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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传来德国夫妇招唤女儿的声音,小姑娘像鸭子似的跑走了。
冬生不理解在这祖辈繁衍生长的土地上怎么会有外国人?且中国人都得听他们的,还都怕他们?外国人有吃有喝的,都比中国人富,而中国人只能给他们当奴隶。
冬生迷惘地问芳芳:“你是大学生,你说德国人在咱们的土地上还要他们说了算,这是为什么?”
芳芳有些愕然,她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她上的是德国人的官学,德国老师或德国人聘用的中国老师,这些人都是些洋奴。他们为了挣钱吃饭,从不涉及民族利益。这使芳芳很难明确地解释清楚,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科学不发达手里没有枪炮就得受人欺负。她看着身边的恋人觉得更加崇敬,她看着冬生笼统地道:“德国人强大,德国人手里有枪炮兵舰啊!”
枪,冬生踏上青岛这块土地就认得了这东西,这动西比他练了多年的武功顶用,也深知它的威力。得到一枝枪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他知道德国人控制得很严,就连阿毛、大把头、二把头这些早于他的人,手里到现在还没有那家伙,可见要想得到它的难处。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先生,小姐,帮帮吧!”一只破碗从侧面伸到了他的面前,冬生有些不知所措。芳芳从手包里拿出一块光洋递到了那只破碗里。
乞丐深深地鞠了个躬,道:“谢谢小姐,谢谢先生。”然后满意地离去。
冬生这时才发现他是一只独臂,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冬生怜悯地摇了摇头道:“可怜的人哪!”
“是够可怜的,还有他的那帮气丐们。”
“他是帮主?”
“是的,据说他手里的那只破碗就是指挥棒,只要他举起了那只破碗,气丐们就会聚集在他的身边。租界里的气丐都属于他管,包括夜里出来拉客的野鸡。我听男同学说阿毛都敬着他,不去惹他。”
“和你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的知识,你是个女学生,我是个流浪汉……”
“不,不,生哥你不是流浪汉,你是在闯事业闯天下,等你闯好了还能容纳我吗?”
“哪里话,我能闯好了吗?我不会忘记你的……”
起海风了天色有些暗,两人从海滩上回到岸上来,冬生叫了辆黄包车,目送着芳芳去了。两人都沉浸在幸福的初恋之中,竟然忘了约定下次约会的时间。
失恋是痛苦的,然而没有失恋却丢失了恋爱将会更加痛苦。芳芳回家后才想起没有与生哥约定下次约见的时间,她有些心烦和失意,时常产生幻觉,一有声响就以为是生哥在敲她家的门。她常常到和生哥散过步的地方去等待生哥,然而天公不作美,总是把他俩人的时间叉开来。
一日芳芳刚从海滩上离去,冬生就来了。他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回想着上次和芳芳在这里的情景,他轻声地唱道:
美丽的青岛,
我的恋人。
红缨绿纱,
波涛卷浪花。
你是个女学生,
我是个流浪汉。
咱俩哪会在一起?
像那远离的白帆,
像这海鸥远去……
……
他在反复轻声唱着,完全进入了回想之中。
“帮帮吧!先生。”这句熟悉的声音把他从回想的思路中拉了回来。他看了看这位帮主,从兜里掏出一块光洋放进他伸到面前的破碗里。
“谢谢先生,你的心肠真好!和刚才与上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心善而美丽的姑娘一样,老天爷会保佑你们俩人幸福,永远没有灾难。”帮主鞠着躬向后退去。
“她刚才来过这里?”冬生惊喜的问道。
“先生来了,小姐走了。看,她还给我一块银洋呢!”帮主高兴地从破钱褡裢里摸出那块银洋给冬生看。
“我怎么称呼你?”
“称呼嘛,这么说吧,这租界里的下九流都敬着我,下三烂都归我管,我就是丐帮的头,你也叫我帮主好了。”
“帮主。”冬生恭敬地叫了一声:“我想托你件事。”
“我知道,等见了那位善良而高贵的姑娘,让她告诉你在这里等待的时间。”聪明的帮主善解人意,没等冬生说出,他已经解释清楚了。
冬生甚是高兴,把身上仅有的三块光洋又掏了出来,递给帮主道:“我今天没多带,就这么多了,你先收下,下次一并感谢!”
这回帮主没有伸出他的破碗,他严肃地对冬生道:“你和那位姑娘施舍得不少了,我已都替你们俩人分散给我的那些因饥饿而骨瘦如柴的饥民了。我替他们感谢你!”
