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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不是想要争夺天下吗?为什么要杀我这个壮士呢?”
夏侯婴抬头一看韩信,果然是一表人才,又对他的话深感兴趣,因此立刻停止行刑,亲自下场解了韩信的捆索,并请他到里面详谈。
这是难得的机会,韩信自然大展其口才,企图说服夏侯婴。
对刘邦来讲,夏侯婴只是个忠诚的伙伴,谈不上有什么才能,所以刘邦一向也不会太重视他的意见。
刘邦一向对杀人就不怎么感兴趣,既然有夏侯婴讲情,自然立刻赦免了韩信。但他对夏侯婴给韩信的评价,倒不见得多相信,因此只给韩信一个治粟都尉的官职。
或许也是命运,这个职位虽称不上重要,却因为管理粮食为其主要任务,让韩信得以接触到另一个刘邦底下更重要的人物——萧何。
萧何和夏侯婴也是旧识,两人交情还算不错。急着替刘邦物色人才的萧何,对夏侯婴的推荐比刘邦感兴趣多了,因此他主动找韩信交谈,对韩信的才气已有相当的认识。
依萧何估算,即使给韩信任何一个他能安排的官职,都不能让韩信完全发挥。这是一块尚待琢磨的宝玉,也是刘邦阵容中最缺乏的人才,所以他一定得好好地安排,让刘邦来真正重用韩信。
不过萧何一向较冷静,他也不愿将心中的策划太早让韩信知道,以免韩信急着成功,表现得太积极,反而容易引起刘邦阵营中其他将领的反感。
但韩信似乎无法像萧何那样有耐心。他非常自信地确认萧何必定深为自己的表现所折服,也必对刘邦数度推荐过自己,之所以到现在仍没有消息,问题出在刘邦身上。或许刘邦根本不需要像自己这样的人才,如果确实是如此,那自己便没有什么希望了。
大队进入南郑后,大家正式面对尚未开发的穷乡僻壤,于是先前的热情消失了,不少将领和士兵纷纷向关中逃回。
韩信思考着自己加入汉军以后的遭遇,似乎比在楚军时还不如,他有点赌气地想:“此处不用人,自有用人处。”因此也决定逃回中原,另外找机会。
其实萧何仍很关心韩信,担心韩信不告而别,所以派有心腹人员盯住韩信。于是当韩信一失踪时,消息立刻传到萧何处。
由于情况紧急,萧何也不知韩信到底走了多久,只好立即前往追赶,未曾在事先知会刘邦。花了两天的时间,总算在边界将韩信追了回来。
韩信登帅坛,汉王拜大将
当下,萧何对刘邦解释道:
“那些逃走的将领只能算是普通将才,我们的阵营里并不缺乏,但像韩信这种人才,称得上国士无双,正是我们最需要的,绝对不能流失。
“如果大王想长年在汉中当王,韩信可能还用不上,但如果想复出关中、争霸天下,没有韩信将很难完成这项任务。要不要留住韩信,主要还在大王自己的决定呢!”
刘邦:“我当然想回东方去和项羽争夺天下,怎能一辈子郁卒在这个地方呢?”
萧何:“如果您有回东方争霸的计划,必须要能重用韩信,这样子韩信才会留下来,否则他一定会再度逃亡!”
刘邦想起夏侯婴当时的推荐,再对照萧何此时的态度,只好勉勉强强地同意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我就答应以他为将领了!”
萧何:“只是普通将领职位是留不住韩信的。”
刘邦:“那么就拜他为大将吧!”
