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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真够厉害!〃荆轲带几分赞叹地说:“只是我浪荡江湖,希望藉由民间力量推动朝中显要,让各国联合抗秦的计划要全部落空了!”
“秦国出了嬴政这样厉害的国君,看来亡六国乃是天意,荆卿,你想恢复卫国的志愿恐怕是逆天行事!〃田光长长叹口气:“游侠替天行道,打抱不平,原是平民百姓抗拒贪官污吏和暴政的一股制衡力量,嬴政统一天下,恐怕就没有我辈立足的余地了。”
“假若政府真的廉能,官吏人人自爱,市井游侠倒真是多余的。〃荆轲说。
“因为政治混乱才产生游侠,没有这些济人之急的侠义人士,升斗小民会更苦!〃田光看着荆轲说:“现在要阻止秦亡天下,看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只要听到阻秦侵略,有希望让卫复国,他就会兴奋。
“刺杀嬴政!嬴政一死,秦国再找不出这样英明果断的君主,本身一乱,就没有余力再侵略别国,然后我们可以再慢慢地图谋它!”
荆轲不语,但一颗心急跳,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田喜忽然拿着一张请柬进来,轻声在田光耳边说了几句话。田光笑着对荆轲说:
“老友鞠武邀我即刻到他府中小酌,有要事相商,荆卿无事就在这里继续喝酒,让喜儿陪着你,老夫可能会回来晚点。”
“不了,先生既然要走,正好我也约了高渐离和屠狗者在酒肆中相聚,荆轲先告辞了。”
在一旁的田喜狠狠瞪了荆轲一眼,满脸的失望。
4
次日,太子丹一早就派了汽车,由鞠武带着从人亲自来接田光。
在东宫门前,太子率同亲信迎接。太子见到田光,坚持要行见长辈之礼,上台阶时亲自为他引道。
在书房坐定奉茶以后,太子摒退所有从人,连鞠武也先行告退,等从人全部退出后,太子避席顿首对田光说:
“秦军压境,燕国小势弱,危在旦夕,愿先生有以教我!”请太子先说出你的想法,老朽才能贡献我的拙见。”
太子丹将那天和鞠武讨论的情形叙述一遍,最后结论是劫持或刺杀嬴政,逼他签约交还所侵占的别国土地,或是造成秦国内乱,再联合诸侯加以讨伐。
田光闭目半晌不语,最后睁开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视太子丹说:
“太子要老朽帮你什么?”
“主持刺秦计划。素闻先生深通剑术和夜行术,能在三军中取上将首级。”
“太子错了,那都是老朽年轻时候的事,如今老了,精力不济,太子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吗?‘伏枥老骥,不如壮时骑马。'老朽看法与太子相同,尤其嬴政在赵暴行传出以后,天下皆寒心,老朽没有不肯尽力的道理,只是臣的确太老了!〃田光摇头叹息。
“另外素闻先生精研相人术,是否可为丹挑试一下人选?”太子丹有点失望,只有退而求其次。
田光直觉地想到荆轲,但再一想到喜儿看荆轲时深情发亮的眼神,他将这个念头打消,反问太子丹说:
“太子门下素以多死士出名,是否有这类人才?”
太子丹想了想说:
“丹曾以百金买得赵人徐夫人的匕首,并要工匠加毒药另行淬炼,以之试死囚,真的是见血封喉,无不立死……”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太子不惜重金买匕首,这是对的,但非其人用之,反而会伤到自己。”
“丹门下有三勇士,一名夏扶,一名宋意,还有一名秦舞阳,这个人最为奇特。他十三岁杀人,捕者到他不走,他只是眼睛瞪着这些捕卒,没有人敢领先靠近他,他最后从容走入市集人丛中逃走。”
“哦!还有这种杀手人才?〃田光笑着说:“今年他几岁?”
“十八岁了!〃太子丹也微笑着回答:“门下客很少敢直视他的。”
“从容不迫,杀了人若无其事,倒是刺客的好材料,不知道经过严格训练没有?”
“这个丹就不知道了。能否将三人喊来,先生加以评鉴,足以当先生之眼者,请先生加以特别训练?”
“先请来看看再说。”
太子丹要近侍传来三人。
三人鱼贯而入,先向太子行礼,而后向田光行礼,太子要赐坐,田光举手说:
“不必,要他们三人跪在老朽面前,方可看得仔细些。”
三人脸上出现不悦神情,但看太子不反对,他们只得列出一排跪在老人前面。
夏扶高大勇猛,神情凛然。
宋意俊秀英挺,一介儒生样。
秦舞阳特别受到重视,田光对他打量的时间最长,田光直视他的眼睛良久,直看到里面有不耐的火光冒出来。田光笑了笑,突然大喝一声:
“这些东西给老夫提鞋系带都不配,怎能算得上勇士?”
