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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接了当地富绅百姓的状子,当机立断请节斩了山东道行台右仆射诸葛德威,这才安定了地方。宣慰使团一行人又返回头驰至并州,山东道行台尚书令并州都督李世勣向来尊重魏徵,以师礼待之,两人见面自然又有一番话讲。这么一来一回,便过去了二十多日,待得魏徵等人启程回京时,已经是七月下旬了。
这一日行到磁州境内,却见远远的来了一队军兵,押解着一长串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囚犯正在逶迤而行。这般囚犯男女老幼均有,一个个浑身带伤步履维艰,显然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魏徵在马上见了,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大理寺天牢当中的光景来,暗自皱起了眉头,稍一转念,飞马赶到了押解队伍的头里,高声问道:“这里谁主事?”
“何人大胆拦路”一名统军骑着马排众而出,来在队前,斜着眼睛打量了打量魏徵,撇着嘴问道:“你这老儿好大的胆子,这里押解的都是朝廷的钦犯,你胆敢拦路,不要命了么?”
这时那走在前排的囚犯似是认出了魏徵,急忙拖着镣铐踉跄着跑上前几步跪伏下来高叫道:“洗马大人,救救志安罢!”,一边说着一边号啕大哭起来。
那些押解的兵丁却不认得魏徵,见这囚犯如此大胆,便跑上来抡起刀枪柄便是一顿欧击,打得那人满地乱滚。
魏征大怒,叫道:“住手!”
那统军冷冷一笑:“你是何方神圣,敢管这等闲事?”
此时李桐客手中持节自后面赶了上来,喝道:“大胆,这是朝廷山东持节宣慰使魏徵魏大人,你们竟敢无礼?不要命了么?”
那统军一个错愕,左右看了看两人,似乎还不大相信。
李桐客伸手将节举过马头,冷笑道:“面节如面君,皇上亲授符节在此,你们兀自端坐马上,难道不怕犯下大不敬之罪么?”
那统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翻身落马,跪倒尘埃道:“小人不识得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魏徵也不理他,自顾自问道:“我问你,这些都是些什么犯人?”
那统军答道:“回禀大人,这些都是钦命要犯原东宫太子千牛卫李志安及齐王府右护军李思行及其家人,一干人等于八日前在磁州被执,卑职奉命押解他们回长安。”
魏徵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些,道:“此番我奉圣敕东来,就是为了此事,你把这些人都放了罢!”
那军将大惊,抬头道:“卑职不敢!”
魏徵笑道:“不干你事,朝廷六月廿二日上敕已明白宣示天下,六月四日以前事连东宫及齐王,十七日前连李瑗者,尽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赏,违者反坐。你们太守明知此敕还要擒拿这些人,本身已经有罪,你回去告诉他,叫他自劾,否则我回长安,第一件事便是上表弹劾他违敕。这不是儿戏,你要原话向他转达,明白么?”
那统军呆了半晌,颓然应命。
魏徵命军卒给李志安等人打开了枷锁,温言抚慰道:“不要怕,朝廷已经颁发了明敕,免了你们的罪。地方官擅自揣摩上意自行其是,你们不要惶恐。如今连我这等东宫头号罪臣都被赦免留用,何况尔等?随我回长安去,皇上和太子自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二李自是千恩万谢,一同上路。
行了一阵,李桐客微笑着言道:“玄成公,说实在话,我真为你捏着一把汗呢!”
魏徵笑道:“怎么,觉得我的胆子太大了?”
李桐客道:“杀诸葛德威,赦免李志安、李思行,这些事情虽说不错,我总觉得还是请敕办理的比较好,皇上和太子虽说都发了明话,可大人毕竟是东宫旧人,做这些事情总应该避避嫌疑才是。太子现在嘴上或许叫好,心里难免不会想点别的什么,日后发作起来,我担心大人吃不消。”
魏徵哈哈笑道:“我等受命离京之时,前东宫、齐府左右,均已被赦免。而今地方官员却又捕捉志安、思行等人,如此朝廷政令敕命威严何存?我等既为特使,得以便宜行事,便不能徒有虚名见错不纠,倘若因我等的犹豫使朝廷失却信义,岂不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对朝廷有利之事,理当知无不为;个人冒点风险事小,误了国家事大。太子殿下既以国士相许,我又怎能不以国士相报?”
