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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胰子。我尝了一口吓一跳,滑溜溜的,还冒了许多泡泡。后来按针来了,赶紧让我漱口。”
“那是为何?”
“这非吃的东西,是用来洗漱的,就和我们用的米糠包一样。用它蘸水洗脸洗手,倒也干净。你们也试试。”
安藤直次轻轻拿起那东西,托在掌心仔细看;年轻气盛的正成则立刻就欲吞食。
“哎呀哎呀,正成,我说了,不能吃!”家康连忙阻止。
正成使劲耸耸肩,“要是能洗脸洗手,去掉污垢油脂,吃了应该能洗心吧,大人!就让我把心洗净吧。与其在此兜圈子请吃请喝,不如明白吩咐我们!”
家康忙移开视线。
“大人定是有事吩咐,才会屡屡款待。但大人缄口不言,却折损了这些佳肴。”
正成说完,直次立刻附和道:“大人您事事深思熟虑,我等理当耐心等着您裁断,不过实在等不下去了。”
“哦,你们也这样想?”家康轻轻叹道。他侧着身子,悄悄擦了擦眼角。
正成和直次一时愕然相顾。
“大人,您的事必与义利、赖将二公子有关。”正成捅破了窗户纸,“请大人明示。在下万死不辞!”
“那我就直言了。不过,说来话长。”家康笑道,“为政实乃罪过啊。我这行将就木之人,深有感触啊。”
“为政乃是罪过?”
“是啊。希望造福天下苍生,不过多是空想;总会有人身灭,有人遇不公。见此情形,我们也只有擦擦眼泪,继续前行,背着恶名、诅咒和仇恨……必须有此决断。”
“大人,那和您的事有何干系?您说的乃是德川家事吗?”
“正成,天下原本一家。”
“这……是,不过……”
“我应在初一就和你们明言。连太阁那般睿智之人,临终前都变得糊涂起来,为了儿子四处求人。我很快也要犯糊涂了。五郎太丸和长福丸、鹤千代,我赐予他们五十万石之巨的俸禄,已够任性了,对此,为何没有一人向我进谏?我要责备你们啊。”
直次和正成悄悄对视一眼。家康的确这般说过。但平定天下、劳苦功高的家康,有些自家打算,亦是人之常情,实无甚好苛责的。
“你们不会以为,德川家康亦和太阁一般糊涂,把天下事和家事混为一谈吧?你们定是这般想过。不过你们都三缄其口,故我才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人,若我等进谏,您会怎样?”正成反问。
“我会称扬你们,因为我最是了解你们过人的才具。”
“才具?”
“不错。你们的才,绝不在土井利胜和本多正纯之下。因此,我才想把五郎太丸和长福丸托付给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
“我可能会因此被视作糊涂之人。然放眼天下,能够当此重任者屈指可数。我把五郎太丸和长福丸都安排在关隘之地,功罪由德川家康承担。我心中暗暗期待,希望有人责我枉徇私情,然终无人。故,我就得麻烦你们了。”
事情果如他们所料。
“但我怕你们为难。你们的才具,足以做一个出色的大名,若为陪臣……唉,你们也许会拒绝。而子孙们身份的差距,亦将愈来愈大。我的无理要求,让你们为难了啊!但你们既问到这个,我也就不隐瞒了。正成给五郎太丸,直次给长福丸,可好?当然,我会尽量向将军争取,厚待你们的子孙……”
二人不言。
“好,你们二人合议合议吧。你们若认此为我的私心,是犯糊涂,就一口回绝。我不再提起,也不再问你们。”言罢,家康起身就要离去。
年轻的正成忙拦道:“大人,且稍等!”
“你们不需商议?”
“既然大人这样坦诚,我等也不能背着大人商量。请大人在此处听我们说话。”
“哦,在场?””
“是。安藤大人,”正成兴奋地转向直次,“是切腹还是接受,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他声音冷静,曰光死死盯着对方。“不论是哪一位公子,大人只要吩咐即可,却迟迟未能出口,款待我等三次啊!安藤大人,还有何商议?”正成似已有决定,他一脸感激之色。
直次也感到胸中发热,他正了正身子,“大人……”
“想就就说吧。”
“我们二人追随五郎太丸和长福丸……乃是为了天下?”
“老夫惭愧。”家康涨红了脸,“我若置天下于不顾,和那些糊涂老头子有何区别。你们说呢?”
