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修理连在一号坑道和二号坑道之间。
四大胡子带着钻机手从坑道里出来,悠悠荡荡地刚越过一道沟坎,只见前面的小溪边上,三个汉子架着一个被捆绑着的妇女,慌慌张张地朝山外方向走去。女的还在不断地挣扎着。身后的洗脸盆翻扣着,湿漉漉的一堆工装散在地上
“喂!干啥的?”四大胡子满腹狐疑地喊了一声。
三个汉子听见喊声,反而加快了脚步。
“站住!”四大胡子大吼一声,噔噔噔地追了过去。
三个彪形大汉站住了。
其中一个大汉短额头,雷公嘴,活脱脱像个没进化好的“山顶洞人”。他一见是当兵的,连忙满脸堆笑:“我,我们……是抓一个从村里跑出来的‘盲流’。”
“盲流?”四大胡子转悠到被五花大绑着的女人面前一看,大吃一惊。
“菊菊!”四大胡子慌忙拽出菊菊嘴里堵着的毛巾。
“强盗!土匪!……老天啊,睁睁眼吧……”菊菊一面骂着,一面嚎啕大哭起来。
四大胡子怒眼圆睁,浓眉倒竖,满腮的胡子都侘挲起来了。
“山顶洞人”见四大胡子这副凶相,赶紧解释说:“她是俺们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媳妇……”
“放屁!她是你们主任的姑奶奶!”四大胡子回身对钻机手说,“去把她老公喊来!”
“来人哪——”钻机手边喊边跑返回连里。
“山顶洞人”见事情要闹大,连忙凑到四大胡子近前说:“别,别误会……”
“误会?”四大胡子一下绾起了衣袖,亮了亮蒲扇般的手巴掌,微微一笑,笑得好疹人:“今天就误会到底吧!”
“叭!”一个耳光打得“山顶洞人”原地转了一圈。
另一个剃着秃头的家伙见四大胡子动了手,刚想往前凑,被四大胡子一把揪住衣领,飞起一脚,摔了个结结实实。
秃头疼得龇牙咧嘴叫喊着:“解放军还打人……”
“奶奶的,解放军还杀人哩,看对谁!”四大胡子说着,又在秃头屁股上猛踹了一脚。
长着一副瓦刀脸的汉子未敢靠前,嘴头子却不软:“这是干啥,一家人嘛!……俺们是公社民兵专政小分队的!”
“老子是正规军,今天先教教你咋做人!”四大胡子挥拳直奔“瓦刀脸”……
“山顶洞人”和满脸横肉的秃头,杀气腾腾地朝四大胡子扑过来!
秃头本想来个“黑狗钻裆”,谁知头高了一点,正好撞在了四大胡子的下处。疼得四大胡子“哎哟”一声坐了个腚蹲儿。“山顶洞人”蹿过来想掐住四大胡子的脖子wωw奇Qìsuu書网,被四大胡子一个“兔子蹬鹰”踹出去老远。秃头乘机扑上去,把四大胡子压在了地上。“山顶洞人”爬起来也扑了过去。“瓦刀脸”想帮忙,却一直插不上手,三个人就地滚做一团……
正在难解难分的时候,一群歇班的战士飞奔而至。见三个陌生的汉子在厮打自己的战友,顿时怒不可遏,“呼啦”一下拥上去,你一拳,他一脚,把三个汉子打得鼻青脸肿爬不起来了。
早有几个战士给菊菊松了绑。菊菊趴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彭树奎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坑道里跑来,身后又拥来一群穿施工服的战士。
“树奎……”菊菊一见到彭树奎,哭得越发伤心了。
彭树奎抚着菊菊的肩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场的战士们都流泪了。四大胡子朝战士们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啥,把这三个龟孙子给我捆起来!”
战士们拥上去,扭起三条汉子的胳膊,解下鞋带,把他们一一捆了个“苏秦背剑”式。鞋带细,扎得又狠,疼得三条汉子吱哇乱叫。
殷旭升闻讯赶来。
“瓦刀脸”识货,一见来了穿“四个兜”的,知道是官,便哭咧咧地叫嚷着:“首长救命啊!首长……”
“你们是什么人?”殷旭升皱起眉头问。
“俺们是公社派来执行任务的,身上带着介绍信。首长……菊菊是俺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媳妇呀!首长……”
“胡说!”殷旭升怒斥道,“菊菊是我们彭班长的未婚妻!”
