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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心竭力,没做对不起上国的事情,请元帅可怜可怜我们。”挞懒回答说:“刘豫呀刘豫,你还不知罪。当年赵家少主子出京,开封百姓夹道痛哭十几里。现在废了你,你看看,京城里没有一个人为你烦恼。做人作到你这个份上,咳!朝廷给你奴婢,还你骨肉,给你和你儿子一人一库钱物,太不错了。知足吧。”
消息传到南宋,人们欢欣鼓舞。赵构相当兴奋,也挺遗憾,觉得在这种时候,国家刚好像是得了重病偏偏又吃错药,弄得衰弱不堪,否则真的可以有所作为。他甚至表示今后要好好经营中原。
然而,随着金国主和派领袖挞懒的得势,赵构再也不提经营中原的话题了。韩世忠、岳飞等人一再建议他,趁金国内讧之际,应立即兴兵北伐。赵构对此的回答,基本是一边称赞他们的忠心,一边将其建议束之高阁。
就在这波诡云谲的时刻,绍兴八年三月,被罢相六年的秦桧再次登上相位,为右宰相兼枢密使,从此在宰相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八年。据说,宰相任命下达时,朝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群臣争相道贺,并且普遍认为,从此国家有希望了。只有一个人没有参加进道贺的人群,就是吏部侍郎晏敦复。此人是婉约派大词人晏殊的曾孙子。他听到这项任命后,油然想起一句曾祖父脍炙人口的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位同僚问他:“秦相公复相,是天下之福。唯独您老先生闷闷不乐,为什么?”他长叹一声:“奸人相矣,恢复无望啦。”同僚们很不理解,认为他言过其实。没有人能够知道,此后十八年岁月里的情形比仅仅恢复无望可要糟得太多了(32)。
绍兴八年春天,烟雨空蒙。赵构的心境犹如这江南三月的天气,草长莺飞,充满期待,却也不无阴郁。( |。。)
赵构登上皇位,可能是历代皇帝中最特别的一位:其代价是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和几乎所有亲近之人一夜之间全部沦为强敌的俘虏。其间的辛酸、惨痛、悲情,和侥幸逃脱、再登上大宝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无不令人无法释怀。弹指间,登上皇位十一年多,平心而论,赵构虽然享受到了皇家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但所经历的惊涛骇浪也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兵凶战危时时萦绕,挥之不去,往事称得上不堪回首。因此,赵构无数次对臣子们讲过:自己与金国寇虏不共戴天。
十一年苦心经营,朝廷终于有了四十万大军,且在与金国的对抗中开始能够占据上风了。然而,淮西兵变,一个措置不当,顷刻之间数万大军便呼啸而去。敌我情势,立即大变。这使皇帝对于那些领兵将领可能的翻脸无情深感寒心与绝望。假如这一次不是郦琼,而是岳飞萌生了异心,以其能征善战、深得民望,再加上十万大军,恐怕自己能不能逃上海船都成问题。想想岳飞不辞而别,径直回到庐山,分明没有把自己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不耿耿于怀?当年,周世宗柴荣在世时,赵匡胤何等忠心耿耿,何等出生入死万死不辞地为皇帝效力!成为拥有压倒优势的大军统帅后,老皇帝刚刚离去,后周天下立即变成了赵家江山。是的,八年前护卫亲军的叛乱,眼前的淮西兵变,在在都在提醒他,当年祖宗杯酒释兵权不是没有道理的。与其用朝廷的兵马钱粮养大功高盖主、尾大不掉的武将,还不如与金国讲和更划算。或者换句话说,如果只有讲和才能抑制、防止武将拥兵自重,那么就讲和好了。为什么不呢?
