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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闲情觅闲趣,斗居旋转乐洋洋。
4 月,黄克诚看到窗外一棵桃树上桃花似火,灿烂如霞。但是,不久就被狂风刮得零落不堪。
黄克诚由此想到多次陪彭德怀等同志被批斗,以及看到大批干部被打倒,便无法控制自己愤懑的感情,又作词一首:调寄蝶恋花桃花满树桃花红烂漫,一阵狂飘,吹掉一大半。
落地残红何足羡,且待来年看新瓣。
人间变化千千万,升降起落,犹如急流泛。
天翻地覆大转换。
英雄转瞬成坏蛋。
后来,专案组发现这首词后,如临大敌,一方面要“监护”单位找原因,查明黄克诚为什么有条件写诗填词,同时责令严密监视黄克诚的行动,杜绝类似事件发生。
黄克诚敢作敢为,毫不隐瞒自己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他在一份材料中写道:我于1967年5 月至12月间,填了一首《蝶恋花》词,题名是“桃花”。
这首词表达了我在这个时期里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和心情。
在谁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打倒谁的时期,黄克诚把自己对“文革”的看法痛快淋漓地表达出来,这既体现了他极高的识别真假马列主义的能力,又充分显示了他一向无私无畏、敢讲真话的品德。
为此,专案组不但多次对黄克诚进行批判,而且作为一条371“罪状”
写在黄克诚的“审查结论”中。
这期间,黄克诚一共被批判了二十次左右。
从8 月起,专案组又重新对黄克诚进行审查。
审查者先是从他的自传中找矛盾,让他一件事一件事写书面交代。有些问题卡住了,就进行调查。专案组为此曾跑到黄克诚老家两次。凡是黄克诚到过的地方,都要一一调查。这样,一直到1968年3 月,一共审查了8 个月。
他们着重查黄克诚的入党问题,逼他承认是假党员。这令黄克诚哭笑不得。黄克诚想,自己在党的领导下参加武装斗争,出生入死几十年,怎么会是假党员呢?
原来,黄克诚入党时的证明人,都在战争中牺牲了。只有一个介绍人活着,而这个人却说他不记得介绍黄克诚入党。此人确实是当时湖南第三师范学生运动的负责人之一。但是,黄克诚入党情况特殊,是和另一同志一起先与特委接头,得到同意后,再请第三师范的同志担任介绍人的。
黄克诚入党时,和他谈话的同志是由特委派来的,入党后又由特委和他直接联系,所以和第三师范的介绍人反而没有多少接触,也没有在学校过组织生活。这样,湖南第三师范的同志忘记了,不足为怪。
但是,根据这一点,就认为黄克诚是假党员,简直毫无道理。
专案组不顾黄克诚说明的情况,对他大搞逼供信,甚至采取车轮战法,通宵达旦,不许他休息。有时,甚至采取打骂等侮辱手段。
这一段时间,通常总是十几个人围攻。
一天,忽然来了二十多人,威风凛凛地摆出要打人的架势。先由两个人抓住黄克诚的膀子,使他动弹不得。黄克诚一看情况不妙,不愿受辱,便使劲挣脱出一只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砸自己的头。于是鲜血直流,黄克诚马上休克了。
这帮人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好僵旗息鼓而去。管理人员请医生给黄克诚包扎了伤口,又让他休息了一天。对此,黄克诚十分气愤。他马上给林彪写信反映情况。信中说:我入党四十余年,历史长得很,要找碴,可找之处甚多。他们根本不懂历史,不懂旧社会,不能理解我们的路是如何过来的,一味瞎纠缠搞下去,搞到我八十岁也搞不究。这种逼供方法,势必逼得人乱说,牵累许多无辜者。
这个教训历史上已经有不少。固主席事忙,只好写信给你,请考虑一下。
黄克诚请傅崇碧转交此信,后来知道林彪收到了此信。黄克诚不仅写信揭露专案组的迫害,而且还当面对专案人员不顾事实的逼供和谩骂给以义正辞严的回击。
一天晚上,专案人员见黄克诚伤势已无大碍,就重整旗鼓,又来围攻。
整整逼了黄克诚24小时,仍旧一无所得。
这时,一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用手指着黄克诚,骂道:“你这个混进党内的反革命,这么顽固!”
