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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敌我战略上的根本转变,肖劲光一连几天,都在思考,该有大动作了。从哪下手呢?
“司令员,”肖华风风火火走进来,“机会来了呀。”
“哦——”肖劲光回过头来。
肖华几步迈到地图前:“新二十二师被我击溃后调回沈阳铁岭。一九五师退出通化移驻新宾,加上北满主力在怀德歼敌七十一军,紧逼四平。这样一来,驻梅口河、东丰、海龙这一三角地区的一八四师……”
其实,肖劲光方才也正是在考虑这个问题。这还真叫不谋而合。
两人稍作商议就拍板定案。
拍板打归拍板打,怎么打又是一回事。
肖华主张,每一个地方用一个师,再留一个师作预备队。也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肖劲光觉得应该更稳妥些:“平均使用兵力在绝对优势的条件下,是可以的。但,我们一个师的兵力,比敌人多不了多少。万一哪儿卡壳,出现骑虎难下的局面就难办了。”
“司令员,”肖华说,“你也太谨慎了。现在总体上敌人处于守势,我们一打,他首先就心虚了。何况我三处同时作战。敌人不大乱,也乱得差不多了。”
经过反复讨论,肖华放弃了自己的意见:“那行,像你说的这样,似乎稳妥一些。”
于是,两人开始部署兵力:一,十师全部,另配两个炮团攻打梅河口,要充分发挥炮火作用,力求牛刀宰鸡。
二,七师全部,另配一个炮团攻取东丰。东丰没有纵深的工事,打起来也应该顺手。但东丰成长条形,注意分割。
三,九师控制海龙之敌,一方面简单设围以张声势,另一方面,担任截击梅河口、东丰两地的残兵败将。
四,待梅河口和东丰两敌解决之后,再集中三处兵力,迫使海龙敌人投降。
五,八师为总预备队。
东北民主联军总部。
林彪坐在地图前,一动不动。宽大的军大衣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他手里拿着毛泽东刚刚发来的电报,脸色木然地沉浸在地图上各种各样的线段和标识里。
好一会后,他才缓缓地睁开那双处在有为与无为之间的眼睛。
警卫员给他送来一袋炒黄豆。他用左手抓起几粒往嘴里送。同时,抬起右手又看那份电报。
电文是这样的——林高并告刘朱:高卯号电、林辰巧、辰皓两电均悉。出师顺利,甚慰。东北在你们领导之下,改革了土地,发动了群众,建立了强有力的军队。在全国各区中,论经济你们占第一位;就军力论你们占第二位(山东为第一位)。目前,你们以八个师的兵力南进,希望能于夏秋两季解决南满问题。争取秋冬两季向热河、冀东行动一个时期,歼敌十三军、九十二军等部,发动群众,扩大军队。该两区共有人口一千五百万,为将来夺取长春北宁两路,长、沈、平、津四城之条件。夺取两路三城必须准备三个条件:你们已在北满建立强大的根据地,解决了第一个条件;现正向南满作战,估计不久即可解决第二个条件,建立强大的南满根据地……
看到这儿,林彪把电文稿纸放回到了桌子上,顺手又抓了几颗黄豆放进嘴里,使劲嚼了几下,然后冲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喊道:“告诉肖劲光,南满应该动一下,难道连个梅河口都不敢打?”
