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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许光达-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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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来,风云变幻,事件繁多,令人目不暇接,也促使人们深思。

以彭真为首的北京市委被改组了,以陆定一为部长的中宣部被当作阎王殿砸烂了。一大批报刊、杂志、电影、戏剧、歌曲被批判、查禁了。大、中、小学出现了停课“闹革命”。在“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喊声中,各级党委陷于瘫痪状态。军队也开始受到冲击,一大批老干部被揪斗。

邹靖华整日提心吊胆,为许光达担心。

“你不必为我担心,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许光达安慰邹靖华。

这时,许光达虽为中央委员,却很少看见中央文件,也很少参加中央的会议。他只能从大字报上了解社会动向。

身为中央委员,竟然通过这种手段来了解中央的精神,简直成了天方夜谭!许光达常常为此发怒。

随着运动的深入,一向庄严的装甲兵机关大院,也开始受到红卫兵的洗涤。大院内,机关办公楼下到处贴满了大字报,不同派系的人不分黑夜、白天,也不顾饥饿与疲劳,无休止地辩论着、争吵着。

11月28日,工程兵学院的红卫兵派出代表来到装甲兵机关,找到许光达,提出要和装甲兵的造反派们一起,在院内开批判大会。红卫兵提出要批斗当时装甲兵黄政委(黄是刚从工程兵调来的),他们说黄政委在工程兵学院工作期间,生活作风不检点,还有三反言行,过去没有人敢惹,现在机会来了,也该清算他的问题,并坚持批斗大会上要给黄政委戴高帽子、挂牌子。

许光达说:“会可以开,有意见可以提嘛,注意大的问题,至于生活作风,我们党委会可以开会处理。”

经过协商,许光达和红卫兵们达成如下协议:当晚在装甲兵礼堂开大会,由工程兵学院的红卫兵发言,许光达和装甲兵领导同志都到会参加。

晚上,装甲兵礼堂,灯火通明,礼堂台下坐满了人。批判会开始后,红卫兵代表首先发言,高亢的声音,激烈的言辞,在礼堂大厅中回荡。

突然,从主席台的两测定出几名红卫兵,拿出纸糊的高帽子要给受批判的黄政委戴上。

许光达见情况有变化,当即制止。

“这不关你的事,走开!”红卫兵用力推开许光达,并高声斥责。

“你们不守信用,你们还是军人呢,这么无组织无纪律!要戴高帽子,那就先给我戴上好了!”他边说,边上前去抢高帽子。激动的情绪,无法抑制的愤怒,使许光达心脏病突然发作,倒了下去。

全场哗然。

台上的人忙着抢救许光达,台下的人闹闹嚷嚷。

许光达被送到了解放军总医院。

许延滨闻讯赶到解放军总医院,看见在床上昏迷的爸爸,不知所措。

医务人员在紧张地抢救着,过了一会,许光达好像恢复了知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许延滨见爸爸清醒过来,赶紧上前抓住爸爸冰凉的手:“爸爸,爸爸!”低声地呼唤着。

许光达在恍惚中,渐渐地看清了眼前的儿子,他虚弱地呼吸着,用微弱的声音对儿子说:“不要告诉你妈妈,她会着急的!”

夜深了,许延滨才回到家。

一人在家等候多时的邹靖华见延滨回来了,忙问:“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呢?”

许延滨也不敢正视妈妈,支支吾吾说:“爸爸到市里去开会了,晚上不回来了。”

邹靖华觉得很突然,但也说不出什么,将信将疑的,自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许光达还没回来,邹靖华等丈夫回来吃早饭。许延滨见妈妈坚持等爸爸,觉得不告诉妈妈实情是不行的。

“妈妈我有件事没告诉你。”许延滨很担心妈妈知道爸爸住院的事而责备他,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的。

“什么事?”