冬生道:“这是特意给你的,是你传递我们爱情信息的报酬,请帮主收下吧。”
“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我们在摄取财物时,都是按帮规实施的,决不违犯,包括我帮主在内,决不贪财。都给施主或财主留下经营生存的余地。只要我们一时够了就行了,不留余财,裒多益寡。充饥就算吃饱了,所以说我是不会再收你的银洋的。如果你实在要捐,那得等到七月初七的夜里,在总督府广场前的海滩上,我会把所有乞丐招集起来,让他们一睹你的风采,从此以后他们谁也不会纠缠你,而且还会暗地里助你。”
自古以来乞丐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天下越乱,他们的人数就越多,力量也就越大。历朝历代,那些起义的农民领袖都是利用他们才发展壮大的。这些人当中,各种人才都有,他们甚至身怀绝技。由于受金钱的束缚,或某种原因的撞击,而使他们落泊,堕落,潦倒,沦为乞丐。冬生是在乞丐圈边沿擦边的人,凭着自己年轻力壮,有一身的功夫,才没潦倒沦落。所以他想与帮主做朋友,他很想利用他们。
花花世界掩盖着丑恶,黑幕掩盖着罪恶。
亚妮是个舞女出身,丈夫是舞池的号手,前几年丈夫得病死了,她又三十出头,红颜已尽,没了色彩,没有谁再请她伴舞。家里有个老婆婆和几岁的儿子要她养活,她又不会别的营生。为了生存,她只得私下里开半掩门子。
半掩门子,这营生,与妓院不同,妓院是挂门头做广告招揽嫖客。半掩门子是偷偷摸摸,伴宿半夜出来拉客,得了谁拉谁,拉到的嫖客,难免没有无赖,阿飞,地痞,或兜中身无分文的穷汉。这些人欺负那些羸弱女子,办完事后分文不给,提上裤子就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这个下贱货,下贱的野鸡。这些社会最低层的卑贱弱女子,有些乞丐也去作践她们,她们被逼无奈,只得寻求帮主的帮助,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丐帮。
阳春白雪陪伴贵族生活,下里巴人有自己的歌乐。别看乞丐,老弱病残,他们有自己的欢乐。到了晚间他们远离喧嚣的街市,燃起篝火围坐在一起,或唱或跳,尽情欢乐。
冬生和亚妮就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她教他学会了跳舞和很多音乐舞曲,她的眼睛给他送去了清澈的秋波。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表白,你对我的恩惠已变成滋润心田的恩泽,肚中的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感恩的语言,我虽已红颜老尽,但胴体还是性感而柔润的,曾吸引过前清的遗老与王爷和总督府的政客。她多想用她那洁白无瑕的胴体来回报冬生的恩典。帮主曾经说过她的肉体沾满污秽是生活所迫,可她的灵魂是清白的。我们都一样形秽,但心灵是洁白的。有些人认为我们不劳而获,要知道我们付出的比谁都多。
一个明月当空,繁星高照的夜晚,亚妮像幽灵一样在街上时隐时现,她在物色嫖客,和躲避那些手无分文的青皮无赖,盗贼及抢劫者。
她拦住了一位年长的迂夫子,(那年代青岛港上称迂夫子为儒腐)她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了他的嘴角上,她脸上的德国香水味立刻沁入到了他的肺腑。这是他第一次闻到野女人给他带来异性的芳香和性感温柔的野味刺激,他的感觉有些酥麻。他的老婆从来没有给他过这种感觉,简直是一种乐而舒服刺激的享受,全身充满了快感,家花没有野花香,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亚妮。”黄包车夫拉着的洋车上有个醉酒的德国水兵,水兵要车夫送他去找中国女人。车夫为了增加亚妮的收入,便把水兵送了过来。
在夜影中车夫熟悉亚妮的身影,他叫住了她。亚妮推脱开了老儒腐先生,德国水兵迫不急待地将亚妮抱起,亚妮要和他商洽价码。哪知这个德国水兵第一次到青岛港上来,不懂汉语,只知抱着亚妮乱走。亚妮一急,从他怀中挣脱下来,水兵本来醉酒,以为亚妮要跑,双臂用力钩住了亚妮的脖子。车夫与老儒腐先生见事不妙,忙比画着让水兵松手,当这位水兵稀里糊涂地松手时,亚妮已经被这位德国水兵勒断气了。车夫与德国水兵叽哩哇啦地争吵了起来,街上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不多时,巡捕来了,把人们驱散,把那位德国水兵带走了。事情就这么完结了,解决了。
