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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三方大印备一朝之制,乃天子受命之符,代代相传,不可更易。陛下赐给讲臣的墨宝,循例应该用‘精一执中,,但却错用成了‘皇帝之宝’,此等谬误,切不可传出禁廷。”
师相一番教诲,小皇上听得认真,深感当皇帝不容易,该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他回味一番,说道:
‘‘皇帝用错印决非小事,这六幅字作废了,朕下昼回西暖阁重写,重钤印。”
‘‘如此甚好,”张居正满意地点点头,望了望锦幄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又道,“今日的讲章,陛下听过了,不知还有什么要问的?”
小皇上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孔圣人讲‘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于慎行的解释已很通透。依朕来看,故旧,对于朝廷来说,就是戚畹勋贵,王公大臣。对这些人,不可求全责备。只要没有大的过错,朝廷对他们一定要宽容,要善待,这是天予施行仁政的内容,朕不但要做到,而且还要做好,元辅,朕理解得对么?”
从这席话中可以看出,小皇上听讲很认真,但张居正担心小皇上因“仁”乱法,便及时提醒道:
“故旧无大故,朝廷的原则是不弃,不弃就是让他们得以机会效命朝廷,而不是让朝廷花民脂民膏.养一帮闲人。”
“如今,戚畹勋贵、王公大臣里头,可有闲人吗?”朱翊钧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居正。
“有而且还不少。”张居正的口气十分笃定,“就说那个驸马都尉许从成,不单吃着朝廷的俸禄,还坐享着上万亩皇上赐给的子粒田收入。乡下有田庄,城里有店铺,已是富得流油,论资产,早在武清伯李伟之上。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但不能帮朝廷做一点实事,还到处惹是生非。太后倡议子粒田征税,他不但不支持太后,反而头一个反对。”
今日的经筵,许从成也参加了,冯保朝锦幄外头看了看,小声说:
“许都尉还是做了一点事情,每年春秋两次郊禋,都是他代表皇上主祭。”
张居正一笑,讥道:“一年中就做了这两天差事,这还不能称作闲人么?”
关于子粒田征税问题,涉及到的利益群体是藩王宗室和王公勋贵。单凭俸禄吃饭的朝廷大臣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因此都积极支持这一改革:倒是那些拥有子粒田势豪的大户反对者甚众。近些时,各种传言不绝于耳。小皇上听多了,有时候也难免动恻隐之心,认为这些哭穷的王公自有可怜之处,但他深信母后的决策没有错误,也谨记张居正的教诲“圣君不可有妇人之仁”,因此对这类的告状一概不理。方才张居正说到的许从成,倒着实让他犯难。从亲情上讲,这许从成是他嫡亲姑父,但也正是他,对子粒田征税反对尤烈。据东厂呈上的访单得知,前不久在荆州城中发现的那一位神秘的刺客,可能也与这位驸马都尉有关。甚至有的官员还根据这一传闻递上奏章,要求对许从成从严惩处。小皇上心里头思忖:张居正今日对许从成的抨击,可能与这些传闻有
关。他知道此时如不明确表态,任其事态扩大,必然对皇室不利,便说道:
“元辅说许从成是个闲人,虽然不假,但责不在他,今后,多给他派些差事就是。至于子粒田征税,他是发了一些牢骚,突然要他往外拿银子,心里头憋气,说些难听的话也是情有可谅。最近,荆州知府赵谦被人毒死的事,居然有人说与许从成有关,这完全是胡说八道。”
听鼓听声,听话听音,张居正一听小皇上有袒护许从成之意,也立马就地转弯,回道:
“荆州刺客一事,下臣谨遵圣命,不予追究。”
“如此甚好,”小皇上仿佛搬开了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笑道,“赵谦被金学曾查出是一个贪官,本属死有余辜,这事查起来也无甚意义。”
“圣上所言极是。”张居正附和。
小皇上想了想,又回到方才的话题,又道:
“先生讲朝廷勋贵多半都是闲人,但他们都是功臣之后,朝廷对于功臣,若不多加抚恤,今后,谁还肯为朝廷效力?”