“不敢胡说哩!”“瓦刀脸”在地上挣扎着嚷道,“菊菊跟俺主任是订了亲的,她家收了千元的定礼钱……”
“闭嘴!谁让你们随便抓人!”殷旭升怒吼道。
殷旭升望了望不住抽泣的菊菊,沉思片刻,把彭树奎拉到一边,悄声说:“树奎呀,我看把他们轰下山去算了。不然,放在连里没法处置。影响军民关系不说,他们是老家地头蛇派来的,咱也惹不起呀……你看呢?”
彭树奎喘着粗气,不置可否。
“告诉你们,再来闹腾没你们的好果子吃。”殷旭升使个眼色,让战士们给趴在地上的三条汉子松了绑。“还不快滚!”
三个彪形大汉急忙爬起来,连跑带颠,生怕战士们反悔。跑过一道小沟,看看追不上了,“瓦刀脸”这才站在坎上,回身喊道:“姓彭的,告诉你,要么你放人,要么你交出一千块钱!不然,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去算账!”
“狗日的,你再嘴硬,看我不……”四大胡子攥起蒜臼般的拳头,拉开架子要追……三条汉子一溜儿烟跑没影了。
战士们边往回走边骂骂咧咧:“这叫什么他妈的革委会,什么他妈的专政小分队!土匪!”
“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这还叫当兵的活吗!”……
殷旭升拉了拉彭树奎的袖子,落后几步:“到底怎么回事儿?”……
二十
头午,彭树奎没去上工。
菊菊闹着要走,去东北投奔舅家。殷旭升让彭树奎留下来好好劝劝。
菊菊的眼泪已哭干,眼皮也哭肿了。眼下她也不吵也不嚷,只是拗着要走。彭树奎本来就是一个话语不多的“闷葫芦”,此时更是连一句囫囵话也道不出来了。
一想起昨天的事,彭树奎头皮就发麻。堂堂男子汉,空穿了一身军装,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住,羞臊人哪!……他心里清楚,菊菊闹着走,是给他施加压力,不让他再恋这身军装!……走,只能两个人一块儿走,菊菊不会甩下他一个人走,他也不会让菊菊身单影只地一人下关东。但是,眼下就脱下军装、撂下挑子行吗?面对导洞里的险状,自己身为班长,又是共产党员,系全班安危于一身,应该有起码的觉悟哇!……只好委屈菊菊了!……
快开午饭了,殷旭升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树奎呀,这回真该祝贺你了!下午团里来车拉你去检查身体。”
彭树奎一愣,猜疑地看着殷旭升。
“别装傻充愣了!”殷旭升半开玩笑地说,“提干前必须检查身体,若不是为这,谁有闲工夫拉你去医院!”说罢,又笑逐颜开地对菊菊说,“菊菊,安心在连里待着吧!……全连都急着吃你和树奎的喜糖呢!”
殷旭升打着哈哈走了。临出门时又回头嘱咐彭树奎,体检回来去连部找他。
适才殷旭升到坑道里转了一圈。他发现“锥子班”因彭树奎不在而士气大跌,其它各班也都情绪不高。他当下便意识到昨天所发生的“事件”的严重性。如解决不好,势必……他赶忙从坑道返回连部,给秦政委挂了电话,将昨天三个大汉来抢菊菊的事从头至尾禀报一番。
秦浩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大,只简单地说要注意军民关系,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而着重问了荣誉室的掘进情况。
殷旭升乘机将彭树奎的处境、心情,以及彭树奎的情绪必然影响到“锥子班”,“锥子班”的情绪又必然波及全连……不无夸张地渲染了一番。殷旭升的倾向性是鲜明的,他需要维护本连也可以说是他本人的利益。一旦彭树奎撂了挑子,他殷旭升这台“戏”就难唱了。为此他必须给秦浩来点小小的压力。
秦浩在电话里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他让殷旭升通知彭树奎先检查身体。
殷旭升心领神会,二话没说,放下电话就乐颠颠地来给彭树奎报喜了。
报喜总是比报丧来得痛快。
彭树奎从师医院回来,连里已开过晚饭了。
体检非常顺利,彭树奎的身体完全符合提干条件。只是医生见他的眼里全是血丝,劝他要注意饮食和休息。不然,再壮的身体也会拖垮的。
他下车后到伙房里吞了几个冷馒头,便直奔连部。
殷旭升果然在等他。见面便问:“身体绝不会有问题吧?”
