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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并不可怕,人类历史也是一部与灾难抗争的历史。可怕的是对灾难缺乏深刻的反思和麻木不仁,假如不立即废除祸国殃民的“医疗产业化”,那就等着一场更大的灾难来临吧。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十一章 正义无限(2000~2004) 十四、为恶政敲响丧钟
随着夏日的到来,“非典型肺炎”渐渐销声匿迹了。这次瘟疫的流行,使我产生了很多反思和联想。于是,我决定以我父亲看病的遭遇做线索,对“医疗产业化”这一恶政进行最严厉的讨伐。于是在构思了两个多月、奋笔疾书一个星期以后,一篇名为《反击医疗产业化——医院黑幕》二万七千字的长文写成了。之后,我通过互联网将其昭示于世人面前。“医疗产业化”和部分医生医德的沦丧,早已是千夫所指、万民皆恨。我的文章一经贴出,就如同在水中投入一块巨石,立即掀起阵阵巨浪,形成了人民群众对医疗产业化口诛笔伐的高潮。我的《反击医疗产业化——医院黑幕》被一些网友改名为《当今中国最肮脏的产业》和《吃人的医院》等,被转贴于全球各大中文网站,并且被《中国改革》杂志社的《改革内参》刊用。这就是中国的现状:人民中早已蕴藏了极大的能量,只要有人擎起这杆旗帜登高一呼,就有千百万的劳苦大众应声云集。
在写完《反击医疗产业化——医院黑幕》之后,我又产生了写一篇反击教育产业化的《学院黑幕》,作为《医院黑幕》姊妹篇的念头。但是,由于我毕业之后已经有八年时间没有与学校打交道了,对目前学校的内幕知道得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有切身体会,因此我觉得没有办法写出像《医院黑幕》那样面面俱到的《学院黑幕》,而只能对教育产业化下学校收费迅速上涨这一外表现象做出分析。当我在互联网上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立即有很多国内外朋友不辞辛苦地为我提供了不少非常有用的资料。其中特别是一位叫“元明”的网友发过来的一篇名为《变了味的教育产业化》的文章给予我极大的启发,该文的许多高水平、系统化观点几乎与本人的零碎思考完全一致,读起来禁不住让人拍案叫绝,因此我大量地引用了其中的一些观点,弥补了我对教育问题理论上的空白。过了几个月以后我才知道,元明网友发来的那篇《变了味的教育产业化》,是西南财经大学副教授萧雪慧老师所作。
恰在此时,二○○三年八月六日晚上,中央电视台第二套节目播放了一个专题片——《贫困生:越过学费这座山》。该片讲述的是陕西榆林一位农民景统仕可悲遭遇:生活贫困的景统仕在女儿景艳梅今年高考被东北师范大学录取后,为了凑足一万元的学费,一连外出几天借钱而无功而返。为了给景艳梅上大学申请资助,景统仕又到当地派出所等部门盖章以证明家境困难,然而这个章也居然没有盖下来。七月十四日,景统仕喝下农药自尽。电视上景艳梅流着眼泪说:“我爸爸回来,我不在跟前。他就跟我嫂子说,他说他已经老了,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个学我不上了……”
我一般很少看现在这些充斥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电视节目。但是那一天也真是凑巧,当我从书房出来喝水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当时,我握着茶杯呆站在电视机前,屏住呼吸把这个节目看完。沉痛?不,这种感觉不是一个“沉痛”所能形容的。悲愤?不,这种感觉不是一个悲愤所能包含的。我感到压抑,感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黑暗,为什么使我艰于呼吸视听。常言道:“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千百年来,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求生的中国劳动人民总是把期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自己委屈点、辛苦点没有什么,一定要让子女读书、成材——这是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的一个传统。女儿考上大学,这本应该是全家欢天喜地、奔走相告的喜讯,然而在极度扭曲的“教育产业化”之下,这喜讯却变成了吞噬人命的魔鬼,变成了噩耗。
