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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服;不意感疾,寖至弥留。顾念国事至重,寄托必须得人,依《约法》第二十九条,大总统因故去职,或不能视事时,副总统代行其职权。本大总统遵照《约法》,宣告以副总统黎元洪代行中华民国大总统职权。副总统忠厚仁明,必能宏济时艰,奠安大局,以补本大总统阙失,而慰全国人民之望。所有京外文武官吏,以及军警士民,尤当共念国步艰难,维持秩序,力保治安,专以国家为重。昔人有言:‘惟生者能自强,则死者为不死’,本大总统犹此志也,中华民国五年五月六日。国务卿陆军,总长段祺瑞。外交总长、交通总长曹汝霖,内务总长王揖唐。财政总长周自齐。海军总长刘冠雄。司法总长、农商总长章宗祥。教育总长张国淦。”
袁死后,张一麐在他办公桌的抽屉中发现了他亲笔自撰的挽联:
为日本去一大敌;
看中国再造共和。
这是袁留以自挽的最后遗笔,但他真的是日本大敌吗?
有好事者对袁自称帝以至失败而死一幕丑剧戏为挽联云:
病起六君子;(此指洪宪六君子为祸首)
命送二陈汤!(二陈指陈宦、陈树藩,一汤指汤芗铭)
洪宪六君子之首,帝制罪魁的杨度挽袁联云:
民国误共和,共和未误民国,千载而还再平是狱;
明公负君宪,君宪未负明公,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袁易篑前托孤寄命的共有四位要人,是段祺瑞、王士珍、张镇芳、徐世昌,还有“太子”袁克定也在病榻旁。徐世昌看袁是不行了,乃轻声地说,“总统有什么交代?”袁眨着惨白的眼光,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只说出了“约法”两个字,可是《约法》有新有旧的,袁所指的是新是旧呢?接受遗命的都有点茫然。旧《约法》规定总统不能行使职权时,由副总统继任总统。这是护国军方面坚持的。可是这个旧《约法》已被袁废止了。新《约法》是袁自己制定的,关于继任总统问题,规定由现任总统提名三人,写在一张名单上,藏之金匮石屋,俟总统死后取出来,在三位候选人中决选一人继任总统,这意思是避免大家竞争。金匮石屋的钥匙有三把,由总统、总理、参议院长各执其一,三把钥匙中需要有两把配合起来才能把“石屋”打开。
当袁说出“约法”两字而大家都感到茫茫困惑的时候,袁克定抢着补充一句话:“金匮石屋”。大家把脸转了过来看袁,袁则似点头非点头,口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袁死后大家打开石屋一看,总统继承人的名单上写着三个名字,顺序排列是:
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
段祺瑞这个名字原来写的是袁克定,袁克定也知道这回事,所以才提议“金匮石屋”。怎知袁病重时却瞒着儿子改为段祺瑞,而袁克定还蒙在鼓里。袁为什么要在死生俄顷之际修改名单呢?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这是袁高明之处,他知道他已众叛亲离,还要人拥立他的儿子,岂不是痴人说梦,而他的皇帝位子都保不住,怎能还有家天下的思想。在他最后一段政治生命中,他一手建立的北洋军系对他都不忠顺,他怎敢希望北洋诸将会拥护他的儿子!所以他死前及时把袁克定改为段祺瑞。
袁虽是6月6日清晨去世,但不省人事则是6月5日,6月5日这天正是阴历端午节,由于袁被人称为癞蛤蟆,于此遂又得一证明,因为俗语有“癞蛤蟆难过端午节”。
袁断气时,家人环哭,哭得最不悲痛的,是袁克定,因为袁克定关心的是金匮石屋中的总统候选名单。
袁死后北京政府特派曹汝霖、周自齐、袁乃宽为大丧典礼承办员,丧礼条目凡十三条,奠祭事项八条。
丧礼议定条目:(一)各官署、军营、军舰、海关下半旗二十七日,出殡日下半旗一日,灵榇驻在所亦下半旗,至出殡日为止。(二)文武官吏停止宴会二十七日。(三)民间辍乐七日,及国民追悼日,各辍乐一日。(四)文官左臂缠黑纱二十七日。(五)武官及兵士于左臂及刀柄上缠黑纱二十七日。(六)官署公文封面、纸面用黑边,宽约五分,亦二十七日。(七)官署公文书盖用黑色印泥二十七日。(八)官报封面亦用黑边二十七日。(九)自殡奠之后一日起,至释服日止,在京文武各机关,除公祭外,按日轮班前往行礼,京外大员有来京者,即以到日随本日轮班机关前往行礼。(十)各省及特别行政区域,与驻外使馆,自接电日起,择公共处所,由长官率同僚属,设案望祭凡七日。(十一)出殡之日,鸣炮一百零八响,官署、民间均辍乐一日。京师学校均于是日辍课。(十二)新华公府置黑边素纸签名簿二本,一备外交团签名用,一备中外官绅签名用。(十三)军队分班至新华门举枪致敬。