“……”
“为了太平,必须把孩子们安排到要处。但坦白说来,我并不真信那几个孩子,幼子的品格和力量均不可知。照他们的性情脾气,再加上你们的能力,一切听天由命吧!”言罢,家康取过身旁的赤锦小包,放在膝上,“我早备好两把短刀,你们若接受了,就送给你们。一把正宗,一把长光。”
“不敢,只是代为保管。”
家康淡淡道:“虽然那两个孩子不会谋逆,不过终究还是太小,一切都还未知。万一他们有乱心,就请你们用这刀替我把他们宰了。怎样,老头子还算糊涂吗?”
“正成!”直次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大人已把二位公子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你我。我等还犹豫个甚!”
“唔……”正成使劲咽了咽口水,“这……这……这样受大人信赖,断无再推托之理了,安藤大人。”
“无妨无妨,你们还是好生商议。”
“大人!”直次突然伏身在地,“我们甚是愿意听从您的安排,子子孙孙都……都……誓不忘却大人这片为天下苍生的苦心!”说罢,他肩膀剧烈抖动,哭了起来。
家康有些茫然地看着二人。他的确深思熟虑,故迟迟未对二人提及此事。此前,义利的老师一直是平岩亲吉,但亲吉毕竟上了年纪。家康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必须为五郎太丸重新物色合适之人。赖将的老师原为水野重仲,但他不过是个从常陆提拨上来的年俸仅五万石之人,倘若封给那两个孩子年俸五十万石的国之要地,实让人无多大信心。
若封为大名,他们为“家康之子”效劳的同时,亦是幕府官员,必须严格遵守礼法。要让成濑正成辅佐义利,安藤直次辅佐赖将。在心中挑人时,考虑到二人的才具,家康心中惭愧。因为他们二人就像家康自己的孩子一样,又都才华出众,于情于理,家康都不便张口。
“你们答应我了?”
这时,二人已恢复了平静,坐回自己的位子。
“你们说,子子孙孙……”
“是。”正成回答。
“这么说,我可得到你们子孙的帮助了。好,我会仔细斟酌,把此事写入家训。但你们将身负重要使命,非寻常大名可比!”
“明白。”
“不仅五郎太丸和长福丸,若他们的儿孙做了错事,你们的子孙也要得而诛之,你们必须这般教化子孙,知道吗?”
“为了太平,我等谨记于心!”
“唉!”家康的声音忽然哽咽了,四周布满皱纹的双眼,扑簌扑簌滚下串串泪珠,有如流水淌过岩石。“神佛都未细想,就答应了我这个任性的请求,就请你们收下短刀吧!记住,一旦发现有人谋乱,或是不服管教,立刻动手,休要犹豫!”
说罢,家康双手各握住一把短刀,递与二人,瞪大了湿润的眼睛。
后人思之,家康公的愿望以及二人的承诺,都似打算太过。连子孙的生活都打算好了,这便是执拗。然而,人往往愿意为了信任而赴汤蹈火,这,也许便是另一种美好的“心志”。二人接过短刀,表情分外坦荡。
“如此,我担心的事也就解决了。来,喝,你们都喝了!”
“大人,我们一定不负所托!”成濑正成朗声道。
“既然如此,在下也直言了。我们亦是凡夫俗子,对于前程,亦曾胡思乱想过。如今疑虑全消……在下决定了!”安藤直次伸出酒杯,接满家康倒出的酒,“在下欲明日就去拜见义利公子,转达大人的决定。”
“好。对你们来说,每一日都甚重要!”
“另,刚才大人说,您这桩担心的事解决了……”
“是这样说过。”
“另外还有几桩?”
“哈哈,正成真是率直。哈哈,德川家康亦是凡夫俗子,担心的事像山一样多呢。”
“只怕有负重托。”
“既然太多,干脆念念南无阿弥陀佛吧。”
“请大人莫要笑了,可否告诉我等,我等亦当为大人分忧?”
“好。另外一桩便是秀赖。”
“是。”正成点了点头,看看直次,“在从堺港来骏府之前,我等也曾私下想过,大坂诚令人生忧……”
“我最近想见见秀赖。”
“把他叫到骏府来?”
“不,那可不行。那边还有不少看不清时势之人啊。”
“大人亲自去京城?”