假如景统仕的遭遇还离我太遥远,还算是“小概率事件”的话,那么二○○三年六月份发生的另一桩惨剧则如同在我身边炸响的一声惊雷。在我曾经去过的一个国有企业,由于经营困难,从二○○二年下半年开始连续九个月没有发过一分钱的工资。二○○三年六月三日,在几个歌舞厅赶场子拉琴挣钱的老工人胡××回到家里,其妻子告诉他,在武汉某大学读书的儿子在催交一万元学费。胡××出门借钱。可是全厂工人都八九个月没有见到一分钱了,自己家里尚揭不开锅,谁又有能力借出一万块钱呢?胡××出门一天,空手而归。回到家里,妻子见他一无所获就唠叨了几句,胡××本来就又气又恼又急,再加上妻子的辱骂使得他倍感绝望,于是他拿起洗澡毛巾狠命地勒住妻子的脖子,导致妻子气绝身亡……
两件看似孤立的事件,反映出当下中国工人、农民被一小撮鼓吹“教育产业化”的、丧尽天良的“精英”们压迫、掠夺、践踏而无可奈何的事实。在中国辽阔的土地上,从东北到西南,类似的惨剧处处可见,时时发生。无数贫穷而善良的人们,被教育产业化这把大刀夺去了欢乐、财富甚至生命。在当代中国,已经没有什么比 “医疗产业化” 和“教育产业化”更能生动地体现出处于强势地位的精英们,是如何借“改革”的名义来疯狂敛聚钱财、无耻践踏劳苦大众权益的事例了。医疗和教育,一个保障的是人民的生存权,一个保障的是人民的发展权;这两个行业是“产业化”的底线,一旦突破了这两个底线,这个社会就没有任何公正可言。然而可悲的是,这两个底线早已被突破,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早在二○○○年八月,我就写了一篇名为《穷人受教育权利不容剥夺》的文章,呼吁社会关注穷人孩子上不起学的情况。然而,从那以后,教育产业化一直甚嚣尘上,浊浪排天。无数人间惨剧发生了,无数品学兼优的贫困生被大学拒之门外。不受监督的特权与贪婪野蛮的资本主义结合起来,疯狂、无耻地压榨人民;两极分化日益严重,社会秩序日益混乱,各种侵犯人民利益的异化改革被假以神圣的名义强加在人民头上。而医疗产业化和教育产业化,正是这种异化改革的极端产物。在我看来,鼓吹这两个“产业化”的人实在是恶毒——“教育产业化”剥夺了穷人子女受教育的权利,等于消灭了他们通过受教育改变命运的希望,而让他们永远沦为无知愚昧的苦力,剥夺了人们的发展权;“医疗产业化”则剥夺了穷人的生存权。耳闻目睹这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我实在无法平静下来。我决心用我自己的力量,把恶政和它们的吹鼓手们一起踩在脚下,让它们烂在泥里。于是,又一篇名为《教育产业化:丧钟为你而鸣》的文章诞生了。
《教育产业化:丧钟为你而鸣》全文长达二万九千字,分为八个部分:当喜讯变成噩耗、当改革变成掠夺、当学费成为壁垒、当谎言嘲弄真理、当教育沦为产业、当政府逃避职责、当悲愤化为力量、当丧钟为你而鸣——连续八个“当”字,对应以丧钟轰鸣的声音。一个星期之内,我每天为了写这篇文章都要工作到凌晨。写文章时,我一遍又一遍地听《国际歌》,写到悲愤哀痛之处,我自己一边写,一边放声痛哭。我所渴望的,就是用真情唤起社会的良知,用我的文字为祸国殃民的“教育产业化”敲响丧钟。我当时就坚信:我的呼吁决不会没有回响,我的眼泪决不会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二○○三年八月十八日我的《教育产业化:丧钟为你而鸣》一文刚在一个官方论坛贴出,就立刻再次传遍了全世界。香港的凤凰卫视、新加坡的联合早报,都专门在节目中谈到了这八个振聋发聩、发人深省的“当”字。此后,虽然学校的高收费暂时还未得到扭转,但我相信从此再没有哪一个政府官员敢于理直气壮地大谈特谈“教育产业化”这个邪恶的概念,也相信离彻底埋葬这一恶政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十一章 正义无限(2000~2004) 十五、沙利度胺
