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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樊哙态度严肃,略带紧张,的确有决心牺牲的神色。
项羽倒也如同事先和项伯约定的一样,亲自率队迎接,双方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紧张的态度。
气消了以后的项羽立刻恢复大将之风,仍旧显示出身为主人的待客之道,见面后并没有主动提出这次冲突的质问。
反而是刘邦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立刻切入主题:
“臣和将军奉命攻打秦国,将军在河北奋战,臣则战于河南。其实,我并未刻意想和将军争功,只是意想不到竟能轻易地先行破关入秦都咸阳,所以能够在这个地方和将军相会。这本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不幸有小人在中间搬弄是非,让将军与臣有所误会,真令人遗憾。”
项羽仍然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半安慰地表示:
“其实,这一切也都是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的密报啊!否则我项籍也不会急着跑到这里来。”事情稍加解释后,项羽便邀请刘邦参加酒宴。项羽和项伯以主人身分在向东的座位,刘邦则以主客身分在向北的座位,范增则坐在刘邦的对面;张良由于本身也是贵族,特别被安排在项羽对面为陪客。
酒宴开始不久,范增便一再向项羽暗示,准备刺杀刘邦。只见项羽谈笑自若,装作根本没看到的样子。
范增特别将自己身上的玉玦举高,希望项羽能作出暗号,让埋伏的刺客可立即行动。
但见项羽仍是默然不应,只不断向刘邦劝酒,并说些在河北奋战的经过;刘邦则频频对项羽军团的英勇表示赞赏。
范增愈想愈气,实在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借故走出营帐外,向预伏的刺客领队——也就是项羽的堂弟——项庄表示:
“君王为人就是太心软了,预先安排的刺客我想是用不上了。但沛公非杀不可!所以你现在马上以祝贺为借口,要求在宴中舞剑做为祝礼,并找机会接近沛公杀害他,才能彻底结束我们的危机。”
项庄即刻进入宴会场,向项羽和刘邦表示祝贺两人误会冰释且顺利击灭秦国。
祝贺完毕,项庄便对项羽表示:
“君王和沛公宴饮,军中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请让我以舞剑来为大家表演一番吧!”
项羽心中虽有疑虑,但也想不出阻止的借口,只好表不:“好吧!”
项庄拔剑起舞,并有意无意地接近刘邦;刘邦虽有所觉,但饮宴现场也发作不得,只好暗自警惕,表面上仍故作无事状。
张良于是向项伯使眼色,项伯立刻会意,也起身表示:
“一个人舞剑没意思,我也来陪一段吧!”
他随即拔剑配合项庄的舞剑表演,却故意用身子挡在刘邦前面,让项庄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刘邦。
项羽看在眼里,心中着实有气,但限于宴会礼节又不便发作,只好无奈地目睹这场闹剧。
项伯年纪较大,身手不如项庄,又要刻意维护刘邦,不久便显得有点吃力了。
张良也立刻借故外出,在军门找到了等候的樊哙。樊哙看到张良单身出来,知道有变数,便急着问道:
“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了。”
张良小声地说:
“项庄正在舞剑,看来有意袭击沛公!”
樊哙立刻接口:
“这已经是相当紧急了,臣现在立刻进去和沛公一起共患难。”
项羽对樊哙,英雄相惜
樊哙于是带剑拥盾,直冲军门。
守卫的士兵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将樊哙团团围住,而力大无比的樊哙也以盾牌向四方冲撞,害得士兵们纷纷不支倒地。
樊哙乃乘机迅速冲入饮宴的营帐中。
由于事出意外,大家都吓了一跳,连项庄、项伯也停止了舞剑,凝神注视着如高山般站在那儿的樊哙。
樊哙怒目注视着项羽,一副凶狠的模样。
眼见一个怒发冲冠的巨汉闯了进来,项羽也警觉地改坐姿为跪姿,手按长剑而沉声问道:
“这位客人是什么身分?”
在后面追赶过来的张良立刻补充道:
“他是沛公的参乘官樊哙。”
项羽心里有数,一想也可以趁此结束这场闹局,便大方地吩咐左右侍从人员:
“真是壮士,赐他一斗扈酒。”
左右给樊哙一斗扈酒,樊哈长跪拜谢,便再站起来一口喝尽。
项羽大声表示:
“赐给彘肩(猪前脚)!”