平心静气地观察公元1138年春天前后的变幻风云,我们可以清除地看出一个变化:十一年来,宰相走马灯般换了近十个。如今的左右宰相赵鼎与秦桧却都是众所周知的对金主和一派。赵构用这种方式,向朝野内外宫廷上下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皇帝已经决意与金国讲和。
岳飞心情郁闷。尽管在任何公开场合与形式中,皇帝仍然对他褒奖有加,并且一再驳回他归隐田园的辞职请求。但是,曾经有过的亲切与默契如今已经荡然无存,换上了周旋与言不由衷的冠冕堂皇。他分明感受到了皇帝的冷淡与不信任。唯一能够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威望素著的前辈大将韩世忠与其他一些将领同样反对议和,一批文臣学士,对议和的抨击慷慨激昂甚至激烈。但是,这一切全都效果甚微。正如在宋朝历史上多次发生过的那样,满朝君臣文武,总是在和与战的问题上争论不休、摇摆不定;或和或战,从来没有过一个坚定不移持之以恒的国策立场。于是,便屡屡出现我们不断看到的情形:战则失机,和则失策,机会主义的味道很重。结果,经常是在一个错误的时机下,正确的决定也变成了错误。何况,这种决定还常常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上不停地摆过来再摆过去;有时,甚至可能因为某一颗流星在皇帝的眼前划过了夜空,也能使以前千辛万苦呕心沥血的一切全部作废。因此,后代的历史学家只能叹息:宋朝不能在战与和上长期保持其政策的一致性,对帝国造成的伤害,远超过秦桧的奸计。
事实上,有宋一朝,在对外主和的人物中,经常有一些人,不论在当代还是在后世都很声名卓著,享有极高的或者文名、或者官声、或者人望;很难用主战还是主和来区分忠奸好坏。原因在于宋朝的帝国传统,即偃武修文、重文轻武和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在这种基本国策之下,很难想像人们会鼓励那种好战的态度。正如我们已经看到、并且今后还会继续看到的那样,既然赵构已经下定决心,要恢复裁抑武将、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那么,这样的结果显然便是题中应有之义。
当时,赵构面对群臣的反对相当烦恼,宰相给他出了个主意:今后如果再有人反对,陛下只要告诉他们:自己之所以蒙受屈辱也要议和,都是为了能够接回父亲宋徽宗的遗体和接回母亲韦太后与哥哥宋钦宗。臣子们在陛下的诚孝面前,必能谅解。果然,皇帝使出这个法宝后,大臣们真的立刻就无话可说了。而且,当时在一片反对的声浪中,也确实有不少大臣坚定地支持议和,认为这一举动“一举而兼备孝、悌、仁、慈四德。”于是,在皇帝的完全授权之下,和议由宰相秦桧全权主持,进展得相当顺利。
如今,中兴四将只剩下三大将,另外一位大将张俊则分道扬镳,放弃了曾经主战的立场,改而完全拥护皇帝与秦相公的和议主张。这一转变意味深长,使他取代岳飞,成为皇帝最为信任的大将。从此,他的命运与韩世忠、岳飞有了很大不同;并最终把自己送进了杭州西湖边上的岳王庙里,成为跪在岳飞像前的四个铁铸奸臣像之一。据说,从有了这四尊铁铸像之后,庙中的管理人员,时常要费很大力气,才能阻止住前来瞻仰岳飞的人们不要将污秽物甚至尿液撒到这四尊铁铸人像身上去。
公元1139年初,即绍兴九年正月,南宋帝国正式公布了对金和议的条约内容,条款有四:一、宋对金称臣,南宋皇帝的称号必须由金国皇帝册封;二、宋每年向金进贡银二十五万两、〃奇〃书〃网…Q'i's'u'u'。'C'o'm〃绢二十五万匹;三、金归还占领的河南、陕西之地,但宋不能擅自撤换金委派的官员;四、金归还宋徽宗遗体、赵构的亲生母亲韦太后和宋钦宗。
后来,直到双方再次议和,并于公元1142年,即绍兴十二年履行协议时,不知何故,金国又变了主意,没有放回宋钦宗。这位前皇帝当时的情景极为悲惨。据说,送韦太后回国的车子即将启行时,他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赶来拦住车子,他躺卧在车子的前面,痛哭着央求老太太:“请回去告诉九弟,只要能让我回去,我什么都不求,有间屋子住就心满意足了呀!”当时,韦太后也哭着发誓说:“我回去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接你回国。否则,让我瞎了这双眼睛。”后来,这位皇帝到底没能回到故国。十四年后,公元1156年,即绍兴二十六年,在被掠到异邦三十年之后,五十七岁的宋钦宗被大金皇帝完颜亮,就是著名的海陵王押解回今天的北京,当时,他身患严重的风疾,用西医的说法,可能是严重的高血压。海陵王命令他参加金国将领举行的马球比赛,结果,他在马上栽下来,被乱马的铁蹄践踏而死。而韦太后后来据说得了白内障,当时的医疗技术没有白内障手术这一说,老太太的一只眼睛还真的失明了(33)。