黄克诚大怒,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懂个屁!”这下子,他们几十人围了起来。
“好啊,你骂人,气焰那么嚣张,真是现行反革命!”有人吼道。
黄克诚想:你们可以换班,我可必须争取休息,留点精神对373付你们。
于是,他说道:“好吧,我骂了你,你是革命造反派,骂你就是骂革命造反派,就算是反革命吧!”
他们听了这句话,觉得取得了初步胜利,这才罢手而去。
第三天,他们又来逼问“假党员”问题,准备仍用上次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但是,黄克诚已想好了对策。黄克诚不等他们开口,就不慌不忙地说:“我要发表声明:从你们开始对我逼供的那一天起,凡所有你们逼我写的检查材料、交代和讲话中被迫说的话,我现在宣布一律无效。今后,你们逼我再讲、再写的东西,也同样一概无效。特此当着你们大家,郑重声明。”
黄克诚的声明使专案人员大出意外,他们目瞪口呆,好长时间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改问黄克诚:“你为什么写信给林副统帅,不经过我们?”
“经过你们,这信就转不到了。我对你们有意见,写信给你们的上级领导,为什么一定要经过你们?”黄克诚理直气壮地回答。
从此,专案人员的态度有所改变,“提审”、“批斗”的方式平和多了。
那彪形大汉的打手也不来了,他们对黄克诚改用说教、劝供的方式。
他们连续劝说了一个星期以后,问黄克诚:“你听进去了没有?”
“有那么一两句我听进去了。你们王组长说,我是因为参加革命,才得到党和国家的任用,担任了重要职务。这句话说得对,我听进去了。其余的话,你们全白说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黄克诚瞪了他们一眼说道。
以后,专案人员就让黄克诚写详细的自传。他们这些人头脑冷静了一些,可以听得进一定的道理了。
于是,在这次自传中,黄克诚写了上次没有写的一件事。
1929年,黄克诚奉命从井冈山回湘南开展游击战争,失败后遭到敌人通缉。黄克诚无法藏身,便来到长沙。经当时在国民党二师工作的同学介绍,化名当了该师三个月的图书管理员。后来,他把此事向组织作了报告。
当时,处于白色恐怖时期。为了隐蔽力量,党规定经过组织同意,可以自谋职业。因此,黄克诚虽然事先来不及征得组织的同意,但随后即作了报告。
专案组左调查右调查,也没有查出什么事。
后来,1984年整党时,当调查人员向他了解“文革”中专案人员的问题时,他说:“1975年专案人员给我写的‘结论’,不能看成是诬蔑。1929年,我在国民党军队当过三个月的图书管理员一事,虽然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战初期曾向组织报告过,但延安整风就没有交代。那时搞‘抢救运动’,怕交代后没完没了。这是事实,我认错。”
黄克诚光明磊落,泾渭分明。
1968年8 月,黄克诚又被转移到公主坟一带。
1970年,黄克诚仍旧被监禁。冬天冷得很,手臂疼痛,黄克诚采取了自我疗法,用强力按摩疼处,倒也颇有效,以后,他就经常进行自我按摩。
1971年9 月13日,林彪叛国事件发生后,监管人员的态度大大改变。
1972年,黄克诚从广播中得知老上级陈毅逝世,极为难过。后来,又听说刘少奇、贺龙、陶铸等也都在“文革”期间逝世,但不知详情。
不久,准许家属探视了。一次,黄克诚的夫人带着子女来看黄克诚。他们除了谈家里的情况外,主要是谈社会经济情况。这是黄克诚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此时,监管越来越松,只是需要写检讨应付差事。到1973至1974年,管制更加放松,问也不大问了。
1974年,黄克诚因病住院。他得知彭德怀也住在这个医院,但两人都在监护之中,仍是不通消息。彭德怀因病逝世,黄克诚一点也不知晓,后来才听说此事。
1974至1975年,周恩来总理病情加重。“四人帮”幸灾乐祸,以为总理病重,他们便可取而代之,没想到毛泽东选择了邓小平主持中央的党政日常工作,着手对各方面进行整顿。
1975年1 月,黄克诚因前列腺炎急性发作,在邓小平的批示下,住进三○一医院。一个时期后,病情渐渐好转。
黄克诚夫人又给邓小平写信,请求解除黄克诚的监护。专案组说在他们的材料上签字后,就能上报解除监护。此事因专案组和黄克诚在材料签字上有不同意见,拖了很久。
后来,黄克诚夫人对他说:“这个材料其实与庐山会议的结论无大区别,你将来如能解除庐山的冤案,一些附加的罪名不辩自消。”于是,黄克诚勉强在材料上签了字。
