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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复谒醇邸,叩其因,醇邸以袁四有将才,且名望亦好,故命他去。余曰:“袁世凯鹰视狼顾,久蓄逆谋,故景月汀谓其为仲达第二,初被放逐,天下快之,奈何引虎自卫。”酵王默然良久,始嚅嚅言曰:“庆王、那桐再三力保,或者可用。”余曰:“纵难收回成命,可否用忠贞智勇之臣,以分其势?”醇王问为谁。余曰:“叔监国三年,群臣臧否,自在洞鉴,伟不在政界,何敢谋此。”醇王曰:“都是他们的人,我何曾有爪牙心腹。”余曰:“叔代皇上行大政,中外诸臣廉能正直者,皆朝廷桢干,又何忧孤立乎!瞿子玖、岑春煊,袁所畏也。升吉甫,忠梗可恃,诚使瞿入内阁,岑督北洋,以升允为钦差大臣,握重兵扼上湖,庶杜袁四之狡谋。”醇王曰:“容明日与他们商量。”余知不可谏,太息而已。未几张绍曾叛于永平,以十九条要朝廷,醇王辄允之。诏下,余谓后齐兄曰:“大事去矣!”至宣誓前三日,宗人府以文来约陪祀。余大愤曰:“此古今未有之大耻也,伟实无颜诣太庙;若有处分,听之而已。”还其文。至日大风,黄雾四塞。后廷议以唐绍仪等充使议和,京师始有君主立宪等会以抵制之。呜呼!以程德全、汤寿潜、伍廷芳等,世受国恩,身膺重寄,乃甘心背叛朝廷,不加诛讨,反与之议和;且各疆臣中或死或逃或叛,凡出缺者,概不简补,宁非千古大变欤?迨袁氏入京,汉阳停战,江宁失陷,醇邸罢政,而国事益不可为矣。十月中,余往探袁氏,时居外务部,晤时,礼貌之恭,应酬之切,为自来所未有。余询以有何办法?袁曰:“世凯受国厚恩,一定主持君主立宪。惟南方兵力强盛,人心尽去,我处兵弱饷缺,军械不足奈何?”复长叹低言曰:“向使王爷秉政,决不致坏到如此。”嗟乎,余知袁氏之必叛也。归而禀请堂上,以时局至此,后变不堪设想,拟毁家以纾国难,堂上允之。乃尽出古画古玩,招商变卖。致函袁世凯,告以毁家报国之意。后君主立宪会来书,谓宗亲中有人而主张共和者,请示办法。余答书略曰:“君臣大义,炳若日星,余向无政柄,近复假居家,实不知宗潢有主张共和者。诚如此,是千古之大变也。余知有君而已。区区愚忱,敢誓天下,如食此言,即请尔爱国诸臣民,缚本爵以谢九庙。”彼所指者,盖庆邸及伦贝子也。十一月二十九日内阁会议,余力疾至内阁,醇、庆诸王及蒙古王均到。袁世凯以疾辞,遣赵秉钧、梁士诒为代表。最可愤者,群臣列坐,二三刻钟之久,惟彼此闲谈,不提及国事。余不能耐,遽诘梁、赵曰:“总理大臣邀余等会议,要议何事,请总理大臣宣言之。”赵秉钧曰:“革命党势甚强,各省响应,北方军不足恃。袁总理欲设临时政府于天津,与彼开议,或和或战,再定办法。”余曰:“朝廷以慰亭(袁世凯字)为钦差大臣,复命为总理大臣者,以其能讨贼平乱耳。今朝廷在此,而复设一临时政府于天津,岂北京之政府不足恃,而天津足恃耶?且汉阳已复,正宜乘胜再痛剿,罢战议和,此何理耶?”梁士诒曰:“汉阳虽胜,奈各省响应,北方无饷无械,孤危已甚。设政府于天津者,惧惊皇上也。”余曰:“从前发捻之乱,扰及畿辅,用兵几二十年,亦未有议和之举,别设政府之谋。今革命党之势,远不及发捻,何乃辄议如此?若用兵筹饷之事,为诸臣应尽之责,当勉为其难。若遇贼即和,人尽能之,朝廷何必召袁慰亭耶?梁、赵语塞。胡惟德曰:“此次之战,列邦皆不愿意,我若一意主战,恐外国人责难。”余曰:“中国自有主权对内平乱,外人何能干预。且英、德、俄、日皆君主之国,亦万无强胁人君俯从乱党之理。公既如此说,请指出是何国人,伟愿当面问之。”庆邸曰:“议事不可争执,况事体重大,我辈亦不敢决,应请旨办理。”言讫,即立起,群臣和之,遂罢。呜呼!群臣中无一人再开言为余助者,是可痛矣。次日,醇王以电话告,以初一日开御前会议,嘱余入内。