天办好,明天高高兴兴送儿子离家。一件是昨天夜里她突然决定的,她要再一次当掉那枚陪嫁的金戒指,为儿子的路费多凑点数儿。她相信凭自己的双手在不长的时间内,能把它赎回来。另一件是,到几十里外的大庙,敬香许愿,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平安安。早早地出门,设想这两件事办得特别顺,特别是那枚戒指的当价,比最高的一次还高一块钱。在回家的路上,她边走边算:这些钱,加上老大的帮助,和着自己平日积攒的那一部分,应该足足有三十块银元了。三十块银元够不够呢……

算着想着,便到了自家的门口。老远就听见屋子里叽叽喳喳。孩子们都回来了。

当她踏进那高高的门槛时,屋子里好一阵热闹。尤其是活泼爱动的小女细妹子,闹得最疯,“弟,如果俄国人真地共妻,你可别在那儿共了,啊!

妈还等着接幺媳妇,抱幺孙孙呢。“说着,朝她老人家直做鬼脸。细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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