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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码头-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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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麟说:“谢谢老哥您了,我们再去跟刘仓书商量商量。”

※※※

铁麟带着曹升甘戎去找刘仓书,没想到走到半路却碰上了。刘仓书拿着他的玉嘴烟袋,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仓场上转悠着。铁麟迎上前去:“刘仓书,麻烦你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儿去年的新米?”

刘仓书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要新米,那这陈米给谁呀?”

铁麟说:“总得搭配着来吧,你总不能给我的都是5年的陈米呀?”

刘仓书说:“给你5年的陈米怎么了?我还没给你8年的陈米呢,你还不认便宜?”

铁麟依然不温不火地问:“刘仓书,你这仓场发放俸米有没有规矩呀?”

这句话可把刘仓书惹火了,他瞪起了两只绿豆眼冲铁麟吼叫起来:“什么?你他妈的还跟我要规矩?老子还没跟你要规矩呢?”

铁麟问:“你要什么规矩?不就是要银子吗?告诉你刘仓书,银子我今天带着呢,可就是不想给你。米呢,你今天必须得公平地发放给我。”

刘仓书阴阳怪气地说:“嗬,口气不小呀,你以为你是谁呀?要去年的新米行啊,让你们主子亲自来求我。”

曹升终于忍不住了:“刘仓书,你看清楚,他就是我的主子。”

刘仓书嘿嘿地笑起来:“他是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的主子。他能吩咐你,可不能吩咐我。我看管的是皇粮,发放的是俸米,在这儿主子是我!”

曹升说:“刘仓书,你也太不要脸了。”

刘仓书火了,逼近曹升:“你说谁不要脸,你再给我说一句?”

曹升说:“我告诉你,他不但是我的主子,也是你的主子,这是仓场总督……”

曹升的话没说完,转脸看了一下铁麟,铁麟忙用眼色制止住了他。

这个小动作,却被刘仓书误认为他们是心虚了,于是更加猖狂:“什么?你说他是仓场总督?你干嘛不说他是皇上二大爷呀?嘿嘿,仓场总督,就凭他?你问他家坟地里长那棵蒿子了吗?”

甘戎火了:“刘仓书,你再满嘴喷粪,我就不客气了!”

刘仓书说:“嘿,你还不客气了,你算干嘛的?你不就是个使唤丫头吗?来人啊……快来人!”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护仓的披甲已经注意到了。听见刘仓书一喊,便虎狼般地扑过来。

刘仓书给他们下了命令:“把这几个人给我轰出去!”

几个披甲唰地围了上来,甘戎马上挺身护住了父亲。两个披甲架住了曹升的胳膊,另外几个披甲便朝甘戎和铁麟扑过来。甘戎啪地一下拉开了架式,几个披甲根本没有把一个姑娘放在眼里,直接朝甘戎背后的铁麟扑去……

劈里啪啦一阵拳脚,几个披甲粮袋子一样倒在了地上。刘仓书一看,这姑娘身手不凡,急忙朝远处的披甲叫喊着:“快来人啊,有强盗……快来擒拿强盗……”

这喊声惊动了一个人,这人刚刚从大运西仓的大门进来,他是来找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的。听见有人喊抓强盗,那人便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跑近一看,张牙舞爪的是刘仓书,而站在他们前面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

远处的披甲听见刘仓书的喊叫,也如狼似虎地扑过来。见几个披甲倒在地上,便抽出佩刀,唰啦啦把铁麟甘戎和曹升围了起来。甘戎把曹升往后一拉,自己挺身上前,面对着寒光闪闪的刀丛,毫无惧色。铁麟一直非常冷静,他相信女儿的功夫,对付这几个全副武装的披甲,绰绰有余。更主要的是,他倒是要看看,刘仓书有多猖狂,这仓场里还藏着多少虎豹豺狼……

闻声赶来的那个人歪歪扭扭地朝刘仓书跑过来,大声叫喊着:“刘仓书,刘仓书,动不得手,动不得手啊……”

几个剑拔弩张的披甲正要上前擒拿强盗,听见喊叫声,也停住了手。

刘仓书转身问:“怎么动不得手?这几个人在这里要造反。”

来人哆哆嗦嗦已经语不成调了:“快……快别……你知道这是谁……这是……这是……”

刘仓书从来人的惊惶神态中似乎已经觉察到这里面有问题了,便急着问:“他到底是谁?你快说呀!”

