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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数正说完,早就作好了会议准备的家康兴奋地喊起来:“我等了你好久了,快进来!胜人的战法已经大致明晰了,现在当已行动了。”
“大人明鉴。胜人昨日才得到筑前守的批准,入夜之后已秘密南下了,看来是想截断三河的通路。”
“胜人的第一目标是什么?”
“他们这次行动很是保密,故详情不得而知。依在下愚见,他们正瞄准最前面的岩崎城,估计攻取岩崎城之后,要从长久手突入三河。”
“总大将是胜人还是堀秀政?”
“听说是三好孙七郎秀次。”
“三好秀次?就是秀吉非常钟爱的那个外甥?”
“是。孙七郎作为总帅,居于队伍之末。”
“嗯?”家康看一眼侍立一旁的石川数正,嘴角不觉浮现出一丝微笑,“听你这么一说,那就毫无疑问了。你的报告很好,下去歇息吧。”
然而,服部平六并没有立即起身。“领民们心里都向着我们,然而,那些贪图筑前奖赏倒向敌人的浪人们,却用武力逼迫领民支持筑前,领民们都义愤填膺。”
“知道了。”家康点了点头,“那个森川权右卫门的同伙北野彦四郎也是个浪人?”
“哦,原来大人全知道了。”
“我若是连这些都不知,今后还怎么作战?回去之后继续努力,仔细打探。”
待服部平六惊讶地离去,家康又向数正使了个眼色,呵呵笑了。“这好像不是一般的佯攻啊,数正?”
“主公英明。若总大将真是秀次,无论战况如何,秀吉肯定会亲自出马。”
“如此一来,家康与筑前守终于要见面了。”
“希望主公谨慎为妙,万不可轻举妄动。”
“哼!在战场上,家康怎么能听从你的命令呢?”
“话虽如此,请您多加小心,三思而后行。”
这时,水野忠重走在最前面,丹羽氏次、酒井忠次、井伊直政、大须贺康高、本多平八郎等人尾随赶来。虽然家康若无其事地向谨慎的石川数正微笑着,他内心对这场战事也忧急交加。他甚至觉得,这次战事在排兵布阵上,远比从前的三方原会战更伤脑筋,胜败关系重大。
家康已过不惑之年,时时处处得稳健,做出一副博采众议之态,而实际上,在召开这次会议之前,他早有了决断。家康镇定自若地扫了一圈并排而坐、神色激昂的部将们。“看来,他们终于采取行动了。我们当如何应对才是?敌人的先锋定是瞅准丹羽氏次不在,妄图偷袭岩崎城。我们应否立刻前去救援岩崎城,氏次?”
不等丹羽氏次开口,一旁的水野忠重立刻道:“如此便会延误战机。虽然对丹羽大人来说确有些残酷,但我认为舍弃岩崎城,转而追击敌人的尾巴,打击三好秀次才是上策。”
家康并没有理会水野忠重的提议,继续问丹羽氏次:“城里现在还剩多少人马?”
“大概只有三百了……池田的先锋起码有六千人。三百对六千……主公!”
“我绝不会见死不救,否则何以面对天下?”
“主公,就凭您这一句话,在下已经满足了。”丹羽氏次十分激动,“区区一座小城算什么,如想夺回,无论何时都能成功。正如水野大人方才所言,当前的燃眉之急,是立刻追击目前还不谙战事的三好秀次,痛击三好所部,阻止敌人前进。”
“说得好。若从背后攻击秀次所部,胜人和武藏自然无法继续前进,定会回过头来增援三好。”
“正是。我们再阻断胜人和武藏的增援,一举将其击溃。才是上策。”
“哦。言之有理。康政,你说呢?”
“头阵,我要打头阵!”
“什么头阵?你是不是操之过急?”
“就是追击秀次,请允许小平太攻打头阵!”康政已经看透了家康的心思,想尽快把话题从岩崎城转移开。大须贺康高也向前探出了身子:“主公,这头阵交给在下好了。”
“这怎么能行?是我小平太首先请命的!”