十二月初一日卯正至上书房,泽公叔语伟曰:“昨晤冯华甫,彼谓革命党甚不足惧,但求发饷三月,能奏功。少时你先奏知,我再详奏。”少顷,醇王叔至,密谓伟曰:“今日之事,庆邸本不愿意你来,有人问时,只说你自己要来。”伟敬诺。辰刻入养心殿,皇太后西向坐,帝未御座。被召者有醇王、伟、睿王、肃王、庄王、润贝勒、涛贝勒、朗贝勒、泽公、那王、贡王、帕王、宾图王、博公。太后问曰:“你们看是君主好,还是共和好?”皆对曰:“臣等皆力主君主,无主张共和之理,求太后圣断坚持,勿为所惑。”谕:“我何尝要共和,都是奕锜同袁世凯说,革命党太利害,我们没枪炮、没军饷,万不能打仗。我说可否求外国人帮助,他说等奴才同外国人说看。过二天,奕锜说:外国人再三不肯,经奴才尽力说,他们始谓:革命党本是好百姓,因为改良政治,才用兵,如要我们帮忙,必使摄政王退位。你们问载沣,是否这样说。”醇王对曰:“是。”臣伟对曰:“既是奕锜这样说,现在载沣已然退政,外国何以仍不帮忙,显系奕锜欺罔。”那彦图奏曰:即是太后知道如此,求嗣后不要再信他言。”臣奏曰:“乱党实不足惧,昨日冯国璋对载泽说,求发饷三月,他情愿破贼,问载泽有这事否?”载泽对曰:“是有。冯国璋已然打有胜仗,军气颇壮,求发饷派他去打仗。”谕:“现在内帑已竭,前次所发之三万现金,是皇帝内库的,我真没有。”臣伟碰头奏曰:“库帑空虚,焉敢迫求?惟军饷紧要,饷足,则兵气坚,否则气馁兵溃,贻患甚大。从前日俄之战,日本帝后解簪饰以赏军,现在人心浮动,必须振作。既是冯国璋肯报效出力,请太后将宫中金银器皿,赏出几件,暂充战费,虽不足数,然而军人感激,必能效死,如获一胜仗,则人心大定。恩以御众,胜则主威。请太后圣明三思。”善耆奏曰:“恭亲王所说甚是,求太后圣断立行。”谕:“胜了固然好,要是败了,连优待条件都没有,岂不是要亡国么?”臣伟奏曰:“优待条件是欺人之谈,不过与迎闯贼不纳粮的话一样。彼是欺民,此是欺君。就请用贤斩佞,激励兵心,足可转危为安。若一议和,则兵心散乱,财用又空,奸邪得志,后事真不堪言。况大权既去,逆臣乱民倘有篡逆之举,又有何法制之?彼时向谁索优待条件?”又泥首奏曰:即使优待条件可恃,夫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优待,岂不贻笑列邦,贻笑千古?太后、皇上,欲求今日之尊崇,不可得也。臣忝列宗支,实不忍见此等事!”谕:“就是打仗,也只冯国璋一人,焉能有功?”善耆奏曰:“除去乱党几人,中外诸臣,不无忠勇之士,太后不必忧虑!”臣伟奏曰:“臣大胆,敢请太后、皇上赏兵,情愿杀贼报国!”顾载涛曰:“载涛你管陆军,知道我们的兵力怎么样?”载涛对曰:“奴才没有打过仗,不知道。”太后默然。良久曰:“你们先下去罢。”善耆奏曰:“少时国务大臣进见,请太后慎重降旨。”太后叹曰:“我怕见他们。”乃顾臣伟曰:“少刻他们又是主和,我应说什么?”对曰:“请太后仍是主持前次谕旨,着他们要国会解决。若设临时政府,或迁就革命党,断不可行。如彼等有意外要求,请太后断不可行。”太后曰:“我知道了。”又叩首奏曰:“革命党徒无非是些年少无知的人,本不足惧,臣最忧者,是乱臣借革命党势力,恫吓朝廷,又复甘言诈骗,以揖让为美德,以优待为欺饰,请太后明鉴。南方为党人占据,民不聊生,北方因为两宫照临,所以地方安静,此正明效大验。太后爱惜百姓,如杀贼安民,百姓自然享福;若是议和罢战,共和告成,不但亡国,此后中国之百姓便永不能平安。中国虽弱,究属中华大国,为各国观瞻所系。若中国政体改变,臣恐影响所及,从此兵连祸结,全球时有大战,非数十年所能定。是太后爱百姓,倒是害了百姓。”太后颔之。载泽奏曰:“今日臣等所奏之言,请太后还后宫,千万不可对御前太监说,因为事关重大,诸太后格外谨慎。”谕:“那是自然,我当初侍奉太皇太后,是何等谨慎,你不信,可以问载涛。”善耆奏曰:“载泽所言甚是,太后从先圣孝,今日与彼时不同。”