来人结结巴巴地说:“这是……这是……这是仓场总督铁大人……”

如一声晴天霹雳,刘仓书一下子傻了,几个披甲也干尸似的失了魂魄。

刘仓书失魂落魄地问:“你……你说他是……”

来人急着说:“这是……铁麟铁大人……”

刘仓书想跪下求饶,却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下,烂泥一般,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几个披甲也急忙齐刷刷地跪倒:“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来人吼叫了一声:“还不快去把你们监督找来?”

刘仓书如梦惊醒,急忙连滚带爬,朝大运西仓的衙署跑去……

来人趋步上前,跪下行礼:“草民陈日修拜见总督大人。”

铁麟上前扶起陈日修,亲切地问:“谢谢你前来相救,你怎么认识本官的?”

陈日修说:“开漕那天,草民在大光楼下见过大人,还见过这位大小姐。”

甘戎立刻叫了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您是陈伯伯。”

铁麟疑惑地看着甘戎。

甘戎说:“爸爸,这是陈天伦的父亲,我见过陈伯伯的。”

铁麟急忙过来向陈日修作揖说:“老哥,谢谢您了,也谢谢贵公子陈天伦,他是为本官效了大力的。”

陈日修忙还礼说:“犬子有幸受到大人的栽培,能为朝廷效力,草民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正在这时候,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急急忙忙地跑来,见了铁麟,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大运西仓监督邵友廉向大人请罪……”

铁麟说:“起来吧。”

邵友廉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从地上爬起来,依然低着头不敢正视铁麟。

甘戎见那个刘仓书没有跟着来,气怒地问:“那个刘仓书呢?”

邵友廉说:“那个奴才冒犯了大人和大小姐,不敢……”

甘戎命令着:“把那狗才叫来!”

邵友廉转身命令身边跟着的皂吏:“快叫刘仓书爬过来请罪。”

陈日修见邵友廉来了,自己便向铁麟告辞。

铁麟说:“陈老哥,你别走,听说你是位老经纪了,跟着本官一起看看邵友廉的仓廒吧。”

总督大人这样说,陈日修也只好遵命。

※※※

邵友廉头前领路,陈日修紧跟着,铁麟、甘戎在后面朝仓廒走去。曹升没事,照顾赶进东门的大车去了。

远远的,刘仓书果然像一条狗似地爬过来,一边四脚爬行,一边脑门叩地,嘴里娘们似的哭叫着:“大人饶命……小人罪过啊……小人有眼无珠……”

铁麟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跟着邵友廉朝前走,甘戎却得意得摇头晃脑,心里骂着:“狗东西,你刚才那点儿威风哪儿去了?”

邵友廉悄声感谢着陈日修:“今日要不是老兄,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陈日修说:“我正要去找你,没承想恰好碰上。这刘仓书也太不像话了。”

邵友廉说:“天生的奴才坯子,狗仗人势的东西,你给他针眼儿大的权力,他就登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

在京通十五仓中,大运西仓是最大的仓了,共有廒142座。所谓廒,就是储存漕粮的屋舍,也是粮仓的主要计量单位。每座仓廒为五间没有隔断的大房,三面是墙,正面敞开。廒顶有开气楼,用以调节廒内的温度和湿度。廒门及墙下均开窦穴,以泄地气。廒房内地面先铺上尺余厚的细沙,细沙上面墁方砖,方砖上再用杉木垫底。廒房四壁则是樟木,可驱虫防腐。漕粮自土坝盘入通仓,须经扬净晒干以后方可入廒。入廒前先在各间放置竹编的气筒,间与间之间用闸板隔开。边倒粮食边加高闸板,当漕粮距离屋顶三尺时,即告满廒。满廒后,将门闸加到屋顶,贴上封条。

每当开廒取米时,先卸掉门闸,进行通风。廒内漕粮最上头的叫气头,约有半尺厚,囤积日久,湿热熏蒸,已经变质,形成一层炭化的结块。而在廒底及靠近樟木的地方,也有一层结块,呈棕紫、棕黄色,这些稻谷虽然颜色变了,却不会霉烂,反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食之适口,余味绵长。这种米被称之为“仓烧老米”,每逢漕粮出廒,常以能得到“仓烧老米”为快事。

平时管理仓廒,主要是开关气眼、天窗来调节温度湿度,这需要有丰富的经验才行。仓廒的管理者称为仓花户,其头目称为仓花户头,亦即仓头。仓头的收入是很高的,除了正常的工钱,还有诸如领米时靠规矩得来的灰色收入,更有内外勾结倒卖漕粮的黑色收入。因之当时流传着一句话:当官不如为娼(仓),为娼不如从良(粮)。