从二○○三年那个炎热而漫长的夏季开始,父亲的病就愈发沉重了,感冒发烧不断。尤其令我们害怕的是:由于化疗次数过多,父亲体内的浆细胞已经产生了抗药性,化疗已经渐渐地失去了作用,浆细胞的数量居高不下。到了二○○三年国庆节前夕,父亲已经开始感觉到后背和两肋骨骼的剧烈疼痛。不过,父亲仍然是坚强的,二○○三年九月三十日,父亲和我们一起到汉口江滩公园观看了四川自贡灯展。
父亲也自感来日无多,就跟母亲说让我姐姐一家来武汉,趁自己还能行动的时候最后团聚一下。国庆节那天,姐姐、姐夫和外孙贝贝都来了。见到亲人,父亲很高兴,那几天家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姐姐走了以后,父亲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到了十月中旬那次化疗以后,我把父母接到自己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父亲还能自己行动,每天我下班回家,父亲和我都要谈很久。那时临近年底,我每天上班也很忙,都是母亲一个人照料着父亲。
到了十二月初,我又被单位派到外地出差了二十多天,回来时已经临近年底。回家那天父亲又在医院里化疗,我赶紧跑去照顾,发现父亲已经很难起床了。但父亲见了儿子,仍然相当高兴,凡是能起来的时候都和儿子一起抽一会儿烟,谈论着儿子的工作和生活。儿子总是问父亲一些以前的事情,因为儿子已经打算动笔为父亲写一本书,书名暂定为《生活的见证: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这次化疗效果不好。父亲回家以后,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每天起床都显得非常吃力,需要抱着母亲的肩膀,慢慢地找疼痛相对比较轻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挪动着站起来。父亲的脊背已经不能起到支撑作用,站立时要拄着儿子为他买的拐杖,吃饭的时候要用一只胳膊支撑着桌子,才能勉强坐一会儿。一月份那些天,我每天都不回自己家,而是下班后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父母家里住着。每天吃完晚饭,儿子就依偎着父亲,跟父亲交谈很久,逗父亲开心。
二○○四年的春节比较早。父亲说自己可能是过最后一个春节了,想到儿子家里,再把姐姐一家接过来,再享受一次天伦之乐。为了让父亲能高高兴兴地过节,我从单位放假那天起连续做了四天的卫生,把家里角角落落收拾得一尘不染。还跑到街上买了不少窗花、对联、年画,把家里布置得既温馨,又喜庆。
大年三十那天,父亲被120急救车抬到儿子的家里,一来就直接躺到床上。大年初三,姐姐一家在去了姐夫合肥老家过年之后,也来到武汉。小外孙贝贝是个活泼的孩子,每天在我家里跑来跑去的玩。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拄着拐杖,来到客厅里,一边抽烟一边微笑地看着贝贝玩耍。那一些天,我的家里总是被一种快乐喜庆的氛围笼罩着。
其实父亲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脊背和肋骨时时刻刻地都在疼痛,需要口服曲马多或者贴芬太尼止痛。过年那几天除了有一天父亲强打起精神和我们坐着吃了一顿饭以后,其余时间都卧床由母亲喂着吃。由于见到亲人过于兴奋,父亲体力透支,姐姐他们走的那一天就因为喉咙发炎发起了高烧,呼吸困难。我急忙找了一个可以上门治疗的医院,为父亲打了几天针才算治好了病。病愈后,有一天下午父亲跟我谈话时说到自己可能活不了几天了,化疗已经不起作用,而且这个病实在太痛苦,治疗又太费钱,子女的负担也很重。因此父亲说自己打算放弃治疗,到医院里绝食几天,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和父亲谈话以后我心里非常难受。以往我也知道父亲早晚要被病魔夺去生命,但是我实在不愿意面对这种情况,甚至想都不愿意去想。可父亲跟我谈了以后,我猛然警醒了。不,我不愿意父亲走,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父亲留住。哪怕是一个月,一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