“还行。”彭树奎淡淡地回答。
“那好。咱们坐下来谈谈条件吧。”殷旭升示意彭树奎坐下,脸上毫无表情。
彭树奎纳闷地坐下来,看看殷旭升,那神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里,殷旭升是进行了周密思考的。既然他能为彭树奎争到这样一个机会,那就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要谈的条件,无非还是对郭金泰的态度问题。这是必须解决的,而且也只能利用这个机会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解决,“锥子班”就永远不会是他殷旭升的“锥子班”。此外,他也十分清楚,秦浩最恨跟郭金泰穿“连裆裤”的人,让彭树奎去体检,也不过是先给他个热罐子抱着,如他不“改换门庭”,不拿出个积极的行动来,提干的许诺,也仅仅是为他“画饼充饥”而已……
条件怎样谈,这是至关重要的。再搞“迂回战”,兜圈子,显然是难以奏效了。搞不好,很容易激恼对方。思前想后,殷旭升决定采取单刀直入的办法;对生性耿直的汉子,不妨来个以直对直,开门见山,晓以利害,先打掉对方的抵触情绪,再……
殷旭升撩起眼皮,看了彭树奎一会儿,不慌不忙地说:“还有一道手续……也就是你对郭金泰问题的态度……”
彭树奎的脸猛地一沉,眼里透出愤怒的光。
殷旭升漠然迎视着他的目光,不屑地说道:“你大可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决不想强迫你干什么,更不想从中捞到什么个人好处。郭金泰已是死虎一只,他的问题用不着谁再揭发,也足以定罪了。光是‘万岁事件’,就够他兜一辈子的!人家秦政委只不过是要你个态度……”
说到这里,殷旭升停顿下来,观察彭树奎的反应,见他已失去刚才那种盛怒的神情,便接着说道:“讲义气,重感情,虽不足取,却也不必多加责怪。但是我相信,你彭树奎绝不是为了哪个人来当兵的!”殷旭升变得激动起来,站起身,在地上急速地来回踱步,过了会儿才放缓口气说,“我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你,完全是为了你好……看看菊菊遭的那份罪,谁见了心里能不难受啊……”殷旭升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情。
彭树奎痛苦地垂下了头。
殷旭升重又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说道:“当然,我这也是为了咱们连的建设着想。你应该清楚,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看重你。我们是多年的战友了,又是老乡,在你面前我没什么资格可摆。我有一种预感,预感到我们俩注定是要套在一块儿,来拉‘渡江第一连’这挂车的……我还盼着你来架辕呢……”说罢,舒心地笑了起来。
彭树奎心理上的防线一下子崩溃了,他抵挡不住这番刚柔相济的攻击。此刻,他开始在心灵的天平上,一颗、一颗地挪动着砝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失去它,菊菊将无处安身。
失去它,家里的亲人将无法逃脱临头的大难——“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伙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现下的农村,哪还有什么王法呀,整死人是不偿命的……
揭发……揭发什么呀?
彭树奎卷起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良久,他抬起头来,犹豫不决地望着殷旭升。
殷旭升一直在注视着彭树奎,他已经窥透了对方的心思,便不紧不慢地说:“想想看,郭金泰都有哪些错误言论,随便举出一条来就行了嘛!”
随便?这是给郭营长加罪呀!彭树奎苦苦思索着……
——“秦浩是只唱高调的乌鸦,荣誉室搞不好就是‘渡江第一连’的坟墓。”营长这话矛头直指秦浩,绝不能端出去。
——“这年头,放屁都掺假!”这话更重,说出去会要营长的命啊!
——“龙山工程是匹死马,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这话是营长在半公开的场合说的,指的又是具体工程上的事,想必秦浩已有耳闻……
“树奎呀,随便诌那么一句就行了。咱不就是为了应付一下秦政委嘛。”殷旭升提醒说。
彭树奎仍垂着头不吱声。
“不能再犹豫啦,树奎!”殷旭升催促道,“这可是最关键的时刻,过了这个村,咱哪还有那个店呀!”
“他……曾给我说一句话,你大概……也听说过。”彭树奎的声音很弱,殷旭升几乎听不见。
“啥话?”
“他说……工程是匹死马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妥了!有这么句话我就保你过关了!”殷旭升露出笑颜,“树奎,你先回去吧,这次你要是再提不了干,我把‘殷’字倒过来写!”
彭树奎踌踌躇躇地走出了木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