“爸爸住院了。”

“啊!你说什么?”邹靖华感到有些眩晕。

“妈妈,你别着急,爸爸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延滨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妈妈。

邹靖华也顾不上吃饭,就要去医院。许延滨见妈妈这么急,只好陪妈妈去了医院。

邹靖华急切地来到许光达的病房,看见许光达躺在床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放心,问这问那。

“没事,你不要着急。”许光达微笑着,宽慰邹靖华。

“我怎么会不急,你的心脏不好,可要小心。”

许光达笑笑:“我是被红卫兵推倒的,要不也没事。”

这时,有个护士进来,递过一张纸条,是工程兵学院的红卫兵代表递上来的,他们要许光达接见,说是给将军赔礼道歉。

许光达还没表态,护士便说:“首长,为了您的健康我有权拒绝他们。”

许光达表示赞同:“那就由你决定吧。”

原来,工程兵学院的红卫兵代表根本不是来诚心诚意向将军赔礼道歉的,他们带来一副对联,要贴在许光达病房的门上,遭到护士的拒绝,不准他们干扰许光达的休息,他们只好怏怏而退。

从医院回来的许延滨和邹靖华,刚刚到家门口,便看见大门门贴了一副对联:上联:小将造反有理下联:老将理应支持横批:造反有理显然,这是在医院碰壁的工程兵学院的红卫兵,不甘心,才把对联贴到家门口来的。

许延滨很生气,伸手要撕,邹靖华忙拦住:“别撕,新年快要到了,省得买对联了。”

1967年,新年过后,形势进一步恶化。在上海“一月风暴”的影响下,各地相继夺权,好多地区处于瘫痪状态。

新年许光达仍住在医院,病情有所好转,可心情越发沉重。

1 月16日,许光达回装甲兵司令部主持了一个重要会议。晚饭时,邹靖华给他炒了几样平时喜欢吃的菜。许延滨、曾正魁也在家,他们不断地讲着外面发生的事。许光达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他越听越不耐烦,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邹靖华见许光达不安的样子,便说:“你不要担心,忧虑过多,对你的身体不好。以后,你还是在医院养病,少回来,眼不见为净。”

许光达知道这是邹靖华关心他,苦笑了一下,也没吭声。饭后,轿车停在家门口,许光达正准备回医院。突然,跑来一些机关干部和军校的红卫兵。

“许光达,走,到办公室回答问题去。”一个臂戴红卫兵袖章、平头的小青年喊道。

邹靖华觉得情势不妙,平时,机关上上下下见到许光达都很友好、礼貌,尤其是年轻人,见到许光达,老远的就敬礼,开口闭口都是“首长”,可今天怎么突然变了?口气这般生硬,态度不礼貌。

“司令员有病,正在住院。病好后再回答你们的问题。”邹靖华往前跨了一步,对来人说。

“不行!必须今晚回答。”

许光达用极平静的态度说:“好吧,今晚我可以随你们去回答问题。”

许光达转身脱下大衣,递给邹靖华:“放心,没事。”

“可你的身体……”

许光达跟一群人刚走,又来了一伙,闯进家门,为首的竟是许光达的生活秘书陈志文。一进门,直奔许光达书房的保险柜。哗哗啦啦,把里面全翻出来。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又对许光达的写字台、书柜乱翻一气,还是一无所获。他又冲进其他房间,仍没搜出什么,就把邹靖华卧室里的一石膏仕女像给砸碎了,说是砸“四旧”。

“把黑名单交出来!”

“什么黑名单?”

“‘二月兵变’的名单。”

“你是秘书,你都知道,还用问别人?”

陈某无言以对。其他的人继续大翻,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根本没有什么名单,却抄出一面日本旗,红卫兵们如获至宝,说这是许光达叛国投敌的罪证。

许光达万万也没想到,二十年前,他与日寇浴血奋战,亲自从日军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今天竟然成了投敌叛国的罪证。

许光达为何遭此突然袭击?原来,16日下午李作鹏在海军机关对军队院校来京的红卫兵代表及各总部群众代表说:“贺龙要搞‘二月兵变’,许光达是总参谋长,还有王尚荣、廖汉生、黄新廷……”这样点名,那些人听见风声,便行动起来了,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康生过去说贺龙、彭真搞“二月兵变”,现在又把许光达扯了进去。

陈某没有搜到黑名单,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盯着曾正魁:“黑名单一定被你转移到解放军总医院去了,把它交出来!”

