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於大和广忠四目相对,立即端庄地施了一礼,微笑相迎。可是,广忠却毫不留情道:“自作聪明!”说罢转身离去。阿久的一个侍女拿着他的佩刀,一直送到内庭门口。於大带着满脸天真的笑容,目送广忠远去。
於大终究是到了年龄,她轻轻捂住胸口,心中生起一丝妒意。
但是,通过和华阳院的谈话,於大已知广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城主还年轻,你应像春天的阳光一样去温暖他的心。”
於大似豁然开朗。这样的乱世,对于女人来说很是无情,对于男人,同样是祸福难料。
“人的心中,佛祖和魔鬼并存。无人心中只有佛祖,也无人心中只有魔鬼。记住,千万不可和魔鬼打交道,否则,你自己也会变成魔鬼。”
对于母亲的这番话,於大有更深的理解。她要用自己的笑容赶走广忠心中的魔鬼,她要静静等待自己的佛心和广忠的佛心碰撞的那一日。莲如上人说,要是自己的心离开了佛祖,就要一心一意地念佛,把佛祖唤回身边。他还说,无论男女,都在进行着悲惨的征战,直到极乐世界到来。若是厌倦了争斗,就拿出勇气,皈依佛门。於大想用这样的勇气去关怀广忠。可是,她的心情会像雨中的花蕾般飘摇不定。她喜欢广忠,时常挂念着他。但当她一想到广忠在阿久那里,又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让人心痛的孤独。
是日酉时,广忠带着一个随从来到於大房里。和往常一样,随从刚刚离开,他便开始焦躁不安,对百合骂道:“谁让你端茶来的!我没吩咐的事,你休要自作主张!”
百合惊慌地撤去茶碗后,广忠又对於大道:“今日我就在你这里睡!”听起来像是在骂人。於大应一声,并未双手伏地施礼。她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广忠,眼里充满情意。广忠似是在故意挑衅:“你好像说过,要学梅花,要安静地开放。”
“是。妾身惭愧。”
“惭愧什么?不过是自不量力!”
“妾身不敢。”
“且不论你到底是不是梅花……”广忠移开视线,冷冷道,“我即便是黄莺,也要唱出一首不同的曲子。”
此时,老嬷嬷须贺带着一群侍女,端来了丰盛的菜肴。就连阿久夫人的侍女也端着酒跟了过来。
广忠在内庭喝酒,实属罕见。这位年轻的城主甚是在意家臣的看法。先父清康为人豪放,经常毫无顾忌将女人带上酒席,但广忠却从不敢逾规行事。武将和女人一起喝酒作乐,在时下多为人所不齿,不仅会被人轻视,还会被认为家风不正。然而今晚,广忠却一反常态,先让须贺给自己斟满一杯,然后对另一个拿着酒壶的侍女高声吩咐道:“给夫人也斟上。”
於大不解地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杯。就在这时,小笹猛地上前一步,道:“且先让奴婢尝尝。”
“尝?”广忠瞪大双眼,“你说我冈崎酒中有毒?”
小笹毫不畏惧,回道:“这是刈谷的规矩。小姐,请让奴婢先尝。”这个小女子认为,自己的使命要比广忠的感受重要得多。见小笹不肯相让,广忠眉宇之间杀气毕露。全场鸦雀无声,小笹和广忠毫不示弱地对视。
“小笹,”於大忽然柔声道,“你弄错了。好了,你且等等。”然后转向须贺,道:“我要先为城主尝毒。然后再给城主。”
须贺惊讶地向前为於大斟了酒。广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小聪明!”他心中冷冷一哼。但随后,他发现於大身上有一种纯真而稚嫩的娇艳。於大喝了一口,抬起头来,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广忠。大概是因为酒太辛辣,她唇边微微泛红,现出一个迷人的酒窝。“没有异样,请城主放心饮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子、嘴唇、脸颊和身体都流露出一股迷人的妩媚。
广忠有些惊惶,他拿起酒杯,送到唇边。
“好了,小笹,轮到你了。”
“是。”小笹表情僵硬地拿起酒杯。於大品尝的是已经倒入广忠杯中的酒,而这杯酒是从另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小笹一脸认真的表情,仰脖喝下了这杯酒。自然不会有什么异样!
