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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大壮接到了入伍通知书!
“孩子,……咱这兵当得不易呀!”临别时,婶婶泪涟涟地嘱咐大壮,“你大字不识一个,到了队伍上,可得下力气……人长力气就是使的,攒在那里也不能当钱花。……还有,跟谁也别碰嘴磨舌,人家说啥咱都忍着,支派咱干啥就干啥……你没见老槐树底下你董大伯家的老三,也是不认个字,可人家在队伍上干了五年,转业到什么油田去了。孩子,好歹你也去吧,这个穷家你千万别回了……”
婶婶的话,大壮一句一句全记住了。他一句一句在落实
陈煜一觉醒来,看看表,说了声:“糟糕!”赶忙起床、穿衣服。大壮又替他多站了一个小时岗。
踏着小路草棵上浓重的露水,他抵近哨位。
“谁?”孙大壮端起枪,喝了一声。
“我,陈煜!”
孙大壮把枪放下了。
陈煜刚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孙大壮把枪往他怀里一塞,径直走了。
“大壮!”
孙大壮站住了,却不回头。
陈煜走过来:“怎么,生我的气了?”
孙大壮低头不放声。
陈煜想起昨晚在琴琴面前介绍大壮是“笨熊猫”时,大壮赌气似的转身走了。他琢磨不出跟谁都没翻过脸的大壮为啥不高兴。他劝道:“大壮,别那么小心眼儿,咱俩不是常开玩笑吗?你走后,琴琴还直说你好呢。”
“好个啥……”孙大壮低声嘟囔道,“以后,你……别再喊俺笨狗熊了……”
“狗熊?”陈煜不解地问。
“在家时婶婶给俺讲过,关东老林里那大狗熊最腻味人了……它夜里窜到苞米地里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到天亮怀里只有一个棒子……”孙大壮低声说,“俺再笨,也不会像狗熊一样……”
陈煜恍然大悟。原来大壮把狗熊和熊猫混为一谈了。当他在琴琴那样的女性面前把自己的绰号认为是“笨狗熊”时,他自然会感到羞辱。尊严对人是无比宝贵的,再卑微的人,也是有自尊心的呀!一想到大壮一直承受着他认为是“笨狗熊”的绰号,陈煜心中一阵歉疚。
“大壮呀,狗熊和熊猫,绝对是两码事儿。”陈煜赶忙解释说,“熊猫是温驯、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动物。人们都把它当做美好和善良的象征。世界上这种动物很少,它是咱们的国宝。”
孙大壮抬起了头。
“前两年省城公园运进一只熊猫,满城老少都排队去观望,我也去了。”陈煜津津有味地说:“那熊猫可逗人哩,人们把苹果啦,鸭梨啦,一古脑地投给它,它乐滋滋地瞧着满地苹果和梨,挑了个最大的苹果用两只前爪抱着,站起来走一步啃一口,还笑眯眯地望着人们……待它吃饱了,还仰在地上,用前爪拍打着肚皮儿,可把人们乐死了。大壮,你要见了,也准……”
孙大壮听入迷了。
“对了,抽空我先给你画一张瞧瞧。当然,有机会你要能看到真熊猫,那就更带劲了。”陈煜拍了拍孙大壮的肩,“大壮,好好干,当个团里的标兵师里的代表啥的,像指导员似的,不啥都能见识了……”
“哪敢想那些。”孙大壮叹了口气,“家,俺是回不去了,两间房子全扒啦……像俺这样的,在部队上抱几年钻机,复员时能到胜利油田去就美啦。听说那油田也用钻机,俺当这兵也算赶巧啦!”
“大壮……”陈煜听出大壮把油田的钻机和打坑道的风钻弄混了。但没忍心纠正。看来,任何一个生命的躯体里,都有希冀和企盼呀……大壮那么不顾一切地吃苦、干活,原来为的就是那么一点小小的希望啊!想到这,陈煜忍着心里的酸楚说:“大壮,反正油田上钻井也是力气活,只要身子骨结实,有劲就行。”
“劲俺有,有哇!”孙大壮抬起头望着陈煜,两只眼睛在夜色里闪着亮光,“过几年俺去油田,你看真有希望吗?”
“有!有!”陈煜用力地点着头。
孙大壮兴冲冲地走了……
十二
“渡江第一连”经过历时三天的大学习、大批判,又接受了金杯、宝椅——巨大的关怀之后,掘进荣誉室的“会战”开始了。
“会战”主要体现在口号和声势上。其实,坑道里除了四个宣传队员之外,既未增加人,也未添设备。但是,秦政委亲自部署的这一系列突出政治的措施,确有成效。
阴暗的洞子里好像突然射进明媚的阳光,吹来温柔的吞风……这一切都显现在战士们那一张张愉悦的脸上。
按照指导员殷旭升的安排,四个宣传队员站在上工必经的坑道口上,打着竹板做鼓动。
金杯宝椅放红光,
战士心里亮堂堂。
巨大关怀做动力.
