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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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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觉得她的犹豫实在太自私了。心想我可以无私地为你牺牲,你为什么不可以为我牺牲一次?

女友接到我的冷冰冰的复信以后,也还是没有主意,又跑到我们家问我母亲。我母亲这个人通情达理,跟她说,孩子,无论如何,你今年都要考上;你觉得哪里有把握,你就报哪里,不要因为小亚害了自己。小亚那里,我自然会去说。我的母亲在我女友补习的那一年,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母亲饭做的好吃,经常在干完活以后,在中午、晚上做些好饭好菜送到学校里给她补充营养。有了母亲这一席话,女友就填报了把握相对比较大的山西财经学院,并且考上了。

那年我又背了一门工业会计不及格放暑假回来,女友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天天到我们家来解释,哭着说她已经输怕了,实在不敢再想太远。我心里有气,根本就不理她。后来我提出要分手,也被她哭着拒绝了。其实那时女友对我还是挺好的,每天都来找我,几乎是百依百顺,但我就是不能原谅她。开学返校以后,女友几乎每三天一封信,而我却总是不愿意回信。到了学校以后,看见在学校里出双入对的鸳鸯们,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就这样在不快和冷淡中我度过了大学二年级上半学期。到了大学二年级放寒假时,我腰上的伤复发那次更加加深了我对女友的恶感。当时我只是蹲下去擦皮鞋,结果一站起来旧伤就痛了,疼得我半个多月不能站起来。那时我躺在床上,心里对女友不住的骂:正是因为你,我才会去辍学、打工、受伤。此时我已经完全被新仇旧恨所控制,见到她时已经全然没有了温情,只有指责、抱怨、愤怒和不满,女友总是逆来顺受。当时我就有一种想法:我们迟早是要分手的。

正在这时,女友又做错了一件事:一天家里来看我时,跟我闲谈中提起我大学毕业分配的事,她说,毕业分配最好是回到山西省,这样两人可以分在一起。女友当时还挺想跟我在一块,但她所就读山西财经学院不甚有名,分配的选择余地不大,只好让我弃高就低了。其实,要是两个人感情真的很好,这事也就没什么不正常。但我已经被愤怒所控制,因此这句话听着特别刺耳。当时我正因为腰痛躺在床上,一听到这话就忍着腰痛站了起来,痛骂了她一顿,反问她: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力,有什么脸面要求我做到这些?接着我又历数了她的种种不是,狠狠羞辱了她一番。女友听了我的话,委屈地哭了很长时间,我也没有劝她,随她去哭,后来赶她走。女友走时,我母亲出来送,结果女友突然在大门前给我母亲跪下,哭着恳求我母亲劝劝我原谅她以前的错误。我站在一边,不仅丝毫未受到感动,反而觉得可笑。

到了一九九三年上半年,女友仍然不断给我来信,起初频率大约是一个星期一封,每一封少的要写六、七张纸,多的写十三、四页。我看到她的信,心里稍稍解了点气,但依旧懒得回信。期间我还在“五·一”前后回了一次山西,到山西财经学院找了她一次。

一九九三年暑假我放假回家,因为要路过太原市转车,就想到山西财经学院去看看女友,顺便跟她一起回家。到了山西财经学院她宿舍一看,没找到人,心想可能回家了,于是在学校大门口等公共汽车到火车站。正在等车时,我看到对面一辆公共汽车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女友,另一个是个男学生,他们手拉着手。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两人似乎沉浸在幸福之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我做了一次克格勃,不动声色地尾随他们进了女友的宿舍。当我推开门时,看到那男生躺在女友床上,女友正坐在床边。见到我来了,女友先是错愕,平静下来后介绍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一分钟以后,女友就让那个男学生走了。那个男生走了以后,女友又对我说,那人只是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没有什么。我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这是在撒谎,但当时我冷笑着,也并没有戳穿她。