於大笑道:“辛苦你了。”她向小笹致过谢,对须贺道:“你要记着,以后城主所饮的酒,都要先由我尝试。这要成为内庭的规矩。”严肃的语气,全然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子。须贺赶紧伏在地上。广忠顿时呆住,额头上暴出清晰的青筋。
广忠讨厌於大的聪明。口中说是为自己尝毒,其实不过是将小笹的行为定为家规。但按照规矩,内庭之事,即便是城主也不可多言。竟着了她的道儿!这些小女子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必是继母的指使!难道我就此认输?广忠暗思。他一杯接着一杯,不断将酒杯送人嘴中,突然,他纵声笑道:“於大,我好生羡慕你。”
不知何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了。屋子里又添了几个火炉。广忠有了几分醉意,烛光下的於大更是增添了几分梦幻般的美丽。“於大,你过来。看在你一片忠心,我原谅你。来,给我斟酒,你可愿意?”
“妾身当然愿意。”
“哦。那么,小笹,你过来。”小笹还不知道如何献媚。她浑身僵硬地来到广忠跟前。
“你怕什么?靠近些。”广忠发现小笹的眉眼有些像阿久夫人,心中顿生几分爱恋,猛地抓住了小笹的手。这些完全按照华阳院指使行事的小女子,广忠要为难她们,嘲笑她们,让她们慌乱难堪,这样方能解气!小笹慌忙缩回手去,但广忠又将手搭到她肩上,大笑着紧盯小笹。“哈哈,你在发抖。”他使劲儿摇晃着小笹。“不错,你是冈崎的第一美人。在你面前,於大和阿久都不过是牡丹面前的野菊。”
“大人说笑……说笑……”
“未说笑,我是认真的。嘿,於大?”
广忠并没看於大,他继续盯着小笹,道:“这女子我要了。怎样?性情好,长得也好……这女子我要了。”然而,十六岁的广忠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女人。小笹在剧烈地颤抖,广忠也一脸僵硬。众人顿时静寂无声,都被广忠这近乎疯狂的举动吓呆了。
“於大,把她给我,如何?你怎不说话,不愿?”
众人屏住了呼吸。於大嫁过来才十日,而丈夫竟然收用她侍女为妾,真是岂有此理!但她到底会怎样回答?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
广忠终于回头,看於大一眼,眼中已无可怕的凶光,而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期待。於大避开他的视线,把手搭在了三方台上。她丝毫不因广忠的凝视而犹疑,而是像玩过家家一般,平静地将三方台拉到自己跟前,把酒杯和佐酒的海带放到上边,白皙的手指动作优雅。广忠一一看在眼里。
“须贺,把这给大人。”
广忠以为於大已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须贺悄无声息地将酒杯端到广忠跟前。“这是夫人给大人的。”
“哈哈哈哈!”广忠放声大笑。他以为自己终于征服了刈谷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女子,便松开小笹,拿起酒杯。“这么说你把她给我了。哈哈哈!”他像个孩子一般,发出满足的笑声,但片刻之后,却又感到难过起来。这个女子不过一个不能按自己意愿行事的木偶,一个在父亲的野心和母亲的命令操纵之下的玩偶——他在於大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此时,於大的视线停留在广忠身上:“妾身有一事想请求大人。”
“你说说看。”
“妾身不敢奢望一月两次,但希望大人能一月至少来一次,在此放怀畅饮,并以此作为内庭的惯例。”
“惯例?”
“是。”於大爽快地回答,然后对须贺道,“你说呢,须贺?怎样,小笹?城主这样开心,我们也就宽心了,对吗?”
广忠惊讶地放下酒杯:“这么说,你认为我刚才在说笑?”
“大人真会说笑……妾身真希望大人能多和我们开心说笑呢。”听到这话,大家都放下心来。
广忠变了脸色。这样巧妙的反击,让他再无继续纠缠下去的道理。这决非寻常女子……广忠暗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哈哈!”广忠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放声笑道,“我给大家跳个舞。”年轻的广忠突然站起身,打开蝙蝠扇,跳起了父亲清康宠幸过的幸若小八的舞蹈。
遥说有草名忘忧,
有草名忘忧,
忘忧将心藏,
不知为何,舞着舞着,广忠竟欲泪下。看着端坐一旁的天真的於大,憎恶和怜惜之情在他心中复杂地交织。舞毕,他一脸不快地吃完饭,道:“我要睡了!”