千难万险无阻挡!
不得了!战士们的胸脯老远就挺起来了。肥大的工作服似乎变成了勇士的铠甲,拖拖沓沓的长筒水靴变成了骑士的马靴,风钻、钢钎等劳动工具扛在肩上'奇+书+网',像扛着最新式的尖端武器那样神气。就连钩子、耙子等物,也都风度十足地夹在臂下,仿佛是夹着一根元帅手杖。整个队伍受阅一般从四个宣传队员面前走过,昂首向前,目不斜视。——要看早看,现在是让他们看自己的时候……
如果我们不特别指出四个宣传队员中有两个是女的,而且有一个是刘琴琴,那么这金杯、宝椅就真成“精神原子弹”了。
“入场式”完毕,宣传队员们便各自回到自己的班里去了。
每天如此。
生活在“锥子班”的刘琴琴,除宣传鼓动外,也接替了安全员陈煜的一份工作。
一进洞子,琴琴总是把顶顶安全帽亲自戴在每个战士的头上。往常为戴安全帽使陈煜大伤脑筋的王世忠,不再拨楞脑袋,也不再光脊梁了。
姑娘家到底是心细,琴琴每天都把全班的防尘口罩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带口罩是会得矽肺病的呀。”她轻声细语地提醒大家。
口罩洗得雪白,用的大概是鹿牌香皂,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儿。
“锥子班”的掘进突飞猛进,天天都创新纪录。
一直跟“锥子班”摽着干的四班落后了。四大胡子坐不住阵了,不时从隔墙的导洞转悠过来,探头探脑四处撒摸,却也看不出“锥子班”采用了啥新技术。
这天下午,“锥子班”又提前清完石碴,钻完炮眼,装好了药。放炮时间还没到,王世忠在洞中清理工具,其他人先到导洞外面歇着去了。
四大胡子又闯进来。
“‘锥子班’副,奶奶的,你们这老锥子换大钻头了!”四大胡子半是妒忌半是牢骚。
王世忠异常得意:“怎么,吃不住劲啦?”
“伙计,别保守,”四大胡子一本正经,“给咱传授传授新经验!”
王世忠道:“金杯金光闪,施工干劲添嘛!”
四大胡子嘴一撇:“得、得,跟俺用不着这一套……”
“对了,还有战地宣传鼓动……”王世忠补充说。
“俺班也有鼓动员,还添了个男劳力呢!”四大胡子哼了哼鼻子,“活见鬼了……”
导洞下面,已经开掘出的“首长休息室”里“锥子班”的战士们围着琴琴。
“琴琴,再唱支歌吧!”一个战士嚷道。
“唱啥呢?”
“就唱那‘金瓶似的小山’吧!”
琴琴唱了起来:
金瓶似的小山,
山上虽然没有寺,
美丽的风景已够我留恋。
四班的战士听见歌声,放下手中的活,拥挤在洞口,竖起了耳朵。
四大胡子走出“锥子班”的洞子,也被歌声吸引住了,扭头一看自己班里那些战士如痴如迷的模样,立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滚回去!”
他终于悟出“锥子班”的秘密来了。
=奇=唱歌、鼓动、洗衣服,构成了琴琴每天生活的重要内容。
=书=战士们天天是一身汗水一身泥。全班十几号人的衣服,一次洗下来,琴琴常感到双臂酸痛。可当她看到那一件件结满硬邦邦汗碱的衣服,看到一盆盆洗涮下的混沌沌泥浆时,她就想替战士们多干点什么。她累,他们就更累!
