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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为了成为大名,才侍奉家康的吧?”
作左生前最讨厌别人这样问他。无论在谁面前,他都会傲然反驳:“我并非为了出人头地和功名利禄。我敬慕家康公。士为知己者死,一个男儿,不当计较利益得失。”
就在去世前不久,只要一提到太阁,作左卫门仍然骂不绝口。他厌恶秀吉,痛恨秀吉。在这个连家康都不得不委曲求全、拥戴秀吉的世上,只要一直对秀吉咒骂不止,就绝不会成为大名。
“连石川老儿都沦落为信州松本的城主了。世上的真丈夫,真是寥若晨星!”
对于作左卫门的这些感慨,茶屋十分理解,“老先生一直暗中和石川比拼气节。”
家康听了这些,使劲点点头,向茶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谈论此事。家康从未告诉过秀忠,自己和数正之间有默契,也从未向他提起作左和数正的较量。他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些告诉儿子,这一切,不过是已化为尘埃的上辈人间的恩怨。
“作左故去了?”家康仅是轻问。
“是。看来,世上再也不会出现像他那样的耿介之人了。”
酌“是啊。他可真是我行我素。”
“真是佩服。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辈子直言不讳,还喜欢讽刺那些世俗之人,一生都如此。”
家康呷了一口茶,轻轻闭上眼睛。他无法不为作左祈祷。“家康公是我敬慕的男子。”作左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可自己是否对得起作左的信赖呢?作左不断在鞭笞他。
由于作左卫门一向痛恨秀吉,家康干脆让他去陪伴秀康。可作左根本没去见过秀康几面。看来,从小接受严格训练的于义丸,尽管已长大成人,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让作左卫门敬慕的男子”。
作左的晚年一定甚是寂寞,想及此,家康心中一热,叹了口气。无论是顽固不化、坚持己见之人,还是忸怩作态之辈,都一样会死。因而,人只有活在世上,方才有意义,而人生除了出入头地,似再无值得追求的东西。对那些苟活于世的人,玩味别人的生死,却似有着无穷的意味。
“在我看来,论茶道,当数利休居士为首;论武士道,则为本多作左卫门……他们才是奇人啊。”茶屋放下茶碗,感慨道。
“是啊。他们无不是执著之人。”家康凝视着远方,“他们执著的背后,流露出的正是对人生无常的洞察……四郎次郎,你也到了该思索人生意味的年纪了吧?”
“是。小人虽然远未成熟,但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一生要无怨无悔。”
“那么眼下的关白呢?”
“他也需要认真思索他的人生。”茶屋看了一眼秀忠,继续道,“小人以为,中将大人日后也要小必些,不要和关白走得太近。”
对于他们的对话,木实显得无动于衷,只顾把玩手中的茶碗。
“关白仍然沉溺于酒色吗?”
“是。而且酒后愈加胡闹。也真是难为他,近臣尽在迷惑他。”
“哦。”
“他们一面逼关白继续惹怒太阁,一面则在暗中挑拨,说关白谋反。”
“唔。”
“这些人当中,既有利用关白以出人头地的家老重臣,也有向治部暗中告密的逆贼。再有主见的人,也会被他们迷惑得晕头转向。”
家康使劲点头,对秀忠道:“中将,你好生听着。一旦人心涣散,主子便再无宁日了。”
“是。孩儿铭记在心。”
“听说最近……”茶屋打断二人的对话,“住在釜座的一个手艺人的妻子被传到城里,就再也没回去。据说那女人已有七八个月身孕。”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说是把那个孕妇开膛破肚,取出腹中胎儿下酒助兴。阿拾不也曾这样待在他母亲肚子里吗?若当时也挖出来,他更是高兴。”茶屋不禁摇头。
“他真这么说?”
“唉!”茶屋表情窘困,连忙摆摆手,“关白就是烂醉如泥,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仿佛竟成了真的,立刻在京城内外传开来。中将大人,您看这到底是何原因?”
家康也看着秀忠。秀忠两手放在膝上,正了正身子。
“中将,茶屋刚才所言,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
“我问你,你对此事究竟怎样理解?”