曾正魁的父亲曾诚富是解放军总医院的心血管病专家,是高干楼的副主任,也是中央首长的保健医生。当时,北京医院、协和医院这几家中央首长经常就医的医院搞起了“四大”,专家、教授受批判,影响正常工作。于是,把这几家的高干及专家集中到解放军总医院,实行军管,不开展“四大”,以保证中央首长的就医。基于此,陈志文怀疑曾正魁把黑名单转移到解放军总医院去了。

“你凭什么说我转移什么黑名单到解放军总医院?根本就没有什么黑名单!”曾正魁质问陈某。

“你是许光达的‘黑联络员’,能瞒别人,还能瞒住我吗?”陈志文似乎知道什么,得意扬扬地说。

曾正魁自从同许延滨订婚后,因两家仅一墙之隔,加上许延滨在哈尔滨念书,她就常常过来,陪俩长辈说说话,以减轻他们对儿子的思念。邹靖华和许光达因为就延滨这么一个儿子,特别喜欢女儿,就把曾正魁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许光达就更离不开曾正魁。有时由她陪着出去偷偷看大字报;有时由她带回外面的消息。这些情况,作为许光达的生活秘书,当然是清楚的。陈志文由此死咬曾正魁是许光达的“黑联络员”,黑名单一定是她转移了。

曾正魁气愤极了,当即声明:“咱们把话说清楚,你们可以派人到总医院去搜我家,你们刚才已经搜过,我身上没有黑名单,那好,我现在就回学校去,在问题没搞清楚以前,我不回家,这总可以吧!但是,你们必经把问题搞清楚,对你说的话负责。”曾正魁告别许延滨和邹靖华,回到北京钢铁学院去了。

陈志文在曾正魁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正打算离开,一个红卫兵在许光达的写字台上发现了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照片,是许光达同一名外国人照的合影。他急着把照片取出来,对陈志文说:“陈秘书,你看,许光达到现在还保留着同苏联人的合影,这就证明他与苏联勾结,充当苏联的特务。”

邹靖华和许延滨相视而笑,觉得这帮人也太无知、无理。照片是许光达前不久访问阿尔巴尼亚时,同恩维尔。霍查的合影。这是一张极其正常的照片,可红卫兵和陈志文拿着它,夹着日本旗,好像找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离开了许光达家。

许光达这时己被带到装甲兵俱乐部,好多人坐在那里,有来自装甲兵所属各院校的红卫兵代表,还有三总部的群众代表,装甲兵机关院里的人也来了不少。俱乐部的气氛相当严肃,谁也不敢高声说话,静静的,却是十分沉闷。

一排红卫兵坐在主席台上,他们手里都拿着红宝书。

“许光达,你知道我们要你回答的问题吗?”

许光达没有吭声。在装甲兵机关这么多年来,在主席台上的许光达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气势汹汹地直呼其名。

“一、你要交代‘二月兵变’的阴谋、篡夺总参谋长的罪行;二、你鼓吹‘没有技术就没有装甲兵’,是反对突出政治,是资产阶级的军事观点;三、听说你有三个老婆,除了北京的一个,老家还有两个。这是犯重婚罪。”

许光达平静地扫视了全场,说:“好吧,我现在来回答第一个问题。”

许光达平静的声音里,包含着他为共和国的新生、建设奋斗的情感,也包含着他对党、对革命事业、对人民的忠诚。

礼堂的人,个个屏住呼吸,目光都集中到许光达的身上。很多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些问题是非常敏感的。

“你们说的‘二月兵变’,我不清楚。”许光达以军人特有的坚定,回答着他们。造反派也没料到许光达会这样回答,失望之后,造反派就呼口号“打倒许光达!”“许光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霎时,紧张、沉闷的礼堂混乱起来。

主持会议的人见大家的呼声太乱,没法听许光达说话,就指挥大家静一静。

“谁都知道,如果搞‘兵变’,那是要掉脑袋的,我跟贺龙搞‘兵变’,我把脑袋挂在裤带上去抢个总参谋长当,而我现在就是国防部副部长、大将,这个买卖太不划算,亏本的买卖我不干。”许光达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了一个有趣的比较'奇·书·网…整。理'提。供',回击了他们的提问。

会场上有人笑了,也有人觉得不满,大声地说什么。会场吵吵闹闹,主持会议的人无法让全场再安静,尤其是无法使许光达就范,反而让许光达问得张口结舌,只好命令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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