工作人员应道:“是!”然后转身出门。
林彪又回过身来,依然如故地坐在地图前,一动不动,宽大的军大衣裹得紧紧的,脸色木然地沉浸在地图上那各种各样的线段和标识里。
5 月24日。梅河口。
十师在包围梅河口之后,分三面发起攻击。强大的炮火,整整轰击了三个多小时,敌人的郊外工事,被打得七零八落。
上午10点,攻城部队开始向前推进。
东、北两个方向,部队一进入郊区就碰到敌人强大的火力阻击。
原来梅河口的工事比情报所反映的要坚固得多。特别是纵深火力点,从城郊一直到城区,构成许多道防线。我炮火最初摧毁的只是最外围的一圈。
根据这个情况,肖劲光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强攻,继续炮火延伸,尽可能将整个防御工事体系打乱,使敌人的火力失去联络和配合。
整整一天的炮击。
夜里,按肖劲光的思路,部队采取小分队摸索穿插的办法,一步一步向城区靠近,一个一个消灭敌人的火力点。
敌人自恃有坚强的工事,拼命顽抗。一步一步往后退,一道一道防线往后让。
越与城区靠近,战斗就愈加激烈。
肖劲光亲到前线指挥所,观察地形,指挥炮火伸延和部队冲锋。由于部队过去没有打攻坚战的经验,所以,思想准备不足。有一些基层指挥员急躁起来,命令部队硬着头皮往里攻,使部队伤亡很大。
肖劲光了解情况后,立即命令密切注意周围敌人部队的反应和敌情变化,在目前情况下不要急于破城,各部善于火力侦察敌人的火力点。然后利用炮火优势,一点一点地啃。
仗打了四天五夜。
5 月28日,终于攻下了战略重镇梅河口,全歼守敌第一八四师,生俘师长陈开文。
东丰很快被攻克。
很快,肖劲光又三方合兵一处,会战海龙。大获全胜。
这一三角地带的攻克,扫除了南满与北满联系的障碍,打烂了敌人在南满的防御体系。
沈阳。
蒋介石从飞机上一下来,脸色就阴沉得怕人。熊式辉率文武官员大气不敢多出。只有杜聿明心头反倒淡然,他在想,也许陈诚会比自己败得更惨。
“东北战事,出我意料。”蒋介石一边上车,一边说,“我这次来,住在东北行营不走了。”
熊式辉脸都变色了。
“林彪是什么?黄埔四期。”上车之后,蒋介石还自言自语,“你们就是不行。”
这也许是蒋介石的毛病。只要他一急,整个思维就出现一种不规则跳跃。
许多时候,让别人莫名其妙。
与蒋介石一同上车的陈诚说:“林彪用兵以诡为长,往往出常人意料。”
“林彪其人,我是知道的。能拼,能跑。”蒋介石朝后看了一眼陈诚,“其实,光亭不是对手。”
“杜聿明刚而易折!”陈诚说。
蒋介石没吭气。
车在公路上行驶,很快就到了市区。
陈诚把眼光投向外边,他现在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蒋介石又突然发话:“你这次到东北来,要准备打虎。熊式辉不打虎,就叫他下台。”
陈诚连忙请委员长放心。
其实,这一点来沈阳之前陈诚就明白。东北地区再易主帅,蒋介石选他这位总参谋长,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他知道自己在蒋介石棋盘上的分量。一个熊式辉都摆不平,那还算陈诚吗?所以,他要委员长放心。
轿车直奔行营公署。
蒋介石对东北的战局,企图作最后的挽救。
果然不出杜聿明所料——根据中共中央、毛泽东指示,东北民主联军于9 月至11月发动强大的秋季作战攻势。先是由肖劲光率部对北宁路及其两侧地区发起猛烈进攻,以猛虎下山之势,歼灭守备薄弱之敌,诱使沈阳地区的国民党军主力南调。而后以北满部队在中长路沈阳以北发起攻势,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国民党军被迫退缩在锦州、沈阳、四平街、长春、吉林等仅占东北面积百分之十四的三十四座城市及其附近地区,陷入极端被动局面。
到此,陈诚企图以“机动防御”的新花招挽回败局和“六个月恢复优势”的狂言,随风散去。
美联社发出哀叹:“陈诚也未必比杜聿明高明。”
11月底,东北民主联军又发动冬季攻季。蒋介石不得不再用“换马术”,三移东北战场主帅,委任卫立煌为东北“剿共”总司令。
但这显然无法挽救其覆灭的下场。冬季攻势结束时,东北敌占区,又由原来的百分之十四缩减到了百分之一。
蒋介石对东北已完全丧失信心。
第十一章兵对兵将对将北国起苍黄1948年5 月。长春市东南方向五十里处。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一前线围城指挥所。
肖劲光站在沙盘前,仔细研究长春的地形、地貌和各种设施结构,试图从中找到攻击这座大城市的弱点和突破口。
肖劲光是2 月底奉东北局指示,参加哈尔滨东北局省委联席会议和东北局常委会,与陈云、肖华一起离开南满的。哈尔滨会议结束之后,肖劲光等人在太阳岛休息了几天。5 月中旬,接“东总”(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指示,将包围长春的部队,组成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一前线围城指挥所。肖劲光任司令员,肖华任政治委员,陈光、陈伯钩任副司令员,解沛然任参谋长,唐天际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肖华走进来:“司令员,别太累了,啊!”