他顿了顿,感叹着道:“再者说,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心胸,实是千年不遇,他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小心眼的人……”
……
李艺率四万大军突然开拔,委实把泾州上上下下的文武官员晃了一大跳,刘诚道得到消息赶到北门处,只见一片旌旗遮天蔽日,长矛刺密匝匝闪着寒光。他一路跑来,急得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此刻也顾不得擦,跑到李艺马前拉住了缰绳气吁吁道:“王爷出兵,怎么也不知会下官一声?”
李艺抬头看了看天色,嘴角带着微笑答道:“本王接到太子急令,迅速北出夏州以为策应,匆匆整军不及相告,还往刘大人见谅。”
刘诚道呆了呆,道:“如此军情,尚书省和兵部怎么没有行文报来?”
李艺一笑:“太子的令是又天策亲军信使送来,这些信使一路换马,昼夜不歇,自比驿报要快许多。不要紧,估摸着再过三到四天,兵部的行文也就该到了,军情紧急,大军出征在即,刘大人,本王不便多耽搁了!”
刘诚道喃喃自语道:“可是,没有兵部行……”
“没什么可是的!”李艺沉下脸打断了他的话,傲然道:“本王统领天节军,节制经原两州兵马,手上有皇上授予的军政全权,必要时候可便宜行事。刘大人若再要耽搁本王出兵,本王便不客气了!”
见李艺一道阴冷狠毒的目光扫将过来,刘诚道浑身一哆嗦,急忙松手退后了两步道:“不敢不敢,诚道怎敢干预王爷军务,只有代泾州上下恭祝王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李艺“哼”了一声,伸手自腰间拔出佩刀高喊道:“出兵——”
人头甫动,战马嘶鸣,大军缓缓开拔。
走出了四十余里,李寿骑着马赶了上来,道:“大哥,刘诚道那老滑头会不会向朝廷奏报?”
李艺冷冷一笑:“让他奏报去罢,待他的奏表到了长安,我们已经渡过大河了!”
李寿恨恨地道:“应该打开泾州府库,把仓粮全都随军带走!”
李艺摇了摇头,道:“泾州府库没有多少存粮的,都疏散到南方几个郡去了,豳州目下也正在疏散,所以我们动作得快,否则等到了豳州,粮食都疏散走了便麻烦了。豳州武库中还存有一万只短臂弩,这物什可着实是个好东西,在战场上抵得两万精骑。”
李寿道:“不过豳州城池高深,恐怕轻易不容易攻克!”
李艺冲着他翻了一个白眼:“谁说我要攻城来着?”
李寿愕然。
李艺笑道:“我此刻还是大唐的燕王、天节将军,又顶着国姓,进大唐的州郡还要攻城?真是笑话!陈奉——”
陈奉催马赶了上来。
李艺道:“你这就赶到前面去,通知守城的豳州别驾赵慈皓,便说我天节军过界,要在他豳州驻节一日,让他赶紧出城五里,迎接我的王驾,另外准备好羊羔美酒,犒赏我的士卒!”
陈奉拱手领命而去,李艺悠然自得地哼着小调,继续催马前行……
……
长孙氏服侍着李世民宽了衣服,笑吟吟道:“又和大臣们商议了了一整天,乏透了罢,你先在榻上略躺躺,我去下厨给殿下弄几样小菜来开开胃口。”
李世民一伸手拉住了长孙氏,道:“别去了,让厨下去安排吧,我平素不怎么挑吃,你知道的。好容易过来一趟,你陪我多说会话。长孙氏一笑,也不执拗,吩咐宫人去安排,自己沏了一盏茶端给李世民,李世民一边吹着浮叶一边问道:“这里还住得惯吧,缺什么东西只管吩咐内侍省置办,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所用不可再如以前在王府那般简单,太寒酸了不像样子。”
长孙氏拿出一把小扇子轻轻给李世民扇着,口气淡淡地道:“臣妾在用度上向来以足用为准,没什么缺不缺的,这边地方比西宫宽敞些,承乾倒是很满意。原先能用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也免得新置办的东西不顺手。殿下,如今大变方息,能不麻烦内侍省还是不麻烦的好,以免惹来朝野非议。另外,臣妾倒是觉得,长生殿那边殿下还该关心一下,皇上那边如今不比以往,缺了什么东西,若是等皇上自己张了嘴便不好了!”