左右拿给樊哙一块生的彘肩。
樊哙将盾放在地上,再将彘肩放在盾上以剑切之,然后将肉一块一块放在口中,所有动作都是那么自然稳重,全无慌乱状。
项羽笑着表示:
“壮士还能喝酒吗?”
樊哙见项羽态度友善,便收回长剑,大声表示:
“臣死且不避,怎么会推辞喝酒呢?秦国暴虐无道,杀人不能胜举,刑罚严苛无比,是以天下皆叛之。”
“怀王当时和诸将有约:‘先入关中的人功劳最大,封为关中王。’”
“如今沛公先破秦入关中,但他却毫毛不敢自取,还军灞上以待将军到来。对于劳苦功高之士不但不加以封赏,还听信小人谗言而想诛杀他们,这不是亡秦的一贯作风吗?臣心中暗想这一定不是大王的主意吧!”
项羽并不作解释,只对右左侍从表示:
“赐客人座位!”
樊哙也不再追究,只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人为刀俎,走为上策
紧张情势过去了,双方又恢复敬酒寒暄。
过没多久,刘邦便借口上厕所,离座而出。
张良和樊哙也立刻跟随着离开席宴。
项羽心中有数,故不表示意见。
倒是范增心里很不是味道,怒视着这些客人无礼地全部离席。
刘邦一到了外面,张良便催促他赶快逃走。
刘邦表示;
“未和项将军相辞便离去,是非常不礼貌的!”
樊哙不以为然道: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还要留在这里任宰任割吗?”
张良认为项羽并无意杀害刘邦,因此一定会谅解刘邦的不辞而别。
但为了对项羽有所交代,张良便问刘邦是否带来任何礼物。
刘邦表示:
“我带来了一对白壁,是要献给项王的,还有一对玉斗要给亚父(指范增)。因为亚父一直表现得很不友善,使我没有机会拿出来,就请先生为我呈献吧!”
张良慨然应允。
由于鸿门离灞上有四十里路,又是不太公然地私自离去,刘邦乃将马车和护卫百人全留了下来。他只骑一匹马,由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等人拥盾持剑护卫着从骊山走下来,先进入芷阳道,再由小路转往灞上。
张良一直跟随到芒阳,刘邦才向他表示:
“从这里到我们营帐约二十里左右,先生可以估算我们到达的时间,再进去向项王辞行。”
古时的20里约为现在的6公里,若以快步行进,来回也得2个多小时左右。
项羽在宴会中空等了2小时,实在很难想像。
《史记》这段记载似乎颇有问题。
总之刘邦是私下逃走了,但项羽似乎没有生气,可见项羽虽残忍,对同辈的“友人”倒算满宽容的。
张良将刘邦的礼物呈献给项羽和范增时,项羽虽有点生闷气,倒也还算接受了。范增则非常愤怒地以剑击破玉斗,并喃喃自语地感叹道:
“哎,这个年轻人真是糊涂啊!日后夺取项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了!今日不除刘季,我们称霸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刘邦回到灞上,立刻斩杀曹无伤。
【陈文德说评】
老子《道德经·第二十二章》:“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老子常说,反者道之动。天下事变化的道理,经常是正反相补的,有利必有害,而有害时,利也往往隐藏在其中。如果能真正领悟到此一道理,便能够忍耐到底、坚持奋斗,等到“利”的力量稳固后就能转危为安,这也便是佛家所谓的“达摩”。
因为委屈的反而容易保全,伸展前常需要弯曲,低下的地方则积水愈能满盈,破旧的才能得到更新,取得少的人比较能得到满足,想获得更多反而会自我迷失。所以得道的圣人很懂得保持最基本的形态(一之道,一是数的开始,亦即喻一切的根本),以作为天下人的模范。
不急着自求表现,反而可以使别人更看清您的态度;不自以为是,反而能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得更清楚;不自我夸耀,反而比较能显示自己的功能;不自大自满,所以幸福才能长久。