“政委,你看这城如何攻?”肖劲光转过身问道。
肖华一屁股坐到一张椅子上:“哎,这块骨头怎么啃,关键看你司令员的。我搭台,你唱戏哟!”肖华做了政委,也还是有那么一股调皮劲。特别是他与肖劲光在艰难困苦中结成的革命友谊,使他在肖劲光面前总是特别随便。他们的这种友谊保持了四十年。
“我想,立即对长春实行空中封锁。截断敌人的空中增援和撤退的道路,先乱其心。”肖劲光认认真真地说。
肖华想了一想,神情是严肃的。但话到嘴边,又转而笑道:“我任何时候,都听你的啦!”
肖劲光也笑了。
长春城内,中央银行宽敞的办公室内。
郑洞国来回踱步,步履是沉重的。他的心绪总是难以宁静。
参谋长杨友梅走进来,轻声说道:“钧座,大房身机场失守。”
“两个团,如此坚固的工事,连一个机场都守不住。你说……”郑洞同话到口边又刹住了。
杨友梅没作声。
“能不能再要回来?”郑洞国又问。
杨友梅走进一步,说:“大房身机场在郊区,周围的火力配置基本上都被共军摧毁。要回来的话,守住恐怕就不容易了。另外,共军夺得机场后,埋上许多炸药,已经把机场炸得大坑小洼。”
郑洞国又踱了几步:“看来,肖劲光是断我后路呵。……其实,他也没有必要,我如果守不住长春,出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钧座,近两天米价乱涨,弄得人心浮动。您看……”
“这些事,你就不烦我吧。”郑洞国回到那张能旋转的办公椅上,口中念念有词,背起了蒋介石关天东北战场的指导方针,“集中兵力,重点守备,确保沈阳、锦州、长春,相机打通北宁线(指北平至沈阳的铁路)。——确保沈阳、锦州、长春,你看长春保得住吗?”说到这儿,郑洞国转过脸看着杨友梅。
“钧座,我长春十万精兵,半年粮食。况有钧座虎威,谅他肖劲光也奈何我不得。就是林彪亲来,也难料胜负。”杨友梅说到这,看了看郑洞国的脸色,然后又道,“依我之见,东北的战争,问题不在长春守不守得住。”
说到这,杨友梅又把话打住了。
“你接着说。”郑洞国对杨友梅的话表示明显的兴趣。
“长春守住了,又能怎么样呢?”杨友梅轻声这么问了一句。
郑洞国从椅子上站起来:“长春位于东北腹地,是贯通京哈、长图及东北境内各地的交通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伪满洲国曾建都于此。只要守住长春,日后东北境内征东讨西,平南扫北就易如反掌。你怎么说‘又怎么样’呢?”
杨友梅沉默不语。
“长春可是战略要地呵!”郑洞国几步来到杨友梅面前。“你说说看!”
“钧座,您说的都对。但‘日后’一词所指,谁料得住呢?”杨友梅跟随郑洞国多年,两人私交甚厚,杨友梅除了平素办事细心谨慎以外,有些话,在郑洞国面前,他是敢说的,“全国东北、华北、西北、华东、中原五大战场。我军兵力作战略机动用的已经十分有限。稍有风吹草动,委员长就顾不得关外了。长春在这里孤城一座,守不守,有多大意思呢。——当然喽,如果美国人动手。我们还是能拼得过共军的。可苏联人能把东北这地方交给美国人看吗?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如果美国人与苏联人干起来,我们守不守这地方,效果是一样的。您说呢,钧座?”
杨友梅这一番陈述,把郑洞国说了个半信半疑。
郑洞国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你先去吧,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杨友梅轻轻退出了办公室。
郑洞国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想自己的心事。
郑洞国这位黄埔一期的高材生,自1924年追随孙中山进行国民革命至今,始终是三民主义虔诚的信徒。同时,中国传统的“忠、孝、节、义”也是他的做人原则。他常说,一为军人,则以头颅许国,其它还有什么东西不能舍弃的呢。因此,在国民党军队中,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总认为自己是无愧于党国的。他除了在蒋介石面前从来就俯首听命。忠于职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