=网=她的劳动不仅赢得了战士们的尊敬,也得到关照和体恤。莫看这些粗粗拉拉的汉子们,待她可是精细哩。每天她进了导洞,钻机一轰响,彭树奎就撵她出洞:“琴琴,鼓动工作在上班前和下班后做一下就行了,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工地上的伙食真糟糕,她来了这些天,除刚来时没能吃的那碗鱼外,只吃过一次肉,可全班菜盆里那点儿瘦肉全跑到她碗里了。近两天,战士们把脏衣服也都掖藏起来,害得她不得不铺上铺下,翻箱倒柜“大抄家”。
晚饭后,战士们又上工了。
琴琴走进“锥子班”的席棚,到处找脏衣服。就这么个席棚子,战士们藏得再严,她也能找出来。
她来到陈煜的铺位翻找。陈煜的一身军装叠得齐整整地压在铺下——是上次她给洗的,陈煜还没换。当安全员的比抱钻机、运石碴的汗水少些。可陈煜那白色枕巾和枕套可脏得够水平了。
“邋遢鬼。”琴琴自语着,将枕套中的衣物往外倒。一个崭新的紫皮画本,从枕套里掉出来。
“这个陈煜,还是忘不了画画。”琴琴好奇地打开画本,倏然屏息敛气。
画本第一页上,画的是她刘琴琴的半身肖像!
她仔细地端详着画上的自己。很像,却不全像。因为画上的她过于凝重,像在思索。而真实的她,要么是哭,要么是笑,很少有这种表情。干吗要想得那么复杂呢!
画下角,写着几行小字:
她是“缪斯”,她是美的化身!
她本应该去分管音乐和诗歌;但眼下,她却不得不
去分管“特拉戈荻亚”!
这几行字,前几句琴琴看懂了。她知道“缪斯”是希腊神话中九位文艺和科学女神的通称,她们都是主神宙斯和记忆女神的女儿。她们有的分管音乐与诗歌,有的分管历史,有的分管舞蹈,有的分管天文……可“特拉戈荻亚”一词是啥意思呢?琴琴不懂,也琢磨不透……
不过,这几行小字中的味道,她却完全感受到了。
她压抑着“怦怦”的心跳,忙将画本收起,回到自己的住处,将画本藏了起来。
她像是饮了一杯生活的醇酒。良久,脸上还泛着带有醉意的红晕。
十三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雨季提前到来了!
晚饭后,“锥子班”正在进行“晚汇报”,殷旭升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同志们,报告大家个好消息,刚才秦政委来电话,对咱们前一段的掘进速度,极为满意!他希望大家继续以金杯、宝椅为动力,发扬两不怕精神,加紧施工,再创新的奇迹!”停了停,殷旭升以庄重的口气对琴琴说:“刘琴琴同志,‘锥子班’前段取得的成绩,与你的宣传鼓动是分不开的。希望你像战争年代的战地宣传队员一样,把竹板当成战斗武器,使鼓动工作更上一层楼,更大地发挥政治工作的威力!”
在这样的光荣集体和严肃的政治任务面前,能得到指导员的表扬和重托,这使琴琴很激动,眼里也有些湿润了。被人信任是一种幸福,被组织信任更是莫大的幸福。尤其是她这被列入“另册”的人。
“彭班长,别的班可早就对你们‘锥子班’眼红了。”殷旭升对彭树奎说,“那金杯,该给四班送去了!”
“好。”彭树奎应了声,便去把那端放在有机玻璃罩里的金杯,从桌子上取过捧在怀中。
金杯是由琴琴擦拭和保管的。她恳切地对彭树奎说:“班长,我来吧。”
彭树奎点了点头,把金杯交给了琴琴。琴琴双手捧着杯子,随班长走出了席棚。
大雨过后,阴云未散。天显得那样低,像偌大的铅板快要压到人头上。
通往四班席棚的路上,坑坑洼洼到处积满了雨水。彭树奎穿着施工用的长筒水靴,噗塌噗塌地走在前面。
黄黄的胶泥路被雨水泡透了,加上人来人往的践踏,简直成了一滩滩糨糊。琴琴不敢把步子迈大,小心翼翼地走着。越是小心,越觉脚下不稳……突然,脚下一滑,琴琴打了个趔趄,“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彭树奎急转回身,几步跨了过来。
琴琴倒在泥水里,双手还紧紧抱着有机玻璃护围着的金杯。嵌装在大理石底座上的杯身仍在,杯盖却滚落到一边去了。
彭树奎先扶起琴琴,又从地上拾起那杯盖一看,呆了:天哪,杯盖上那个瓷疙瘩,掉了!
琴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彭树奎沉默片刻,缓重地说:“杯子,是我碰掉的。,’
琴琴睁大泪眼,惊恐地望着彭树奎:“不!班长……”
彭树奎压低声音:“我家三代贫农!”说罢,他捧起杯子回到班里。
意外的事故使全班惊呆了。
在场的指导员殷旭升,骇得周身哆嗦,脸上也没了血色。
王世忠不甘心地拿起那掉了瓷疙瘩的杯盖,左看右看,一下蹲在地上,沮丧地长叹一声:“完了!‘锥子班’完了,‘渡江第一连’完了!全完了!”
殷旭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