太后不语,遂皆退。按是日被召凡十四人,惟四人有言,余皆缄口,良可慨也。越二日,醇王叔谓伟曰:“你前奏对,语太激烈,太后很不喜欢。说时事何至如此。恭亲王、肃亲王、那彦图三个人,爱说冒失话,你告知他们,以后不准再如此。”伟曰:“太后深居九重,不悉时局,然既不准溥伟说话,则以后之会议,是否与闻?”醇王面现极忧色,良久曰:“你别着急。”余曰:“太后既有此旨,万无再违旨说话之理,然而目睹危险,天颜咫尺之地,何忍缄默?”醇王曰:“我处嫌疑之地,也不能说话。”余曰:“五叔与溥伟不同,既是五叔为难,只好以后会议时,溥伟不来可也。”醇王曰:“这两日来不知是怎样运动,老庆依然入朝,太后意思也颇活动,奈何奈何!”越三日,遂有段祺瑞等通敌请退政之电,人心大震。翌日,闻有御前会议,不使余知,无如之何。是日美国人李佳白来邸,讽余主张共和。以大义责之,惭而退。越日,袁世凯派赵秉钧、胡惟德、谭学衡来邸,告以总理大臣之苦心,民军之劲勇,我军摇动,种种危乱。余曰:“时事至此,余亦无法。但既忝列宗支,万无首倡废君退政之理,虽无政权,此时实难缄口。公等身为大臣,劝皇上降敌国尚不可,今乃劝皇上降乱民乎?”赵等愕然辞去。十二日午后,君主立宪会中有隆厚田者,惶遽来告曰:“顷得密信,赵秉钧等密请袁世凯将诸皇族尽驱入宫,以兵守禁城,俟共和告成再说,又有派遣军队,护卫各府,名曰保护,实监其出入之谋。袁不从。赵秉钧曰:醇王庸懦,固不足虑。恭王颇有才气,请先除之。袁大笑曰:他不过读几本书,何况庆、醇、洵、涛诸人,都不喜他。他未必肯与醇王出死力,且无兵权,何必忙作这无味事等语。此吾辈探得之确信也,殿下宜速筹良策。”语毕匆匆去。伟即时禀明堂上,奉慈谕:既是这样话,不必管他真假,惟有避之为妙,汝先行,余亦二三日内赴西山矣。
辛亥宣布共和前北京的几段逸闻叶遐庵
辛亥年底清廷之宣布共和,其枢纽在袁项城,为众所周知之事实。袁氏后虽为国人所弃,但当时兵不血刃转移大局,其中亦煞费经画。溯由八月十九日(阴历)至十二月二十五,中阅四个月,其中遗闻逸事甚多,顾见诸记载者殊少,只尚秉和之《辛壬春秋》,叙述颇详,但系正史性质;兹篇所述,则不贤识小,类乎劄记,聊供谈助而已。武昌变起,瑞澂逃,荫昌督师而不甚负责。当时清廷即分两派:一派主张严申军令,用亲贵督师,以张挞伐;一派主张起用袁世凯。争不能决,乃奏请隆裕太后决定。太后主起用袁,议乃定。其后一切均由此发轫也。
当袁氏入京以前,众情惶惑,主张纷歧,政府已不复能加以统御。民政部尚书某,因有杀城内汉人之语,复招旗籍巡警二千人,将陆续以代巡警之汉籍者。人心益恐,几酿巨变。众以赵秉钧手创北京警察,须其来以弭此祸,密言于徐世昌及庆王,召秉钧于彰德,令任民政大臣,并先日由徐备火车星夜专开北上。秉钧至,即日遣散旗警,人心始安。
宣布共和,实隆裕所独断。自项城入京后,隆裕即主以大权授之,一切由项城逐日入宫,面取进止。自项城遇险,遂不入朝,由赵秉钧、梁士诒二人代之。唐绍仪电陈情事,亦均由二人面奏。厥后磋议优待条件,字斟句酌,隆裕意旨甚多。犹记关于禁卫军事,唐电云:民军主张禁卫军归民国陆军部编制,赵、梁据以请旨,并述并非解散该军。隆裕云:既云归民国陆军部编制,则如何编制,将来系陆军部之自由,岂能担保不解散。赵、梁无以答,退朝后甚为焦灼。余云:明晨上奏,不妨主张加“额数俸饷仍其旧”八字,表示为一种保证;且可令士官兵卒,一律安心,谅民军亦无不允。二人次晨试以上奏,果承俞允,遂据以复民军,此条遂告成立。时禁卫军共四旅,均驻西郊,颇有不稳之谣;且此条不成立,其他无从议及,故隆裕之决断,颇关重要也。又宗室亲贵反对宣布共和者甚多,隆裕均严拒之,或婉止之。十二月廿三、廿四日单独请起(即请见也)者有多人,隆裕或见而告谕之,或竟不见。廿五日晨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