“是啊。要是不去,就对不起太阁。不知他怎样了。我和太阁约定,要照顾秀赖。若我背约,太阁在地下恐怕不得安宁。”家康心情大好,笑声亦分外洪亮。
直次和正成也稍微平静了些。家康似已知自己大限将至,要把未竟诸事都一一办妥,一言一行,似都是遗言。但他们二人却不甚明白这种心思。
“在下去拜见将军时,偶尔会去大坂城探访,觉得……似有人认为,秀赖很是可怜。不过,在下认为,并无人真心爱护秀赖。”正成一脸严肃。
“不。有加藤肥后守,还有浅野幸长。”家康一口否定。
“但是,那里的人并不甚欢迎他们。”
正成本欲在说出见解之前,先试探家康的意见。但家康只是笑着反问:“这种氛围的源头是什么?不必问别人,只说自己的想法即可。你说呢,直次?”
“是。正成偶去拜访秀赖和淀夫人,自然知些那源头。”
“哦?正成一向爱寻根究底,我才把那短刀给了你啊。”
正成搔着胡子,再一次恭恭敬敬捧起刀,道:“问题在于,秀赖没有家臣能保有这把短刀。加藤和浅野二人虽然频频拜谒,淀夫人却并不在意。”
“那是为何?”
“因淀夫人身边有些所谓忠义之辈不喜欢他们。加藤和浅野都为高台院夫人一手提携……”
“真是可怕啊!关原合战前,三成和七将就互相仇视,时至今日,还阴魂不散。”直次补充道。
家康点点头,添了些酒,“希望你们明白,对那些所谓忠义之辈,我有恨有忧。我把短刀交给你们,是希望能让太平持续下去。你们若是我,会怎生对待秀赖?是维持现状,还是让天下一分为二?近臣之中重用谁,疏远谁,另,这把短刀该托付给谁?你们怎么想就怎么说。直次,你先说。
“这……”直次好像吃了一惊,“在下浅见。首先要维持关白地位,然后和将军家结为姻亲,方能为长久安泰打下坚实的基础。故,必先把淀夫人和秀赖分开。”言罢,他静静等待着家康的反应。
“必须分开?”家康反问。
“正是。”直次断然回道,“但若向淀夫人示令,让秀赖带着身边重臣迁到其他地方,其实很难带走真正的重臣。非是怀疑淀夫人,而是这方法很难实现。”
“嗯。若淀夫人同意呢?”
“若是那样,希望秀赖能作为公卿栋梁,离开大坂,将治所迁移至古都奈良。”
“唔,去大和的奈良?”
“是。大和有甚多皇陵、寺院,与皇宫、公卿们渊源深厚。一边参与祭祀典礼,一边接触众大名,安安分分,则一切无虞。其门第官位高于将军,不管怎生说,也都给足了丰臣氏面子。那时,大御所若愿意,可以为其增加三五万石,予其旧臣修理城池。”直次意识到自己太严肃了,忙笑道,“当然了,他若不想接受,就罢了。是吧,正成?”
“是。”正成应道,好像二人经常谈论这话题,“若在下是秀赖,会从巨额的寺庙捐赠中截留部分黄金,筑一座华丽庄严的城郭,远离武力,保有一颗隐逸之心,不树敌,亦无敌忧。这样,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野心勃勃之人,自不会和他亲近。在这太平世道,可安逸万年也。”正成逐渐陶醉于自己的描述,眼睛微微眯起。
“嗯。”家康也似对二人的提议动了心,“你们果然能够为日后计算。听了之后,我真想去见见秀赖。”
“太好了!”正成向前探了探身,“大人您亲自去见秀赖,单此已能让秀赖痛哭流涕。开春天暖,再去京城如何?”
家康苦笑着摇头,“真是年轻啊,正成。”
“大人不会这么随便就进京吧?”正成挠挠头,瘪了瘪嘴。
“是啊,不会这么轻易。”家康神色轻松,“我要是突然说要离开骏府去见秀赖,必会有人立时持刀跳将出来。明白吗?”
“是,确有可能。”家康点点头,转向直次,“直次,你有什么好办法?我想见见秀赖,有什么办法把我的心意传达给大家?”
“这……”直次陷入沉思。
“你平时就思量过这个问题?”
“是。其实,在下想过,请淀夫人到江户来。毕竟,让秀赖和淀夫人分开最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