车夫把亚妮的尸体抱在黄包车上,拉着去见帮主。帮主痛哭了一场,决定要去找德国人讨个说法。
帮主纠集了四五百个乞丐,乞丐们抬着亚妮的尸体,帮主手中高高举着那只破碗,浩浩荡荡地向总督府开来。乞丐们手持多种刀械,把总督府大门团团围住,叫总督出来给个说法。不巧的是总督阁下回国去向德皇二世陛下述职去了。只有他的助手查克助理在总督府坐镇,查克助理是文职,不会用兵,一时束手无策,只让士兵们顶住,没下令开枪。直到很多枪枝被乞丐们抢去打响了,他才醒悟过来,才令士兵们开枪。
冬生听到枪声,差弟兄们速去打探,得知老叫花子在带着乞丐们为死去的亚妮讨说法,正在攻打总督府。于是他便带着弟兄们赶到了总督府,冬生来到帮主的跟前,帮主很是高兴,正要跟冬生交谈战果,一颗罪恶的子弹射进他的胸膛。他那高举破碗的手臂无力地耷拉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对冬生道:“生哥,快,快把它举起来,几百号弟兄都在看着这面进攻的旗帜。我们不能没有它,人倒了这碗不能倒下。”帮主又对身旁几个护碗的弟兄道:“快,传达下去,你们换了新帮主了。”
冬生举着那只破碗,可见那只破碗得威力。他见乞丐们都在等待他的号令,便高举着那只破碗大喊一声:“弟兄们,给我上,给死去的亚妮报仇!给帮主报仇!”他还没等往前冲,乞丐们已潮水般地涌向总督府。还没接近大门,就被密集的枪声压了回来。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倒下了十几个弟兄,冬生见了怒火中烧,怒发冲冠,他怒不可遏,又一次举着破碗冲在了前头。这样反复冲了三次,台阶上下留下了三十多俱兄弟们的尸体。
疤根叫强子带领那些强壮些的乞丐,去找来能做掩体的东西挡在前面,并对冬生说:“生哥,他们有矛,咱们就得有盾,一会准备好再往前冲……”
查克助理在总督府内,急得走来走去,他想不出退敌的方法。他来到窗前见冬生在乞丐前头举着破碗,不解地问身旁的一个中士。中士告诉他,那是乞丐们的图腾,是组织他们的精神力量,乞丐认碗不认人,如果把那只破碗掳掠过来,乞丐们没了聚集的图腾失去号召力,他们自然也就散了。
双方在阵地上僵持着,赫兰兵营的长官詹姆斯,得到情报后,带了一队士兵,从海滩向总督府围了过来。查克助理见来了援兵,便令一个上士带领士兵把举碗的那乞丐活捉了,把碗缴来。在前后夹击下,乞丐们不堪一击,都做鸟兽般逃窜了,阵地上留下了尸体和血迹。
冬生被从总督府里冲出来的士兵冲蒙了,等他醒过神来,前后五六把刺刀对准了他的胸膛,再一看疤根、强子他们早已逃得没了踪影。他只得束手就擒,他被俘了,他被投进了“海滩营房监狱”。但几天后冬生又被转进了欧人监狱,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海滩营房监狱刚改建,防卫设施不到位,不牢固。德国人认为冬生是有组织的乞丐头,乞丐们肯定会组织起来进行大营救,所以悄悄地把冬生转移了。
美妙小姐认了张宗昌的爹做爷爷后,生活闲适,只是陪着老人家说说话,弹弹琴,老头子兴趣来了,抄起唢呐,与美妙小姐吹奏一曲,也不管搭配的效果。只要尽兴,心中就欢喜,真是其乐融融。并常对来看望他的人说老天爷有眼,送给他这么个好孙女,陪他欢度晚年。可好景不长,老人家偶感风寒,不治身亡了。
别看张宗昌不抗日,但他能抗情感,老爹死后,再没人喜欢那“拨拉弦子”声,何况美妙小姐又出身于青楼,张宗昌不便把她留在身边,便给了她很厚的资金,让她赎身从良,过平稳安定的日子。
美妙小姐从济南督军府出来,看着这若大个世界,竟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心情极度悲凉,唯一可靠的人生哥,又不知流落到何处?她寻思来寻思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东海楼。
鸨母听说美妙回来,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