专案组如释重负,马上对黄克诚宣布:中央决定给你解除监护,仍回山西任省长。
黄克诚出了医院,在招待所住了几天,就回山西去了。1975年秋,黄克诚刚到太原时,省委还有让他参加工作之意,但不几天就变了,说黄克诚身体不好,还需休养,市内不宜居住,要他搬到市外晋祠去住。
原来,此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邓小平在毛泽东的支持下,对各方面进行整顿,各条战线出现了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是,当邓小平要系统地有步骤地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时,事情起了变化。
1975年底,在江青集团煽动下发动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炮制了“老干部就是民主派、民主派就是走资派”的荒谬理论,把斗争矛头指向老干部,把各方面的整顿诬为“全面复辟”,揪邓小平的代理人。
邓小平又一次被整下台。黄克诚等一大批老干部未得到解放。
全国再度陷入混乱之中。
第十四章 平冤案尽心力晚节称典范“四人帮”垮了台,黄克诚被解除了“监护”,从外地回到了北京。
黄克诚住在西郊的一家招待所。没有人来看望他,陪他的只有一位不大爱讲话的战士。黄克诚觉得很寂寞。
这天,他拄着拐杖,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到对面的总后勤部看一个老部下。
他们很熟悉。但是从1959年庐山会议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往过。
老部下还不知道他回来了,黄克诚就去找他。“四人帮”倒台了,还怕什么?
黄克诚拄着拐杖,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
七十多岁的人了,双眼又患有严重的白内障,几乎失明,几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面容,拐杖是他的眼睛。
到了总后勤部,黄克诚没有找到老部下。
他又问了其他几个熟人的下落,但是都没有结果。黄克诚感到很累,准备回招待所。
路上,黄克诚忽然想起总后还有一个熟人:自己过去的警卫员王秀全,现在总后开汽车。
于是,黄克诚步履艰难地来到了小车队调度室。“老王,有人找你!”
一个人找到王秀全说。
王秀全来到调度室。
当他认出来人是黄克诚将军时,又惊又喜。
王秀全从五十年代初就在黄克诚身边工作。后来,黄克诚遭受厄运,他被迫离开了。这些年他时时刻刻挂念着黄老。没想到,现在在这儿见到了老首长,拄着拐杖,步履瞒珊……王秀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王,你这些年还好吧?”倒是黄老先开了腔。“我什么都好,只是首长您……”王秀全说着,鼻子一酸,没再说下去。
黄克诚放声一笑。
“这不挺好吗?现在我又回来了嘛!”说着,他用拐杖在地上连敲了几下。
接着,他们拉起了家常。
王秀全把黄克诚送出大门口,看着首长过了马路,他才回去。
当晚,王秀全到招待所看望黄克诚。
“黄老,您以后出去办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我用车送您。您这么大年纪了,走来走去太不方便了。”王秀全悄悄对黄克诚说道。
黄克诚听了之后,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黄克诚一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
历史上,他曾因坚持正确意见而多次受到错误的批判,降职、撤职,但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信念。黄克诚刚正不阿,不盲从,不苟同,始终不变。
庐山会议后,黄克诚被罢官近二十年。但是,不论对家属,还是对亲朋好友,黄克诚始终没有吐露庐山会议上的任何情况。
在他晚年时,党史资料征集部门纷纷登门拜访他,请他讲一些庐山会议的细节,黄克诚都一概拒绝。
对于自己曾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黄克诚从来没有流露过一点不满和怨言。
一次,一位老同志为他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