大丧典礼奠祭事项:(一)每日谒奠礼节,均着大礼服,不佩勋章,左臂缠黑纱,脱帽三鞠躬。(二)祭品用蔬果酒馔,按日于上午十时前陈设。(三)在京文武各机关,及附属各机关,每日各派四员,由各该长官率领,于上午九时三十分,齐集公府景福门外,十时敬诣灵筵前分班行礼。(四)单内未列各机关,有愿加入者,可随时赴府知照,亦于每日分班行礼。(五)外省来京大员,暨京外员绅谒奠者,可随时赴府签名,于每日各机关行礼时,另班行礼。(六)外宾及蒙、藏、回王公等谒奠者,即由外交部蒙藏院不拘时日,先期赴府知照,届时仍由外交部蒙藏院派员接待,导至灵筵前行礼。(七)清室派员吊祭时,应由特派接待员接待。(八)除各机关每日谒奠外,其各机关中如另有公祭者,先期一日赴府知照,另班上祭。
另定移灵办法,并发通告:为通告事。本月二十八日举行前大总统殡礼,所有执绋及在指定地点恭送人员,业经分别规定办法,合亟通告,俾便周知。
计开
(甲)赴彰德人员。(一)大总统特派承祭官一员。(二)文武各机关长官及上级军官佐。(三)文武各机关派员。(四)其他送殡人员。
(乙)送至中华门内人员。(一)外交团。(二)清皇室代表。
(丙)送至车站人员。(一)国务卿、国务员暨其他文武各机关长官。(二)文武各机关各派简任以下人员四员。
(丁)在中华门内恭送人员。文武各机关人员,及绅商学各界。(不拘人数,在中华门内指定地点恭送。)
附服式:凡执绋官员,均服制服,无制服者,准服燕尾服,均用黑领结、黑手套。有勋章大绶者,均佩勋章,带绶。左臂暨刀剑柄,均缠黑纱。其余各文武及绅商,准用甲种大礼服,及军常服,或乙种礼服,学生制服,均缠黑纱于左臂。
6月7日,袁遗体大殓,这位有史以来身兼皇帝和总统的袁世凯,头带平天冠,身穿祭天礼服,完全一副“大行皇帝”模样。这一天,国务院通令全国上下下半旗志哀,学校停课一天,全国人民停止娱乐一天,文武官停止宴会27天。
政府致送袁家属赙仪100万元。
正是这一天,西南各省悬旗志庆,云南、贵州都放鞭炮,全国人民皆大欢喜。这正是南北两地对袁的去世一个尖锐的对比。
6月23日举行政府公祭,由段祺瑞代表黎总统主祭。
6月28日出殡,由居仁堂移灵,异柩的人由32人增加到80人。举柩时北京城内外各庙宇撞钟101下。黎元洪在新华门向袁柩行了一鞠躬礼。执绋人员是:内阁全体阁员、清室代表和各国顾问,自新华门送到东安门;各国公使由东安门送到中华门。所有的执绋人员,武官着制服,文官着大礼服。沿途军警严密戒备,交通断绝,送柩专车由前门外车站出发时,放礼炮101响。袁柩由前门外车站上车,径赴彰德。
袁的家属在袁的灵柩移出居仁堂时,也搬出了居仁堂。他们搬出时,把所有在居仁堂内可以搬动的东西都搬走了,据统计,光是大箱就有好几口,均由拱卫军兵士押解到彰德去。所以居仁堂变成了空空如也。
袁的灵柩也运返彰德,运柩车沿站都停车接受官员祭奠,所以车行甚慢,直到6月29日才到彰德火车站。
袁死之前,武昌传来一则神话,5月1日大风,东乡招贤镇有龙坠入湖中,粗如巨臂,长达数丈,乌鳞紫甲,怒目强爪。第二天则杳无所见,惟湖水呈深黑色。
薛子奇论袁的失败是由于:
“用杨度而天下之政客走开,用夏午诒而天下之幕府走开,用段芝贵而天下之军人走开,用梁士诒而天下之理财家走开。”
章太炎论袁的失败是由于:
“袁之败由于三人反对三人:梁启超反对杨度,张一麐反对夏寿田,雷震春反对蔡锷。”
袁死后,当时的日本首相大隈重信有《吊袁世凯警告中华民国》一文,大隈是有名的日本侵华野心家,不过这篇文章却颇有可以警惕之语,其中吊袁世凯一段节抄如下:“袁氏为中华民国之大总统,蔑视《约法》,自制宪法,伪造民意,帝制自为,冀得遂其非分之望。及云南一呼,全国响应,卒于惊怖忧愤以死。迹其致败之由,盖不外耽于逸乐及修饰文字之二事。然此固中国数千年之习惯使然,袁氏不悟其非,转欲借此以求侥幸,遂致一败而不可收拾。今者袁氏死矣。虽然,袁氏之死,非仅袁氏一人死生之问题,实中国全国国运兴亡之大问题也,中华民国可不知所自省哉?”