我先于女友回了家,女友也仍和从前一样来找我,好象没有被我发现一样。只是这一次放假,两人之间的感觉更加疏远了。有一次,女友也对我历数了我好多不是,还对我说:小亚,你快点长大吧,别总象个孩子;我需要你坚实的肩膀,你不能总是让我心里没底。我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反感,但那时我已经逐渐适应学校的生活了,心情开朗了一些,所以控制住了情绪,在暑假期间也始终没和她摊牌。我开学走时女友又来送我,在火车站临上车时,我给她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我等你的悔过书。”等火车开动时,我看见女友又跟着火车跑了一段跟我挥手,眼神似乎跟往常不同。当时也没有多想,后来才领悟到这是在跟我们之间的情感永别。

回到学校以后,我等了两个礼拜后不耐烦了,就决定不再等下去。于是,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写了一封大约四十多页的绝交信,回顾了我们长达五年零六个月的感情史,告诉她已经没有交往下去的可能。当时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心里也非常难受,一边写一边哭。那封信写得十分尖刻,充满了嘲讽和指责。我觉得那样的信,是没人能够回得了的。果然,她没有回信。

后来我们还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一九九四年春节。见面时那女孩哭着说,她把一生最纯洁的感情给了我,是我误解了她,问我有没有和好的可能。听着听着,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几乎动了心。第二次见面则是在一九九五年的春节,已经都相当平静了。我参加工作以后,还收到过她的一封来信,信中表达了她对自己的分配前景的忧虑,我没有回信。就这样,我们失去了联系。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们也各自有了家庭,也很少想起这些事情了。现在再回想起来,我们两个人都有一些错误。女友的错误,在于缺乏为爱情而牺牲的勇气。而我的错误,则在于为爱情作出一些牺牲之后,把这种牺牲当作资本苛求她。我那时心胸狭隘,确实不够一个男子汉,总是陷在以前痛苦的回忆里,又因为大学里成绩不好而心情烦躁,不能原谅她以前年幼而给我造成的那些伤害;总是以一种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待她,斥责她,折磨她,给她的心灵造成了创伤。为了这些,我现在反而感到有些愧疚。

唉,不说了,毕竟那时我们都很年轻……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九章 我的大学(1991~1995) 十、惨淡经营

一九九二年春节卖花灯生意的失败,没有让我的母亲退缩与气馁。她从第一次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到处请教老师傅,把花色品种增加到了十个。为了增加产量、节约成本,父母二人没有雇佣别人,自己每天劳作十五、六个小时,也从不休星期天。糊花灯时,经常满手粘的都是胶水,也没时间做饭,二人就天天弄点青菜,下点挂面或者方便面吃。当时,父亲已经五十七岁了,每天趴在电焊机上这么长时间,导致肩周活动不便,我放假回家时,看到父亲在院子里那棵白杨树上钉了一个螺丝刀,肩膀疼的时候,就在上面蹭一蹭。后来,我参加工作的头一年回家,就给父亲买了一个按摩棒,父亲后来说那个按摩棒挺好用的。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我父亲所在的铁Z局开始走进半死不活的困境。八十年代中后期,伴随着百万大裁军,十几个铁道兵师转业为铁路工程局。这些工程局大都是由年富力强的转业兵组成,技术过硬,战斗力强,离退休人员少。此时我国已转向市场经济,企业要参与竞争自己找活干,铁Z局和人家一比,哪样也不占优势,在竞争中渐渐败下阵来。

除此之外,由于铁Z局建局时间长,很多老职工退休以后,都是其子弟“接班”参加工作。铁Z局是大单位,“铁老大”,在计划经济年代中享有比一般国有企业高得多的地位,故有不少工人子弟从小就养成一种优越感,也不好好念书,就等着父辈退休自己顶班。上了班以后,新一辈很少有老工人那么肯吃苦耐劳的,缺乏责任心,干活时拈轻怕重、互相推委,马马虎虎、敷衍了事,故工作中重大事故接连不断。九十年代初,铁Z局一些人在徐州附近野蛮施工,推土机一下子铲断了华东地区通信总电缆,造成整个华东地区包括上海通讯中断好几个小时;在上海浦东码头施工时,打桩机翻倒,造成一场特大伤亡事故。这两个大事故,在当年全都成为中央和地方媒体的关注焦点。从那以后,铁Z局恶名远扬,招标时别人一听是铁Z局都敬而远之。招不来工程,完全靠国家照顾性质的一点任务过日子,单位常常开不出工资,四万五千名职工大部分下岗在家。这些职工中,有好多是一家上下两代几口人都在铁Z局工作,生活极度艰难。