萧何:“能够这样,是我们的幸运了。”
看见萧何兴致勃勃的样子,刘邦也高兴了起来,当场便下令要召见韩信,并拜之为大将。
萧何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刘邦经常就是这么天真,连拜大将如此重要之事都随便而马虎,因此他只得进一步讲开了。
“大王一向怠慢而少礼,如今拜大将仍像是在使唤小孩子,就是这样子韩信才会跑掉的。大王如果真的有心拜将,一定要确立他的权威。您应该找一天良时吉日,斋戒、设坛场,把所有礼节准备周全,让大家能真正重视这件事。”
刘邦听他讲得这般郑重,也只好答应了。
将领们听说刘邦决定拜大将,都非常兴奋,反正这本来就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的事,赌一下总也没有什么不好。
在刘邦阵营中,最有资格成为大将的,应是周勃、灌婴和樊哙。周勃稳重而寡言,樊哙忠诚度最高,两人都猛勇而可靠,但显然无统合大军团的经验。
灌婴虽资历最浅,领军经验却较多,但策划及安排大型军事活动的能力则似乎仍有不足,因此谁都无法判断刘邦属意的是何人。
当刘邦宣布韩信为大将时,大家都愣住了。九成以上的官兵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认识的人也搞不懂这个原本管理粮食的小官,怎么能够一跳数级,成为统率众军团的大将。
从外表看来,韩信虽长得高大,但其举止斯文,一点也没有驰骋战场应有的勇猛气势。
只有萧何从头到尾微笑着参与这个仪式。
夏侯婴也不时鼓掌称好。
其他将领则心情复杂,有点失望,也有点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总算不必去承担这个可能和项羽正面对决的责任。
不过最高兴的人却是刘邦,因为历经好几个月的沉闷和内心挫折,现在总算让他有点热闹事可干。大家都说韩信了不起、有点子,而刘邦最喜欢跟这种人在一起,或许此人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意见,解决他心里的沉闷和挫折感。
刘邦一向没有太多主见,他很愿意接受别人的想法,只要讲得有道理,他很快就可以吸收成为他自己的看法。所以,他特别喜欢有见地的人,而张良、郦食其会成为他的心腹之原因也在于此。
韩信分析优劣,刘邦茅塞顿开
拜将典礼结束后,刘邦依礼节请韩信上坐;由于是第一次会谈,刘邦在态度上也显得严肃很多。
刘梆:“丞相好几次向我提到韩将军的才识,请问将军有什么计策可教给我呢?”
韩信自然也先客气一番。接着他便很单刀直入地表示:
“大王如今想东向争霸天下,对象不正是项王吗?”
刘邦:“是的!”
韩信:“大王自己判断,在勇悍仁强方面,您和项王比较如何?”
刘邦沉思良久后,郑重地表示:
“我不如他!”
韩信进一步表示:
“我也认为大王的确不如。不过,有些因素也不像表面上我们感觉的,请听为臣详细分析。”
刘邦自然表示同意。
韩信:“臣曾事奉项王,并出任军事参谋,故对他的个性相当了解。
“项王勇猛无比,发起脾气来,千人也挡不住他的威势。但他主见很强,无法任用有才能的将领,是他最大的弱点,这种勇猛,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项王在接见宾客时相当恭敬有礼,颇能刻意表现其仁爱,而且言语及态度也颇和气。每当部属有疾病时,他常涕泣而特别赐以食物,但当部属有功而应当封爵加赏时,他却又显得犹豫、不肯给予。像他这样的个性,不过是妇人之仁。”
这些话,听得刘邦频频点头。
想起过去自己提出任何意见,都会马上被项羽顶得一无是处,而现在刘邦却这样兴趣盎然地接纳自己的看法,韩信内心不禁产生一股温暖的情感,也促使他更想侃侃而谈了。
“不仅如此,项羽还犯了很多策略上的严重错误!”
“哦!是吗!”
“项王虽然已称霸天下,臣服了所有诸侯,但却不在关中称王,而急着回到彭城,表示他欠缺全国性眼光,对时局的掌握也不够敏锐。”
“他背弃和义帝间的约定,无法客观掌握政治情势,封王的标准完全依据自己的好恶,显示缺乏领袖风范;如此必会造成很多人心中的不平,徒然添增未来局势混乱的变数而已。
“他驱逐各国原本的领袖,而以和自己关系较密切的将领顶替,又将义帝迁往江南;其军队所过无不残破,百姓对之并不亲附,只是害怕他的威势罢了。
“项王的这种作风,虽名为天下霸主,其实反而大失人心,故其目前的强势是很容易崩溃而转为弱势的。”
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分析过项羽的弱点,刘邦顿然又信心十足了,他几乎完全接受韩信的讲法。
“大王若要对抗项王,就必须采用和他完全相反的策略。如果能完全任用天下真正武勇大将,则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诛灭的;以天下城邑分封有功之人,则没有人会不臣服我们的;以义军的姿态东向争霸,则没有人会不想追随我们的。这样我们的力量便可以很快地聚集而成了。”
刘邦:“嗯,有道理!”