铁麟知道,这142座仓廒,他不能都查,一是查不过来,二是也没有必要。但是要查哪座全由他随心所欲,邵友廉带着他,一路上还说说笑笑,并没有露出紧张的神色。

到了第8号仓廒,铁麟让从中取出米样,因为他刚才听那个老仓花户说前10号仓廒是新米。米样送上之后,铁麟放在手里攥了一把,看也不看便交给了陈日修:“老哥,你看看,这米是哪一年的?”

陈日修可为难了,他不明白铁麟是什么意思,也不摸邵友廉的心思。他拿着米又看又闻又用牙咬,偷眼看看铁麟,又看看邵友廉,就是不说话。

又来到了32号仓廒,铁麟停住了脚步。邵友廉立即令仓花户取来米样,铁麟把米样放在手里握了握,又交给了陈日修。陈日修两只手里都攥着米样,反复地翻看、比较,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铁麟看着他那副样子笑了:“老哥,听说你在码头上干了大半辈子,验查这把米至于这么难吗?”

陈日修脸色立刻成了猪肝色,额头上冒出了汗。

铁麟说:“老哥,您猜我现在想什么?”

陈日修更茫然了,一个劲儿地摇头。

铁麟说:“我想起了贵公子陈天伦。假如本官将这把米交给他,他立刻就会告诉本官,这8号廒的是3年陈米,32号廒的是8年陈米,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让陈日修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却让邵友廉身上冒出了一股寒气。历届仓场总督到仓场来检查,都是只听禀报,只看账本。偶尔兴之所致,也来看看仓廒,甚至也抓把米查看查看,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懂米,不要说能看出几年陈米,就是把新米和陈米放在一起他们都区别不出来。铁麟也太厉害了,这米只在他手里一过,便知道是几年的。就这个功夫,对于漕粮经纪和管粮的仓花户来说,也得需要10年8年的功夫。铁麟到底是怎么懂得的呢?他不是一直在户部当官吗?莫非他有特异功能不成?

铁麟接着对陈日修说:“我原来以为,有其子必有其父,毕竟是一脉相承嘛。贵公子是个是非分明、敢作敢为的热血男儿,没想到老哥却活得如此谨慎。”

陈日修吓得忙弯腰行礼,颤颤巍巍地说:“草民有罪,对不起大人,也对不起朝廷……”

铁麟说:“老哥不必反躬自责,本官不怪你,圣人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换言之,子不必不如父,父不必贤于子。我还是很羡慕你,你为朝廷教养出了一个好儿子。本官也有个儿子,不成器得很,就凭这一点,你就比本官成功得多。”

陈日修只有惟惟诺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邵友廉还要带着铁麟往前走,铁麟说:“算了,我也不必看了,你告诉本官,这142座廒中,有多少座新米,多少座陈米,陈米都是多少年的。”

邵友廉已经领教了铁麟的厉害,要是别的仓场总督哪怕是户部尚书来问,邵友廉都敢顺口胡说乱编一通。可是,在铁麟面前,他万一要是说错了……

铁麟见邵友廉犹豫着,又叮问了一句厉害的:“你是说不出来呢,还是不好说呢?”

邵友廉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

铁麟说:“今日本官也不难为你,要不你先跟有关官员商量一下,再向本官禀报?”

邵友廉急忙说:“不不……是卑职年纪大了,记性太差,一时难以禀报清楚。”

铁麟说:“这好办呀,你不是有账吗?你记性不好,照着账本说总可以了吧?”

邵友廉无奈,将铁麟领进大运西仓总督的官厅,没有支派书办,自己动手将大摞大摞的账本搬过来,堆在案桌上,足有半斛粮食那么一大摞,垂着手对铁麟说:“所有的都在这儿,请大人过目。”

铁麟笑了:“你是让本官亲自翻看这些账本吗?这些账本不要说查看,就是翻阅一遍,恐怕也需要半个月的工夫吧?”

邵友廉忙说:“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想看什么,卑职给您查看。”

铁麟厉声说:“邵友廉,你别给我演戏了。告诉你,本官再糊涂,也不会上你这个当。只有昏官才查看账本,本官就让你给我直接禀报。什么记性不好,142座仓廒,你连哪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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