“是。”秀忠抬起修长的眼睛,一本正经答道,“孩儿以为,与事实不符的谣言迅速传遍京城,背地里定是有人在玩弄阴谋,想陷关白于绝境。”
“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些人,孩儿不想在这种场合随口乱说。”
家康和茶屋相视点头。秀忠忠厚正直的禀性,从这话中一览无余。他定是十分小心,不想轻率地提起太阁、三成和茶茶等人。
“这么说,你早就明白其中缘由了,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对吗?”
“是,孩儿以为,此事还不至于混淆视听。”
“那就好。不说那些人的名字也无妨,可在这样的风浪当中,中将当如何应对?值此关键时刻,没有充足的准备可不行啊。在中将看来,太阁大人与关白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孩儿认为,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几近破裂。”秀忠不慌不忙的回答,不禁让家康瞪大了眼睛。他虽知秀忠为人诚实忠厚,但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刻的见地。
“你依据何在?”
“向关白借钱的那些大名们,现正忙着筹钱,看样子想赶快偿清关白的借款……这不正表明他们认为太阁父子不久将反目成仇吗?”
“唔。”家康又看了茶屋一眼。茶屋脸蓦地红了,显得有些狼狈。家康当然清楚他慌乱的原因。
家康也早已看清太阁父子之情濒于崩溃,其原因并不在于茶茶和三成等人,而在于秀吉自身。秀吉去有马疗养时起,心志就已大变。吉野、高野之行时,秀吉还未彻底放弃秀次;但游山归来,从患病时起,他的心已完全倾向了阿拾。
为了应对不测,家康正在考虑是否接受茶屋的建议——对于因困于军费而向关白借钱的细川、伊达、加藤等人,应出钱予以资助。因万一秀吉父子彻底失和,太阁对众大名向关白借款一事怀疑起来,深究下去,天下必是大乱……家康尚未作出明确的答复。但一向忠厚正直的秀忠都对此有所察觉,茶屋怎能不慌乱?
“中将,诸大名是否已对关白彻底失望?”
“是。孩儿还有另外一个证据:由于深陷困境,关白现正与孩儿套近乎。”
“你打算如何应对?”
“虽然有些不忍,可还是逐渐疏远他,方是上策。
“唉,没想到你这么残酷,太不近人情了。”
“是残酷了一些。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事事当以天下为重。”
“若关白直接向你挑明,他们父子关系已经破裂,让你出兵相助,你将如何应对?”
“我会断然拒绝。”
“想必关白不会轻易放过你。一旦以武力逼你就范,你若说个不字,当场便会毙命……你还有什么办法?”家康此话一出,就连背对着他们收拾茶具的木实都吃了一惊。她对此也大有兴趣。
“父亲大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别怪秀忠不守信义了。”
“不守信义?”
“是。秀忠会答应关白。但我会跟他挑明,即使我一人应了,仍然是杯水车薪,故,孩儿要和父亲商量。”
“你回来又能怎样?为父当然不会答应你。”
“到时就请父亲杀掉我,然后迅速报知太阁,与之商量如何应对。”
“杀你?”
“是。只有这样,父亲方能洗刷嫌疑。若孩儿在关白处被偷偷斩杀,父亲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木实忽然转过身,“大人,请允许木实插一句:中将大人的气魄确令人佩服。但我也有些看法。”
“你说说看。”
“一旦关白真要举事,他定会这样谋划:以饮茶或是下棋为由邀请中将大人去,然后扣为人质,逼迫大纳言大人。”
“唔,有理。”
“太阁大人那些近臣恐也不无这样的企图,中将大人务必多加小心才是。”
茶屋吃惊地打量了木实一眼。关白在极力拉拢秀忠,早已路人皆知。可太阁的近臣们竟也想以此大做文章,茶屋却不能理解。
“太阁的近臣们为何也有这种企图?”茶屋伸长脖子问了一句。木实却不睬他,继续道:“太阁近臣最担心的人,除了关白,使是大纳言大人……若如此,能同时将关白和大纳言二人剪除,岂非一箭双雕?”
“木实!”家康略带责备道,“你有何证据,胆敢如此妄言?”
“有。我时常去拜望治部大人。”秀忠眉毛微颤,茶屋也惊奇地睁大双眼,只有家康还算平静,“治部向你透露过什么?”