“好了好了,你们二位休要争了。我看,这打头阵的任务,就交给我水野忠重了,我最熟悉当地地形。”
家康故意闭起了眼睛:“大家都不要这么心急,弄得我毫无头绪了。”
一旁的本多忠胜插嘴道,“若我们追击秀次,筑前定又会来追击。这些必须要考虑清楚才是,请主公裁断。”
家康点了点头。这些家臣都十分清楚他的心思,真让人没办法。
“那好,大家的意见,我都清楚了。”沉思了一会儿,家康终于开口了。没有一个人逆他的意志而行,他也算是世上颇幸运的大将了。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就立刻行动。形势就在眼前,敌人有将近两万,我军却不到其一半。因此,救援岩崎城的事,先往后拖一拖,当务之急,是立刻追击秀次!”
满座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这次的追击绝不能拖延。否则,筑前一旦获知我们出击秀次,自会立刻发起攻势,从后方压迫我军。”
“……”
“因此,这次追击战切要随机应变,把三河武士最擅长的野战打法发挥到淋漓尽致。那么……”家康顿了一顿,又环视了一遍,“大须贺康高,先锋的右备军就交给你了。”
“打头阵的先锋交给我了?多谢主公。”
“嘿,右备军已经是你的了。左备军的先锋为神原小平太康政。”
“是!”
“水野忠重则与令郎藤十郎胜成,担任先锋之前的支队总大将。支队由丹羽氏次领路。你要谨慎行事,安抚好领民。”
水野忠重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安排大惑不解,不禁“啊呀”一声。“我比先锋还要先一步出发……是这样吗?”
“不错!你们父子与丹羽氏次率领四千五百人先出发,后面便是康政与康高。”
“主公!”本多忠胜似乎有点儿急了,“这次追击战的总大将是谁?”
“那还用问?当然是我德川家康与织田信雄了!”
“啊?主公,您这次要亲自出马?”
其实,家康并不是有意任总大将之职。他原本也想把此位交与酒井忠次或本多忠胜,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如秀吉知道家康还在小牧山上,定也不敢离开乐田。因此,他想把秀吉一并诱人野战,与素有行动快捷之誉的秀吉比一比调兵遣将的能耐。
“我身边的随从有松平家忠、本多康重、冈部长盛,再加上甲州的穴山部。”
“小牧山的大本营怎么办?”
“忠胜,你要和忠次、数正、定盈等人在此密切监视秀吉的一举一动。这也是考验你们随机应变的本领。筑前守一旦动了起来,谁也不要下令追击。都记住了?”
满座再次陷入了沉寂,大家都呆住了:家康要亲自率军前去追击!
家康笑了。“这次的战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筑前守一旦得知我出去,他怎么能待得住?他那么喜欢排场。”
数正舒了口气。满座当中,似只有他一人明白家康的心思。看到家康发笑,大家才如梦初醒一般窃窃私语。连日来的对峙,大家都已经腻了,提高士气乃是当前的上策。
“大家赶紧回去准备。戌时出发,悄悄下山,黎明之前一定要渡过庄内川,进入小幡城。”言毕,家康把忠胜叫来,让他把此安排通知信雄。
家康没有让信雄列席会议,一是体恤他,二是对他有防范之心。他觉得,即使让信雄与自己同行,也不会有多大帮助。但是,他却并未把信雄留在小牧山,以免信雄产生担心与疑虑,一旦出现大的意外,有妄动之虞。
等其他人都斗志昂扬地离开大帐,家康再次向忠次、忠胜、数正三人下达了用心监视秀吉动向的密令:“这次战事虽始于胜人的偷袭,但是之后就是羽柴秀吉与德川家康实力与运气的较量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三位,辛苦了!”