九十六、川、陕、粤取消独立
袁生前由于洪宪称帝而和他所培植的北洋军阀发生严重的矛盾,特别是袁、段之间的矛盾,几乎达到了快要破裂的程度。可是袁一死,段近水楼台继承了北洋军系的领导地位,他对袁的怨恨也立刻化为乌有。不只没有了怨恨,他还极力地对袁表示了极大的尊敬。因为段要以北洋军系正统的继承人自居,他就必须要保全封建的传统,他对陈树藩的优予安排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段的这套手法,就像袁对逊清王朝一样。段一切都师承袁,所不同的是:袁采取了总统制,集大权于一身,以后还想当皇帝;段则采取袁当年所反对的责任内阁制,段以内阁总理而集中事权。他捧黎当总统虽说时势所迫,也是一种很好的手法,因为黎不是北洋派,黎当了总统,北洋派的人都要防他,为了防黎,自然而然只有团结拥段了。
袁世凯之死,只是死了一个北洋派的老祖宗,他的得意门生和化身,却是无数个袁世凯活在世上。
段取代袁而为北洋派领袖后,北洋派便不像袁在世之日那么完整,以后的日子是北洋派逐渐走向分裂的局面,首先是直系和皖系,以后是南北战争 ,北与北战争。这一幕历史很像东汉末年董卓死后,他的凉州军阀们纷争的局面,它留给人们是无比的恶劣印象。倘若民国初年没有这一幕,而是蓬勃建设,中国怎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呢!
袁世凯死后第二天,陕西都督陈树藩就宣布取消独立,他发表通电如此说:
“袁大总统既已薨逝,陕西独立应即取消。树藩仅举陕西全境奉还中央,一切悉听中央处分。维持秩序,自是树藩专责,断不敢稍存诿卸,贻政府西顾之忧。抑树藩更有请者,独立虽共九省,而袁大总统之薨逝,实在未退位以前,依其职权,究属中华共戴之尊,溯其勋劳,尤为民国不祧之祖。所以饰终典礼,拟请格外从丰,并议定优待家属条件,以表我国民未尽之思。此外关于大局一应善后事宜,退请随时安示遵行,至深感祷。”
他的这个行动,段很满意,认为值得鼓励,于是在6月10日发表命令,任命陈树藩为汉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从此陈树藩便成为北洋附属军人了。
陈的取消独立电受到北洋派以外全国各阶层的憎恶,国民党领袖之一的于右任打电报质问陈:
“阅公阳电,使人发指。陕西独立,取名护国,自当与西南首义诸省取一致行动。今袁氏朝死,暮即取消独立,且殷殷推袁为共戴之尊,不祧之祖,是则陕西何必独立,独立岂非叛祖?尤异者,请对袁氏饰终典礼从丰而外,又请定优待家属条件,试问袁氏遗产岂少,何待越俎代谋?军兴以来,战地人民死者不下数百万,此等家属,更谁恤之而谁怜之?”
第二个取消独立的,是四川都督陈宦,他是于6月8日宣布,并有电给北京国务院,电云:
“川省前因退位问题,与项城宣告断绝关系,现在钧座既经就职,宦谨遵照独立时宣言,应即日取消独立,嗣后川省一切事宜,谨服从中央命令。除通告各省外,伏乞训示祗遵!”
他之出此也有出的理由,因为他接到黎元洪的策士蒋作宾、金永炎、哈汉章三人发来的密电,以乡谊来劝诱他,现在大总统是湖北人,湖北人应该捧湖北人,如果四川能为西南各省倡导,对当前局势是有贡献的。这些话很能行动陈,何况陈和黎还有一段共事之谊,便是陈未出京前,担任参谋次长,黎则是挂名的参谋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