一九九二年我姐姐大专毕业,学校里分配的就业岗位非常差劲,全都在一些偏僻的山区小县。当时,我叔叔刚从东北调到北京附近的廊坊市,母亲就有意让叔叔托托门子在廊坊找一个工作。只是当时叔叔自己也是刚刚调去,还不认识几个人,因此一下子找不来好工作。我母亲到学校一打听,假如分配去了那些山区小县,那么将来从当地人事局调动就很困难了;如果此时不服从分配,则档案仍然可以暂时保留在学校里,第二年可以再以毕业分配的名义派遣。权衡再三,母亲给学校管分配的领导送了一些礼以后,就让姐姐再等一年。在这一年里,姐姐就留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做灯笼。

到一九九三年春节我放假回家时,一进门就看到屋里堆满了灯笼,父亲、母亲和姐姐三人都在忙活。我也一放下行李,就开始干活。正月初七,我们在太原钟楼街靠西端的小白楼商场门口租了一个临街的窗口,开始上货。

钟楼街是太原市的主要商业区,每天人来人往的。因此,为了交通顺畅,钟楼街自早晨七点就不许汽车通行了。我们家的灯笼,全要靠租太谷跑太原的营运面包车运输,每天早晨必须在六点半之前到达钟楼街卸货,否则警察抓住要罚款。太谷到太原有一百公里路,汽车要开上整整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再此之前还要装车。花灯这东西比较娇贵,碰不得挤不得压不得,为了节约运费还要尽量多装,因此每天我们家凌晨四点钟就要起来装货。

山西地处北方黄土高原,冬天凌晨的气温非常低,一般是零下十五度到二十度,最冷的年份可以达到零下二十五度。我们家到太原卖货时,一般都是我和母亲两人一起去,姐姐和父亲看家装车。那时也没有电话,有时候需要取什么零部件,都要专门跑一趟。头天晚上坐火车十一点到家,第二天凌晨四点跟着送货的车到太原。有几次我坐在车上,虽然非常困,但车里温度实在太低了,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太原下车卸货以后,我冻得双脸发麻,光会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母亲比我还要辛苦,这样的情形更是家常便饭。

一九九三年的春节山西特别冷,最低气温总是零下二十多度。偏偏我们租的小白楼商场是早晨八点半开门,因此从卸货到开门中间的一个半小时,成了我们最难捱的时间。又冷、又饿、又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片刻不能离开货物:一怕犯法的盗贼偷,二怕执法的城管夺。寒冷的北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我母亲心疼我,总是让我到背风的地方站着暖和一下。当时我已经懂得心疼母亲,就跟她换着班去背风的地方站。

卖灯笼时需要把灯笼挂到户外人们才能看到,因此这就成了城管敲诈的一个理由。中国的城管真是一个怪胎,无孔不入、无所不至,见了多可怜的人都要去敲诈勒索。就我们卖灯笼这种小买卖,也要给他们买烟、塞钱,才能得以干下去。有一次,城管提前上街执法,我们家刚从车上卸了货,小白楼商场又没开门,那帮城管咋咋呼呼地,非要没收我们的货物不可。好在母亲这个人善于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话也说的好听,塞了点钱以后,那帮城管也就走了。

前面提到过,太原这个地方空气污染严重。当地人每天回家可以洗洗涮涮,可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卖灯的就没有这个条件了。为了省钱,我和母亲住五块钱一天的小旅社,里面自然没条件洗头洗澡,只好就那么脏着。平时吃饭,就随便在街上吃点凉皮或者泡方便面对付。有一天,姐姐来替我,晚上收了摊,母亲一看今天卖了两千多块,挺高兴,就说咱们吃点好的吧。于是她俩来到一家“加州牛肉面大王”,想吃点牛肉面。可人家门童一看母女俩蓬头垢面的以为是叫花子,就说已经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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