“不,治部并不曾向我透露过什么。只是我的感觉。”
“尽唬人。关白把中将扣为人质之后,太阁的近臣会把我怎样?”
“恐把大人幽禁于伏见。”
“然后呢?”
“调查向关白借款的诸位大名和大人之间的关系,放出话来,说大纳言父子与关白谋反有关联。不出一两日,京里又会传遍谣言。”
家康苦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绝不可借钱给那些大名?”
“是。借款一事通过纳屋助左卫门之手就已足够。助左卫门的商船已返回堺港。更重要的是,中将大人绝不能成为人质。”
家康偷偷看了秀忠一眼,秀忠一脸迷惘。
“若中将与诸位大名一起到关白府赴宴,结果如何,一时难以预料,可一旦关白单独召见,中将大人万不可前去。”
“但不去赴宴,恐被关白怪罪。”家康道。
“有应对之策。”
“如何应对?你快说!”
“若关白主动邀请中将,就请回复,说已有约在先,日后再前去拜会。”
“有约在先?你认为这样能推掉关白的邀请?”
“若对方是……”
“谁?”
“太阁大人。推说太阁请您参加茶会,现要动身上路,等回来再去拜谒,请关白酌情处理,然后直奔伏见城和大纳言大人会合。只有这样,方能不中圈套……”
一番话说得秀忠目瞪口呆,直盯着木实发愣。家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看看茶屋。木实已一语道破天机:秀吉和秀次关系破裂既成事实,无论什么人怎样斡旋,都无济于事。最初双方都还有意挽回,可现今越来越偏离常轨,真是不可理喻。秀吉对阿拾的偏爱日渐加深,秀次也深感被彻底抛弃,越发狗急跳墙,再加上秀次的近臣和三成的野心,事情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木实的洞察力甚至超越了茶屋,真是可怕。
“堺局,你的意思是说,中将不能单独接近关白了,是吗?”家康转过身,“照你的意思,治部也在对我施迷雾?”
木实向前移,了一步,“治部大人乃无比忠义之人。”
“哦?”
“他已参透了太阁的所有心思,为了太阁,他宁愿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哦。”
“太阁不明大明国的实情,恐也与治部有关。”
“不要说笑了。中将都让你弄糊涂了。”
“不,这非说笑。为了让太阁满意,无论何事他都愿意去做,这便是治部。”
“听起来,好像太阁要疏远我……”
“最近向中将提亲之事,不就是证据吗?”
“难道治部也掺和了此事?”
“是。虽然太阁并未亲口吩咐。”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看来中将有麻烦了。对方究竟是谁家女儿?”
“浅井长政的爱女,现为太阁的养女。”
“浅井长政?那不就是西丸夫人之妹吗……不是都已嫁人生子?”
木实一本正经点点头,“可浅井家的小女儿最近刚死了第三个丈夫。”
“你是说达姬?”
“是。她最初嫁佐治一成,后来又嫁给了信长公之子秀胜,秀胜病死,则改嫁给了九条左府道房卿。”听木实说得头头是道,家康不禁有些着慌。达姬长秀忠许多,又生有好几个异父孩子,秀吉居然要把这样一个女人嫁给秀忠为妻!他不禁想起自己和朝日姬之间那段难忍的婚姻,喃喃道:“这……这是真的?”
木实咬着嘴唇点点头,“这话听来的确荒唐。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太阁人必会亲自向大人提亲。”
家康向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居然要把嫁了三次的女人嫁过来……”
“想必大人也明白,这是太阁大人万般无奈下的最后一招。”
“我知道,你不必再说了。”体谅到秀忠的心情,家康让木实赶紧闭嘴。
其实用不着木实说,家康也十分清楚秀吉的苦恼和急躁。从前,秀吉硬把朝日姬塞给家康。对于他当时的窘境,家康比谁都清楚。秀吉用尽了手段,让四十余岁的朝日姬与佐治日向守分开,硬塞给家康为妻,没想到此次又想故伎重演。通过与朝日姬的婚姻,家康被逼做了秀吉的内家兄弟。可这一次,秀吉又想把阿拾的姨母硬塞绐秀忠,妄图以此将秀忠和阿拾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岂不是家康和儿子秀忠要了同辈女人?
秀吉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