太子丹听他这一喝,不禁愕然,三名跪在前面的勇士人人都气变了脸色,碍于田光年老,太子又在面前,不便发作。再看太子都不敢就席位,而是跪坐在席位前面执晚辈礼,更不知田光是什么来头。
过了一会,太子丹才会过意来向三人说:
“退下去吧,田光先生没有轻慢的意思,只是试试你们罢了。”
三个人这才脸色缓和,莫明其妙地退了出去。
“先生看怎么样?”
“这三个人都不可用,〃田光叹口气说:“真正勇者受到无故羞辱从不会发怒,所谓泰山崩于前,美人戏于侧,无故而加辱都能神色不动。这三个人一经突来无理刺激就怒形于色,不是勇之勇者!”
“得不到上者只能求其次了,先生看三人中谁勉强可用?”太子丹不太服气地问。
“三人都不可用,刺秦乃涉及燕国及太子家存亡大事,不得勇之勇者,宁可不试!〃田光斩钉截铁地说。
“三人都不可用,但丹愿听听先生对三人的评语。〃太子丹仍意有未甘。
“夏扶血勇之人也,刚才发怒,面红耳赤,这种人遇事冲动,不够沉着;宋意脉勇之人也,发怒脸青,这种人遇事外刚内怯,处危险不能持久;秦舞阳怒而面白,骨勇之人也,虽然能沉着持久,但只能在熟悉环境如此,一到陌生环境就会不知所措!”
“经先生这一说,岂不是无勇者可以刺秦了?〃太子丹沮丧地说。
“太子需要的是神勇之人,〃田光笑着说:“发怒而色不变者。”
“何处可找到这种人?”
“老朽眼下就认识一个。”
太子丹雀跃长跪言道:
“在哪里?丹要亲自迎接!”
“老朽忘年之交荆轲,此人可用,但不知他愿意否。”
“但请先生介绍,丹当登门拜候。〃太子丹有了希望。
“不需要,老朽会要他来拜见太子,外面人多口杂,太子主动去见他,会引起许多猜测,传到嬴政耳中,他会产生联想。”
“这倒也是,〃太子沉吟一会又说:“丹当以上卿待他。”
“荆轲是慷慨悲歌之士,怀有亡国破家之恨,待遇他是不会在乎的。”
田光和太子再谈了一会荆轲的家世和为人,田光起立告辞。太子丹恭送至大门,笑着向田光说:
“丹今天与先生所言的事,有关国家存亡,希望除荆轲以外,不要让别人知道。”
田光低头想了想,也微笑着对太子说:
“好!”
5
荆轲、高渐离和屠狗者在一家酒楼上。
他们三人高据靠墙的一张席案,荆轲居中,高渐离在左,屠狗者坐在右侧。
高渐离年龄和荆轲相若,廿多岁,卅不到,但相貌清奇,身体瘦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屠狗者则是蓬头乱发,脸上虬髯横生,看不出任何年龄,加上别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看到他每天在市集杀狗卖肉,大家都叫他屠狗者。
荆轲等三人是在酒肆中认识,意气相投,酒量也差不多,都是喝一杯脸红,三杯下肚就有点微醺。带着酒意高谈时事,谈到悲惨处荆轲高歌当哭,高渐离击筑伴奏,屠狗者拍案相和,更伤心时,三人紧拥在一起,放声哭成一团,旁若无人。
他们几乎每晚都会到这家酒肆,别人全当他们是发酒疯,但因高渐离筑技出神入化,令人一新耳目,荆轲善歌,教人听了荡气回肠,余音绕耳三日不去,所以到了晚餐时分,这家酒肆天天客满,全都是为听高渐离击筑和荆轲唱歌而去的,只要他们一天不去,酒肆生意立即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所以他们虽然是吵闹了一些,酒肆女主人却希望他们天天来,只要三天不来,她就会派小童到田光家里去请。女主人乃是个年轻寡妇,长得颇有姿色,好事之徒就传出女主人爱慕荆轲的英俊潇洒,一日不听他唱歌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同时每天吃喝都是免费,不然荆轲来燕三年,认识高、屠两人也两年有余,哪来这多的闲钱每天上酒肆大吃大喝。
殊不知荆轲出身卫国官宦世家,自小父母身亡,家产甚丰,喜爱读书击剑,曾以治国之术游说过卫之君,但卫之君不能用,其后秦伐魏,将魏国某些地区连同卫国改为秦的东郡,而将卫之君迁到边疆野王去。
所以他流亡出来,意图游说诸侯抗秦,以便复兴卫国,随身带了不少金玉珠宝,再怎样吃喝,也吃喝不垮他的。对市井传言,荆轲毫不在意,只是置之一笑,他依然每天同一时间,在同一靠墙席案,和同样的两个人喝酒。
今晚有点特别,三人既不唱歌击筑,也不高谈痛哭,只是闷着喝酒,三人没喝多少,却都有了六分酒意。
想听他们唱歌击筑的客人等了许久,全等得不耐烦,餐罢会帐走了,整个酒楼只剩下他这一桌客人,女主人干脆要小童关了店门自己也带着酒上楼,频频向三人劝起酒来。
三人喝了相当时间,高渐离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首先开口说:
“屠狗兄这次去齐,不知何时回来?”