只有什么场合都不去相争的人,才能得到天下人都无法与之争的结果。自古以来,忍受委屈的才能保全自己,此诚非虚言。唯有真正去实践此一道理,并以之为归趋,才是得到成功的最重要法则。
鸿门宴会前夕,刘邦从先入关中的优势,急转直下,成为项羽北线征秦军团的俎上肉。这种爬得高又掉得快的危急之势,很多人经常无法适应,因此常会求全力一拚,反而得到全面崩溃的结果。
刘邦听从樊哙和张良劝告,撤出咸阳而驻军于灞上,压抑了自己的欲望,也使自己获得一线的生机。
如果当时他仍在咸阳,项伯必无法及时通知张良,而项羽也将直接攻打咸阳,不会对刘邦善罢干休的。
少则得,多则惑,的确有相当宿命性的道理。
鸿门宴中,刘邦、张良、樊哙的表现都令人激赏。由于他们在面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际,能够完全豁出去而顺应命运之安排,反而使自己得以顺利脱离危险,重新获得生机。
于危机中坚持到底,接受命运的考验和安排,这便是每一个人心中最好的“达摩”。
刘邦大传……第三章 项羽分封天下
第三章 项羽分封天下
项羽俨然成了八百年前的周公旦,但周公旦在分封诸侯时有宗法和封建制度为客观依据,项羽则完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处理这个敏感又复杂的问题。
项羽火烧咸阳城
鸿门之宴后几天,项羽便引军进入咸阳;刘邦自然不敢阻挡,仍留驻于灞上,采观望态度。
对敌人一向残酷的项羽立刻下令大肆抢夺。
降王子婴首先遇害。
所有皇宫、贵族的官邸和富商的巨宅全都被劫洗一空,人民的生命财产也得不到应有的保障。由于刘邦曾下令约法三章而禁止抢劫,是以秦国官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形下受到严重的伤害。
项羽更一不作,二不休地下令火烧咸阳城。
这简直是空前的愚行,但项羽似乎得意忘形了,他根本无暇考虑战争以后的复员和善后工作。
范增似乎也没有劝阻过项羽,或许是因为鸿门宴的怨气犹未消吧!既然在坑杀了数十万秦兵后,秦民已对项羽毫无好感,那么不如凶悍地给予强大的伤害,让他们恐惧得完全失去报复的能力。
但以日后刘邦再出关中的情势来看,秦民不但迅速反过来支援刘邦,并且在楚汉相争期间义无反顾地支持汉军,项羽和范增的恐怖政策似乎产生了反效果。
而且最糟糕的是,范增似乎只是位军事参谋,而不是经营上的幕僚长,所以他根本不关心秦皇室的图书、资料和文件,才会允许项羽火烧皇宫及咸阳城。
项羽的这把火,使秦皇室统一天下后辛苦建立的所有档案全毁于一旦,如果不是萧何已经事先搬走了不少,汉王朝成立以后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把这些经营天下必备的资料重新恢复。
从这里来看,项羽的集团似乎没有统一中国、或用一种新的制度来规划天下的野心。项羽和范增仍将自己的思路局限于楚国式的联盟国家体制。
火烧咸阳最糟糕的影响,是对中国文化的严重破坏。秦始皇焚书只将民间的文物毁于一炬,除了少数隐藏起来的以外,几乎所有的书籍都保存在咸阳城的府库中。如今这些典籍又被项羽粗野的一把火给烧光,于是秦以前华夏文明数千年的记录几乎全完了。
从文化史的立场来看,秦始皇、李斯、项羽、范增真是世纪的大罪人。
这一场火据传连续烧了3个月。
稍有头脑和主见的项家军部属因为这场火而对项羽彻底失望,他们纷纷转到比较失势的刘邦阵营。
日后对刘邦争霸贡献非常大的韩信和陈平,都在这时候动摇了他们对项羽集团的信心。
项羽仍在心系南方
项羽的大本营仍在鸿门。
这只是客属之地,项羽无心成为秦皇室的继承人。他似乎并不想统一天下,只想重建楚国,再以楚国作为天下诸侯的霸王。可见项羽的思考型态仍旧属于春秋战国式的。
所以关中对他来讲只是敌人的大本营,并不值得珍惜。
部属中有位姓韩的儒生在对中原形势比较了解后,便对项羽提出了建议:
“关中地势险要,有高山大河作为阻碍,可说是易守难攻的四塞之地,是建立大本营最好的地方。尤其这里土地肥沃、生产力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