小皇上逮着个问题就要刨根问底寻个究竟,张居正也想趁此机会把一些施政纲领通通透透讲出来教导皇上,于是沉吟回奏道:
“我朝开国以来,对于开疆拓土创建纲治的文武功臣,依其绩效之大小,分封为公、侯、伯三等爵位。这些爵位有流有世。所谓流,即受封只限于个人。所谓世,即爵位可以世袭相传,无论是流是世,一经受封,朝廷都要给付金书铁券为凭。佐高皇定天下的功臣,铁券上书‘开国辅运’四字,佐成祖登大宝者,铁券上书有‘奉天靖难’四字,自这两位皇帝之后的受封者,武臣书‘宣力功臣’,文臣书‘守正文臣’,这些都有定制。受封功臣,根据不同爵位而得不同的赏赐和岁禄。高皇帝规定,赐田最多不超过五千石。现在,这个数目已是大大超过,如果受封后又有建功,受封者或者晋爵或者晋爵加禄,这种例子极少。世袭爵位者,循例都是长子继任。成祖皇帝时,虑着袭爵者无功受禄不思长进。便鼓励他们横经请业以资黻黼。对于其中的才德兼优者,武臣之后,充团营三营提督总兵或坐营官,或五军都督府掌印佥书,留都守备,出任十六镇总兵官镇守。文臣之后,幼而嗣者,送往国子监学习,与其他学生一样,穿缁衣戴平巾,不可享用特权。如果学习不认真犯下过错,则要革除冠服以示惩罚。所有世袭子弟,犯罪枉法者,轻者夺其禄,重者夺其爵,这都是高皇帝与成祖皇帝传下的好规矩,如果认真执行,王公勋贵中,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闲
人。”
张居正言简意赅,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利弊关系剖析得明明白白,小皇上暗自佩服他胸有珠玑,凡事都讲得头头是道,接着问道:
“先帝订下的规矩,为何不好好执行呢?”
“天长日久政务懈怠,有司监管不力,当路大臣不敢得罪权贵,故养成此等窳败之势。”
朱翊钧频频点头,转头问一直侍立在侧的冯保:“大伴,张先生说的可有道理?”
冯保朝张居正挤挤眼,恭维道:“张先生经纶满腹,言必有据,说的话句句在理。”
朱翊钧叹道:“宋代的赵普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此言不谬。”
“谬则不谬,但后人学习《论语》,多生歧义,以至用来治国横生枝节,与孔子道义相去甚远。”
“先生的话,朕记住了。”
小皇上这句话有送客的意思,张居正立忙谢辞,在众位官员的注目下缓步踱出文华殿,而小皇上也从后殿走出,乘辇望乾清宫而去。待他们走后,值殿太监才站在殿前走道上扯着嗓子宣告:
“散讲,列位官员,到鸿胪寺吃经筵去!”
夏日的积香庐,实在是个消夏的好去处。庭院柳色参差,池沼荷花娇艳,从泡子河上吹过来的南风,筛过柳阴,清凉爽人肌肤。因此,一过六月,张居正大部分晚上都在积香庐度过。今日上午的经筵散后,下午约见户部尚书王国光和兵部尚书谭纶,就屯边和盐引换取粟米以补九边将士军需之不足的事情进行会揖。
散班后半个多时辰,三人议事才告完毕,待张居正起轿前往积香庐时,已是戌末时分。夏日天长,轿子经过泡子河边时,夕阳与晚霞尚在河水上折射出一片灿烂。张居正在山翁听雨楼前落轿,走过前厅正欲上楼,忽见玉娘的贴身、丫环小凤儿闪身出来,朝张居正蹲了个万福,笑道:“启禀老爷,玉娘姐姐有话给你。”
“什么话?”张居正停下脚步,含笑问道。
小凤儿把手上拿着的几张卷起来的洒金笺纸递给张居正,言道:“玉娘姐姐今儿个把前些时写出的几首诗改好了,她要奴婢传给老爷,并告知老爷,您须得在一炷香工夫内把这几首诗和上,否则,玉娘姐姐就不让你上楼。”
“哦,是这样。”
张居正感到有点意外,摇头笑了笑,径直走到楼梯口侧面的花厅,里头的书案上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张居正在书案前落座,将那几张笺纸展开来读。开头的题目是:
消夏诗五首呈首辅张先生索和
看到这行字,张居正闲雅地捋了捋飘然长须,眼底眉梢充满笑意:这是玉娘第一次称他首辅张先生,这称呼一人闺阁,便有了温温柔柔的调侃之意。他乘兴看了下来:
夏日积香庐上客,
玉人何处解离愁?