从傍晚时分起,飘起雾一样的细雨来,视野一片模糊。为了掩盖胜人南下的行踪,白天一直佯装前来挑战的秀吉军队也停止了骚扰。夜幕降临,雾霭中,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就连双方燃起的篝火都那么飘忽。
出发完全是秘密的。山上的人夫早就被遣散下山,到底是何方的军队,向哪里行军,除了部将以外,就连士兵都不知道。
但是,这支部队却是家康能在这里调动的最多人马。小牧山及其周边地区剩余的部队只有六千五百人,其余的一万三千多人全被调去参加追击战。此战一旦让秀吉得手,家康这半生苦心经营的成果就会损失大半。
敌人还在继续南下。
先出发的水野忠重与丹羽氏次取道春日井原,直指小幡城。途中若遇到百姓,不让其随意走掉,而是让他们以带路的名义与军队同行,以免走漏风声。他们一行经过南外山和胜川,渡过庄内川,从川村进入小幡城,在那里等待家康的到来。
家康与信雄率领九千人马,命井伊直政为先锋,穿越市之久田、青山、丰场、如意等地,在龙源寺稍事休息后继续前进,从胜川经由牛牧,也进入了小幡城。
另一方面,秘密向筱木、柏井出击的池田胜人的西路军,则于八日晚亥时左右再次发起行动,前锋直逼三河。在庄内川前,他们兵分三路,从上、中、下三个位置分别渡河。其中,池田父子与森武藏守越过大留村的渡口,进入南方印场和荒井,直奔三河路;堀秀政则越过野田渡口奔向长久手;三好秀次渡过松户继续南进,在猪子石的白山林驻扎。
当然,对于家康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小幡城,他们全然不知。
尽管时日已是四月初九,可对于星夜兼程的池田部队来说,依然是八日的延续。在濛濛雾雨中催马前进的池田胜人,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父亲,您是不是受了风寒?”并辔前进的次子辉政忙问。
胜人笑了:“你胡说些什么呀,夜里行军打喷嚏,说明天就要亮了。”
“我早就听说黎明时分人最容易受凉,父亲可要保重身体。”
“好了,莫要啰嗦了。人和人不一样。这一带是我从小就和已故右府大人在夜里跑来跑去玩耍的村子。呵呵呵。”
“父亲,怎的笑得这么奇怪?”
“哦……我想起一些事来了。从前,我经常和右府大人,以及筑前大人,在这里走村串户,参加百姓的民间舞蹈呢。”胜人又打了一个喷嚏。
“现在已经有人到处传言了。”
“谁……什么传言?”辉政问道。
“当然是村民了。真有意思……”胜人的心情十分不错,“我定要做一个史无前例的好领主。”
“哎,父亲,您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我要像往常一样,战争结束之后,和村民们一起跳舞。领主和领民亲如一家,尽情欢乐,那该是多么愉快啊!这个梦马上就要实现了。”
“这是胜利之后的事,现在尚且为时过早吧!”
“哈哈哈,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此处,那就离目标不远了。你瞧,我的骏马不正在朝着三河飞奔吗?”胜人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幸亏筑前大人听从了我的建议。家康恐还蒙在鼓里呢。在我们进攻冈崎之前,他哪会察觉?”
辉政并未回话。确如父亲所言,现在既已踏上三河的土地,而且父亲难得这么高兴,他不想扫兴。父子二人沉默着,在夜色中前行。诚然,黎明就要到来了。头顶上冰冷的天空已泛出鱼肚白。
“雨停了……”胜人间或伸出手去,察看雨是否停了。突然,一匹战马逆着队伍前进的方向,朝胜人迎面驰来。
“报!”
“何事?”
“天已经亮了。丹羽氏次的岩崎城近在咫尺。当如何?”
虽然看不大清楚面目,可一听声音,就知是家老片桐半右卫门。
“到底发生了何事,半右卫门?”
“在黎明时分血洗岩崎城,再乘胜前进,我认为必有好处。”
“哼……我们要进攻的不是岩崎,而是冈崎。休管岩崎。小小一座城池,你也放在眼中?”胜人一笑,并未停下马来。
“报!”看到胜人继续前行,伊木忠次又喊了一声。
“清兵卫,难道你也想血洗岩崎城?”
“我并非此意。但片桐刚才所言,难道您没听清楚?”
“什么话,我的耳朵还没聋!”说罢,胜人停下马,“雨停了,兆头不错。”
伊木忠次似是在为片桐右卫门补充。“主公,虽然我方不把他们当一回事,可是万一他们主动扑来,恐就有些麻烦。在下以为片桐所言不无道理。”
“主动扑来?”
“是。听当地百娃说,丹羽氏次正在小牧,在此城留守的是其弟氏重。听说那氏重可是个心高气傲之人。”
“他到底有多少人马?”
“约三百……”
“哈哈哈,区区三百人,他再怎么心高气盛,也不敢站到我的面前。别理他!”
“您既然这样命令,我当然无话可说。可如果想让咱们的大部队继续安全地前进,分出少数兵力,一定会有些帮助。”
听伊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