李世民愕然:“父皇那边自有内侍省负责,他们还敢怠慢了父皇不成?”
长孙氏叹道:“人心势利,自古皆然!如今局面特殊,宫省那些人未必还肯如此尽心的伺候皇上。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殿下的意思,说起来于殿下名声大有不便。”
李世民顿时醒悟,武德皇帝如今大权旁落,眼见朝政大权落入他这个新太子的手中却无能为力,退位已是早晚间事,朝廷内外对这一层看得真真的。众人此时紧赶慢赶来巴结奉承他这位新君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去理会孤零零坐在长生殿里的老皇帝?
想通了这一节,他心思一下子澄亮了许多,缓缓点着头道:“我知道了,我事情太多,平素又是一个粗心之人。这些事情,你还要多多提醒我才好。”
长孙氏轻轻一笑:“我不过多一句嘴罢了,这些事情哪里轮得到我来管呢?平日里自会有大臣向你进言,只不过现在大家的心思都在外面的军政事务上,才会有人忽略了这一节。”
李世民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魏徵那个犟骨头若是在长安,早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进言了!”
长孙氏眼睛转了转,道:“臣妾听说此人是个豪杰之士,原先的东宫洗马,如今殿下将他一下子降为七品官,这合适么?”
李世民笑道:“不能这么看,如今我总揽朝廷军政全权,实际上做的是皇帝的事情。太子詹事主簿虽说只有七品,却天天跟着我处理日常朝政,参议得失,做的实际上是宰相的事,魏徵在东宫坐了这许多年的冷板凳,一直未能入省,我刚刚当上太子,政事堂的人换得太勤会召人非议,所以只能委屈他以七品职衔行宰相之实,这个他心里清楚,万万不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着,他拉起了妻子的手,道:“我想让无忌入值尚书省,你以为如何?”
长孙氏浑身一颤,脸色顿时变得雪白,声音颤抖地问道:“殿下已经和外臣们议了此事了么?”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只和戴胄说过一次,不过看意思他似乎不怎么赞同。且目前军事上的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人事。我只是有这个一个想法,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意见,自家兄长,他又和我一起共事这许多年了,他当得起!”
长孙氏问道:“殿下想怎样安排?”
李世民道:“未来尚书省由玄龄、如晦分任左右仆射,这是已定的格局。我想的是,尚书令这个职衔我不能再坐下去了,这个位置太关键,权力也太大,一般的朝臣恐怕受不起,让舅舅做吧,他又上了年纪,想来想去,只有无忌最合适了。”
长孙氏摇了摇头:“殿下,臣妾不懂朝政,却也知道这件事情你做的不妥!尚书令是总领百官的宰相,自武德元年以来便一直由殿下亲领,就连朝里的几位老相国都未曾做过。哥哥这些年来虽然颇有苦劳,但论功绩论能为都比不了房杜二公,如今越过他们和朝中的诸位大臣一下子当了尚书令,外臣们会如何看待他,又会如何看待殿下?自古外戚掌权,朝野大忌,这件事情无论对殿下、对朝廷还是对臣妾、对哥哥都没有半分好处。臣妾以为,宰相之位关乎国家气运,为百官曙目,殿下不能用自家的人来当,这是在向天下表明殿下的私心,实实不可为。我知道殿下这是关爱臣妾的娘家,可是不行,殿下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个尚书令究竟谁来出任呢?我总不能自己兼一辈子吧?”
长孙氏笑了笑:“满朝文武这许多人,难道连一个人都挑不出来了?我看原先东宫出身的那几个臣子都不错,以前你天天挂在嘴边上的都是房公杜公,如今天天挂在嘴边上的都是魏徵王珪。从中选出一个能服众的来担任尚书令不就得了,还用这么费劲?”
李世民摆了摆手:“你不懂的,我越是器重他们便越不能让他们担任这个职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是害了他们!”
长孙氏撇了撇嘴,笑道:“殿下怕害了他们,便不怕害了哥哥?你不心痛他这个娘舅,臣妾可还心痛这个哥哥呢!”
李世民笑着将妻子揽进怀里,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道:“无忌有外戚的身份,就算遭忌,俗话说疏不间亲,外人总归会顾忌他是皇后的兄长,不会轻易害他的。”
长孙氏脸色变了变,低声道:“殿下还要谨慎言语才是,如今皇上还在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