寒凝帘底炉烟细,
尘净墙阴竹色幽。
牛郎只合住天街,
难盼堂前青乌来。
山月巧窥人影瘦,
花坞兰榭独徘徊。
羡煞青巾酒旆招,
红颜辜负可怜宵。
只堪罚作银河鹊,
岁岁年年枉驾桥。
黄金不惜教婵娟,
歌舞而今乐少年。
凤阁画台生梦草,
钿筝锦瑟化寒烟。
点点白鸥晴日雪,
飞飞紫燕故乡人。
江南无限情无限,
六月荷花别有春。
看罢这五首绝句,张居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诗中渗透了红颜无奈。孤清凄婉的情绪,似乎对他也流露出一些幽怨。最后一首更是直接地表白出浓郁的思乡之情。他把这五首诗反复看过几遍,才忽然醒悟到自己对玉娘的温存太少。平常很少到积香庐来.即便来了.也是杂事缠身,要么会客,要么处理信件奏章.留给玉娘的时间并不多。对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样倒也没有什么,但对没有任何名分的玉娘来说。就难免让她生出许多臆想,该如何安慰她,抚平她心头的哀怨?张居正援笔伸纸,一面沉思,一面写了下来:
奉和玉娘消夏诗五首
置身宦海为孤客.
最怕红颜强说愁。
阁上春风岂枉度,
长怀鸳梦小窗幽。
红尘无处问童子,
且喜帘前玉女来。
凤曲鸾歌消永夜,
瑶琴一抚一徘徊。
为觅尘缘屡见招,
怜卿我自醉中宵。
人间有病天知否,
春雨秋风过石桥。
画楼谁肯惜婵娟?
轻薄长安尽少年。
灵药一颗谁窃取,
嫦娥迎我剪寒烟。
落日千山风浩荡,
金戈铁马楚狂人。
虞姬伴我轻生死,
一回执手一阳春。
除了今年元宵节皇上赐御筵写了一首承制诗外,张居正一直没有闲情逸致吟风弄月。但今天实乃有感而发,因此并没有用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把这五首诗和出来了。他让小凤儿把这诗拿到楼上送给玉娘,看能否过关。当他听说玉娘已用过晚膳之后,便蹙过膳厅要了一壶花雕,独自品饮起来。刚喝了三杯,积香庐主管刘朴就进来禀报,说游七前来有事禀报。张居正命他唤游七进来。
如今的游七,在外头也是个架起膀子自称是圣是贤的人物,但一见了主人立刻就恢复了委琐。他进门后喊了一声“老爷”,然后恭恭敬敬站在门边儿上,张居正一边呷酒,一边问他:
“今日有何事?”
“有两件事,”游七禀道,“第一件是大公子敬修收到了江西汤显祖的回信……”
“哦,他回信了,他怎么说?”张居正打断游七的话,迫不及待地问。
“这小子张狂,竞推辞了大公子的美意。”
“啊!”
张居正若有所失,也不多讲.只闷闷地呷了一小口酒。游七所言之事,涉及的是张居正的家政。张居正一共有六个儿子,大儿子敬修与二儿子嗣修,都已乡试中举,获得了于今秋在京城举行的秋闱大典的会试资格。张居正对这两个儿子期望甚殷,希望他们才拔群伦而金榜题名。通过向礼部官员咨询,得知江西青年举子汤显祖学问文章称雄东南,今年也来京应试,便意欲把他延揽到门下,与敬修嗣修一道温习举业,以共进退。当得知首辅大人有这层意思后,礼部官员大包大揽,要以礼部名义办理此事。张居正顾忌士林影响,坚决不同意这么做。他吩咐敬修自己向汤显祖写了一封信,表达慕名订交声气相求的愿望。张居正本以为此信发出后,汤显祖一定有兴趣住进他的首相府邸,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推辞。
“汤显祖到了北京吗?”
“到了,在吕公祠附近赁了一间屋子住下,那里离积香庐并不太远。”
每逢秋闱大典,全国各地有数千名举子都得提前几个月赶到北京,由是京城屋价腾贵。汤显祖宁可多花钱也不肯攀附权贵,这种名士作派虽然令张居正不高兴,但他可以理解,青年士子最易沾染的就是清流习气。他问游七:
“你们谁见到汤显祖了?”
“谁也没见,”游七气呼呼地说,“这小子狗子坐轿不识抬举,谁还会去见他!”
“你告诉敬修,让他明天去拜访汤显祖。”
“啊?”
游七对主人的决定感到惊奇。张居正对他解释说:“有学问的人大都倨傲,让敬修前往登门拜见,也算得士林雅事。”
“小的回去照办,”游七说着,习惯地摸了摸脸上的朱砂痣,又道,“还有一件事,是徐爵过来讲的。”
“什么事?”
“邵大侠又到了京城。”
“邵大侠,哪个邵大侠?”
“就是当年帮高拱东山再起的那位。”
“啊,他又出现了?”张居正略略有些兴奋,又感到意外,“自高拱去职,这邵大侠也遁迹江南,怎么又跑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