韩信更兴奋了,恨不得马上替这位新主人拚死效劳。
“何况项王更有一项严重弱点!”
“哦,怎么讲?”
“项王将三位投降的秦将封为秦王,是他最大的致命伤。章邯、司马欣和董翳领导秦国子弟兵,数年来伤亡惨重,却在紧要关头投降楚军,早已失掉秦国父老的负托。在新安时,项王坑杀二十万秦兵,只有这三个人幸免于难,而秦国父老痛恨子弟兵伤亡,都认为是这三个人出卖秦军,因此对他们的怨恨深入骨髓,这种仇恨是永远不能解除的。项王用这三人为秦王,绝对无法得到秦国人民的支持。”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韩信也坦然道出了他对刘邦心仪已久的原因:
“大王当初入武关,秋毫无所害,还除去秦国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没有不希望大王为关中王的,这股民心绝对可以好好利用。”
“何况当年诸侯相约,先入关中者为主,大王应当有资格为关中王,这是秦国人民所深知也完全认同的。
“如今大王被项王排斥,失职而入汉中,秦民无不惋惜而痛恨。只要大王宣称举兵侵入关中,发出檄文,三秦自然败亡,关中即刻纳入囊中。”
如此具体的建言,刘邦自然也完全信服。他当场表示自己只恨太晚认识韩信,才会平白承受了数月的痛苦,如今一席谈话便使他顿然茅塞全开。于是他将东进的计划完全委派韩信去规划,军队也完全归韩信去部署指挥。
从未有过如此权力的韩信,一颗心完全被刘邦的慷慨给系住了。士为知己者死,韩信感动得几乎当场洒下了英雄泪。
这一番会谈,也揭开了长达四年的楚汉相争的序幕。
【陈文德说评】
老子《道德经·第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能够雄壮刚强,却宁愿处于雌伏柔弱,这样才能成为天下的谿谷,成为众流汇注之所在。能够为天下谿者,自然能合守常德,就如同婴儿一般,状似柔弱,却充满了生命力和成长潜力。
知道清白明亮的幸福,却仍愿承担黑暗痛苦的,才能成为天下的法则。能为天下人作法则,常德自然无差失,这样的心境如同道体本身,达到广大无穷的极境。
可以达到荣显的地位,却愿去忍受卑污耻辱的,如此才可以为天下谷,去包容所有的痛苦和罪恶。能为天下谷者,常德才能充足,而达到真正质朴的境界。
失掉质朴,则样样讲求器用,功利主义因而盛行。体道的圣人,却能掌握质朴以建立体制,这种体制,不琐碎、不多事,较能合乎无为而治的理想。
领先率军进入咸阳,使刘邦的声望和优势都达到了创业以来的最高潮。平民出身、未曾有过什么大享受的刘邦,原本也可以风风光光一场,但他却能在张良、樊哙等劝阻下,撤离咸阳。这种知雄守雌的作风,也使他幸运地逃出鸿门剑宴时的大灾难。
原本功劳最大,却被有意地排斥,最后落入未开发区的巴蜀、汉中;刘邦几乎已成了天下的笑话。他强烈的心理不平衡是可以预知的。
或许他也曾有过“可杀不可辱之心”,但在部属的规劝下,他再度容忍了下来。或许这便是他生命中的“达摩”,不得不去坚持到底的挑战。
他率领大军,经由栈道进入汉中,虽然是为求保命不得不然的苦行,但说起来很容易,若真正领导去执行,则要非常大的勇气和毅力。
面对途中的危险挫折和官兵无辜的丧生,身为领导者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够大的了。加上半途上部属不断地逃亡和流失,对刘邦而言,最大的痛苦应是自己的不被信任和自我的不胜任感。刘邦能顺应自然地勉强度过这段生命中的最低潮,他的厚黑学功力也是相当够看的了。
也许就是他这种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的魄力,才能获得人间难得的天才——萧何、张良、韩信对他的倾心吧!
刘邦大传……篇后·实用观点 祸福相依、成败相生
篇后·实用观点 祸福相依、成败相生
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