当时,金国归还的宋徽宗遗体装在一个棺材中送回。宋朝君臣未敢开棺验尸就下葬了。后来,南宋灭亡后,元朝的一位官方“盗墓贼”杨琏真加挖开宋徽宗陵墓,发现棺材里只有一段朽木(34)。过了许多年,据说,在西藏著名的萨迦寺,曾经有一个十分令人惊愕的传说,说是宋徽宗不知怎样被辗转送到了萨迦寺修行,后来就死在那里。萨迦寺始建于北宋熙宁六年,即公元1073年,到公元1135年即绍兴五年宋徽宗死时,已经有半个多世纪,是当时西藏最具影响力的寺庙与教派。萨迦五世祖八思巴曾经为元世祖忽必烈灌顶,并被尊为帝师。假如宋徽宗之死真的与萨迦寺有关,那将是一件既重大又有趣的考古发现。目前,宋徽宗之死已经成为一个谜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六章岳飞必须死
接待金国使节时的一幕极为有趣,相当富有文化意味。
和议其他条款还都好说,唯独宋要对金称臣,接受金国册封一条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就意味着宋高宗赵构必须在金国使节面前下跪,接受册封诏书;意味着堂堂大宋不再是主权国家,变成了别人的藩属;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一个妇人孝敬公婆侍奉丈夫,好好过着日子,突然从“正室夫人”变成“小妾”,皇帝成了别人的臣子,臣子自然成了臣子的臣子、奴仆的奴仆。对中国人来说,这份面子栽得实在不轻,比赔银子还万难接受得多了。因此,一时间群情激愤。京城临安,也就是杭州街头,甚至出现了认为当朝宰相秦相公是金国特务的标语。在推翻帝制将近一个世纪、并且进入市场经济的今天,我们很难理解在另外一个时代、另外一个社会所发生的事情。或者,今天的人们,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观摩时,可能宁愿下跪,也不愿赔银子。但在当时,在“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观念下,这一条确实激起了众怒,以至于时刻已经临近公元1139年春节了,街头不但没有年关将近的喜庆,反而笼罩在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之中。
就连一贯顺从皇帝的几位中央军事机关和警卫部队的首长,也给宰相秦相公送来一份意见书,并且抄送御史台,对御史中丞说:“不是我们没事找事,只是因为那三个大家伙(指韩世忠、张俊、岳飞)驻防在外,日后他们来责问我们,说:你们这些亲信将领是怎么搞的,居然让老爷子屈膝下跪接受敌人的诏书?我们该怎么回答他们?”相当于我们今天监察部长加中纪委第一书记的御史中丞,无话可说(35)。
皇帝赵构的心情也很坏。从来都是别人给自己下跪,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要给别人,而且是给敌人的使臣下跪,而且这个敌人偏偏与自己又有着亡国灭家、杀父夺妻之恨。这让他如何丢得起这份人?可是,这份和议又是自己特别想要的。想想看,只要磕头称臣,就可以收回河南陕西两个省的失地,再也不用打仗,再也不用担心武将们功高盖主尾大不掉。这是多好的事情!于是,夹缝中的皇帝油然想起当年在海上逃亡时的情景,痛恨臣子们不体谅自己的苦心,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说:“想想当时在海上,我就是跪下磕一百个头,也不会有这么多废话!”(36)
于是,君臣共同努力想主意。其中有一个算是有一点创意:将列祖列宗的画像挂出来,让金国使节拿着诏书站在画像前面,这样,就可以说成自己是在跪拜祖宗了,面子上可以圆过去。仔细推敲后,又觉得不妥:这样一来,不但跪拜了敌人,而且说起来,敌人岂不是也成祖宗了?
终于,一位先帝在世时,曾经依附过蔡京的聪明人为大家解脱了困境。他的主意是:根据古代经典《尚书》“谅阴三年不言”的教导,可以由宰相代替皇帝前去跪拜接受这份诏书。这句话的全文是:“谅阴三年不言,百官总已以所于冢宰。”意思是:遇到君王死去这样的国丧,后继君王三年不问政事;官员们都要听命于宰相。
此时,来到宋京城的金国使者也感受到了人们的紧张焦虑,害怕激出意外,同意了这个作法。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文武百官必须在场观礼。这是小事一桩,不可能难住智慧的中国人。当时,秦相公也同样不想激出意外。于是,下令政府机关里的收发人员、保安人员、勤杂人员和清洁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