“没有归期。〃屠狗者喝了一大口酒。
“难道舍得我等两年多来的相聚?”
“舍得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就是舍得。〃屠狗者吃了一大块狗肉。
“我听不懂屠狗兄话中的玄机。〃荆轲也夹了一大块狗肉放在嘴里大嚼。
“因为有舍不得才有所谓舍得,反之亦如斯!〃屠狗者仍然在打哑谜。
“不知屠狗兄此次去齐,居住何处?〃荆轲又问。
“只在彼山中,云深不知处!〃屠狗者正色答道。
“难道要住在泰山顶上?〃高渐离笑着说。
“处处白云处处家,临淄红尘当故乡!〃屠狗者长吟。
“我明白了,〃荆轲笑道:“屠狗兄还是要回临淄市井隐居。”
“尽打哑谜,你们烦不烦?〃高渐离执起敲筑的竹捶轻敲了几下,调整了一下弦,对荆轲说道:“荆卿,有酒有肉不能无歌,你唱歌,我来伴奏,也为屠狗兄壮壮行色!”
高渐离先敲了一段过门,荆轲随着曲子即兴唱出——…
今夕何夕兮,
离情依依,
别离无再聚兮,
怎当未离,
白云处处兮,
皆为尔家,
我心悠悠兮,
何从何去?…
屠狗者自怀中抽出一把杀狗的牛耳尖刀,拍案相和——…
尔舍不得兮,
我却舍得,
无常人生兮,
聚散难测,
凡事舍得兮,
免却烦恼,
舍得舍得兮,
聚散无别!…
三人正弹唱得高兴,忽然楼下冲上一人,人未到声音先到:
“老子想喝酒找不到人招呼,你们却在楼上鸡猫子乱叫的吵人!”
女主人连忙站起去接待,可是一个彪形大汉已冲上楼来。
6
“荆轲,原来是你!上次在邯郸,你给老子一喝,就吓得夹着尾巴跑了,今天又厚着脸皮在此唱歌享乐,还有美人陪着!〃他说着话,顺手在女主人吹弹得破的粉脸上摸了一把。
“客人请放尊重些,〃女主人看着荆轲求救。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肚大腰圆,狮鼻海口,两眼突出,像两粒龙眼核,身上还佩着一把剑鞘镶金嵌玉的宝剑。
“鲁勾践兄,请坐。〃荆轲微笑着摆手相请。
“原来是荆卿的旧识。〃已经紧张防备的高渐离轻舒了一口气。
只有屠狗者玩弄着杀狗牛耳尖刀,连头都未抬一下。
“坐你妈的坐!〃鲁勾践不但不领情,反而一口浓痰吐在荆轲脸上:“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起来拔剑!”
荆轲声色不动地坐在原处,就让那口浓痰顺着脸向下巴流。女主人看了痛心又恶心,掏出绢帕抚着樱口呕吐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高渐离不解地问荆轲:“你和鲁兄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什么,〃荆轲微笑着说:“那次在邯郸赛车,鲁兄输了我一个车身,事后他说我是以车阻道才赢了他,要跟我决斗,我自问不是鲁兄对手,所以逃了。”
“赛车阻道,这是规则许可的,〃高渐离脱口说出:“车快可由别的车道绕过去。”
“老子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荆轲,今天你要还老子一个公道,〃他再瞄了瞄两边不起眼的高渐离和屠狗者:“你们两个最好乖乖坐在一旁,否则休怪老子的宝剑不长眼睛。”
“我打不过你,我认输,〃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