百合的脸刷地红了。她唤起小笹,偷偷看了一眼於大,起身去铺床。
被褥由纯白的绢缝成。在白绢的映衬下,醉后的广忠面庞愈发苍白。他微闭着双眼,眼皮微微抖动。内心也躁动不安。倘若和於大真诚相对,今夜和她做了真正的夫妻,他便觉得自己输了。而若无视於大,又让他心中难过。他害怕自己陷入对於大的喜爱而不能自拔,但是他又不能像其他粗俗的武将,肆意占有一个女人,再将她无情抛弃。
兰麝的香味弥漫开来,於大的身体在轻柔的香气中显得更加迷人。
“於大。”
“嗯。”
“你会趁我睡着时将我怎样?”
广忠开始自厌,他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於大。他想狠下心去欺辱她,又想抱着她大哭一场,这两种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令他内心柔肠百转。
“难道说这是钢针床?”
“你仔细听听,隔壁的百合和小笹都在盯着呢,今夜我成了你的人质。”於大没有回答。广忠又道:“不,不仅仅是今夜。今后我都将会是你的人质。你说呢?”
这时,广忠感觉到被子在微微颤动,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触摸着他。广忠屏住了呼吸,这个女子已经屈服了。广忠只是觉得自己胜利了,他哪知这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就像花朵到了春天自然会开放一样。
广忠在被窝里寻於大的手,碰到了她的肩膀。他感觉於大浑身都在颤抖,在发烫,就像自己掌心里的一只鸟儿。她在等待广忠。广忠抓住於大的手,粗暴地将它从自己身上拿开。他没有说话,他把於大当成了她的父亲忠政,心中充满残忍的复仇之念。“我睡不着,这里太难受了。我要去——”他猛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哦。”是於大的声音,很轻。但是这一声轻微的惊叫并不能阻止广忠,反而给了他一种奇怪的快感。隔壁的百合惊讶地站起身来,小笹和须贺也慌忙起身,但是年轻的城主已经离开了。
自从於大嫁过来,阿久便搬到了长屋对面。广忠像着了魔似的走进那里。他并非想念阿久。站在阿久面前,他眼前浮现的还是於大的影子。
“您今夜待在夫人那里吧。”阿久夫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似乎带着埋怨。广忠的心情甚是复杂,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只是使劲摇了摇头,道:“别多管!我不会听人摆布。我是冈崎城的主人!”
他僵在那里,长吁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此时,他才清楚地看到了阿久夫人,她和於大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当初他曾经责备阿久为何没有嫉妒之心,现在他看到,在阿久的嫉妒、宽容以及妩媚的背后,隐藏着自信。广忠知道自己的深夜来临对这个年长他几岁的女人意味着什么,他已经看透了这个女人的心,不由比较起阿久和於大来。
“您不歇息吗?”
“嗯。”
“夜风很冷。”阿久道。
广忠只是点了点头,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他看见阿久浑身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这让他顿时大为反感。若阿久的表情中能多少露出一丝对於大的同情,广忠心里或许会好受些。“听说夫人……”阿久道,“见您到她那里,非常高兴呢。”这不是同情和慰藉,而是在冷冷地炫耀。
广忠又看了一眼阿久,她的影子再次和於大重合在一起,他不知所措。阿久把别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快乐,於大却毫不计较,天真聪慧的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忍受着被冷落的痛苦。一思及此,广忠猛地转过身,便欲离去。
“啊?”
同样失望的声音从阿久口中发出。
广忠昂着头,走回廊里。外面很冷,似乎起风了,院子里的松树沙沙作响。
百合和须贺看见广忠回来,很是惊讶。广忠并不看她们,一脸严肃地径自走进内室。
“於大。”他叫一声,便沉默无语。洁白的被褥下露出了一头乌黑的头发,被褥在剧烈地颤抖。她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子。“於大,”广忠轻轻弯下身子,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声音开始哽咽。“我……我喝了酒,就会胡来。以后我会克制些,好吗?”
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广忠隐隐约约看到了於大的面庞。她的眼已经湿润了,但似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莫再哭了,好吗?”
“是。”
“都是我不好。莫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