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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3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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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什么紧要差使,看他精神也很好,派他给大阿哥上书。”

崇绮不在召见的班次之列,便由军机领班的礼王答说:“是!奴才一下去就传旨给崇绮!”

“书房得有人照料。”慈禧太后说:“派徐桐去!”

“是!”徐桐响亮地应声,“奴才年力衰迈,不过不敢辞这个差使。大阿哥的书房,奴才请旨,不妨开弘德殿,这是穆宗毅皇帝当年典学之地,正好子承父业。”

“可以。西苑就在南殿好了。”慈禧太后又说,“你也不必每天到书房,想到了就进来看一看。顶要紧的是清静,决不许不相干的人进进出出。不拘是谁,不该到书房的,胡闯了进来,你指名严参,我一定重办。”

“是!”

慈禧太后略停一下,看一看皇帝说:“明年是皇帝三十岁整生日,应该热闹热闹。礼部查一查成例看,该怎么办!”

礼部尚书是启秀。他的学问不怎么样,朝章典故却很熟。在记忆中就没有一位皇帝行过“三旬寿辰”的庆典。当时便想以军机大臣的身分发言。在他身旁的赵舒翘,扯一扯他的衣服,启秀便不作声了。

看看无话,庆王领头跪安。等退出殿外,王公大臣,立即分成几堆,一堆是载濂、载澜,他们是向着载漪的,自然起劲,商量着要到端王府怎么去“贺一贺、乐一乐”;一堆全是汉人,六部尚书与南书房、上书房的翰林等等,对于立储一事,认为是满洲人的家务,与己无干,不必多管;另一堆是军机大臣及庆王、徐桐这班参与大计的人,一起回到军机处,还有许多大事要商量。

“皇太后今天这个举动,我不佩服!”刚毅一进军机直庐就大声发话,“事情做得不干脆,将来免不了有麻烦!”

“是啊!”赵舒翘附和着说,“看今天的情形,皇太后若能当机立断,大事亦就定矣!”

“哼,”荣禄冷笑道:“两公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平常人家办这样的事,也得一次一次请至亲好友来商量,象今天这样,能够平平安安过去,就算祖宗有灵!”

“怎么?”刚毅张大了眼睛,还要再说什么,不料荣禄比他说得快。

“子良!你别说了。皇太后的见识,总不能不如你吧?”

这是一张无大不大的膏药,一下子将刚毅的嘴封得严严地,喘不过气来。于是庆王便抓住这个空隙发话了。

“你们看,明天的报上,又不知会登些什么?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跟各国公使去照会。”他问荣禄,“仲华,你看就在这里拟稿子呢,还是回衙门后再说?”

他所说的“衙门”是指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荣禄讨厌刚毅,在这里拟照会,怕他会胡乱参预,便即答说:“还是回衙门!王爷先请,我随后就到。”

荣禄要留在军机处,是因为刚毅和赵舒翘在拟旨时,可能会动手脚,将废立的意思隐藏立储之中,所以要监视在那里。

等“达拉密”写了上谕来,荣禄一看,共是五道,除立储、递如意、开弘德殿以外,另外有两道:一道是明年正月初一,大高殿、奉先殿行礼,着大阿哥恭代。一道是皇帝明年三旬寿辰,应如何举行庆典,着各该衙门,查例具奏。

“这一道,”荣禄指着大阿哥恭代行礼的稿子说,“皇太后没有交代啊!”

“礼当如此!”启秀答说:“备好了回头请旨。”

这也未尝不可。“这一道,”荣禄手指另一个稿子,“我看不必亟亟!”

“为皇上做生日,是皇太后当面交代,为什么不述旨?”刚毅振振有词地问。

“这会引起很多猜疑。从来就没有皇上三旬寿辰的庆典。拿康熙爷来说好了,八岁即位,康熙二十二年可有庆典?”他看着启秀问:“颖之,你是礼部堂官,掌故又熟。你说!”

“照成例,都是五旬寿辰……。”

“可不是!”荣禄抢着说道:“我看还得请旨,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天都搁不得。”

“好吧!咱们请旨。”刚毅无可奈何地答说。

请旨的结果,暂时压了下来。其余的四道上谕,立即交内阁明发。同时通知上海电报局,转电各省督抚。

※   ※※

上海电报局的总办叫经元善,接到电报,大惊失色,立刻带着译出来的电文去看盛宣怀,请示处置办法。

盛宣怀的官衔是大理寺少卿,差使是“督办电报轮船两商局”,恰为经元善的顶头上司。当时看完电文,心中亦不以朝廷此举为然,但既为上谕,当然遵办,便即说道:“这事耽搁不得,先发两江、湖广,其余通报各省,一律转知。”

“原电照转,自不在话下。”经元善面色凝重地说:“名为立嗣,实为废立,只怕马上还有皇上退位的上谕。果然不幸而有此,各国一定调兵干预,以积弱之国,而当数国雄兵,危亡立见。元善的意思,想联络上海绅商各界,联名致电总署,请为代奏谏阻。不知道杏公的意思如何?”

盛宣怀听得这话,大吃一惊。不过他深知上海的民气,反对慈禧太后及旧党的,大有人在。而且自己以洋务起家,天生就站在新党这一边,如果表示反对,无异自居于旧党之列,有失立场。而最要紧的是,李鸿章与刘坤一都不主张废立,倘或违逆了这两人的意思,“督办两局”的差使,立即不保。因此,决不能阻挠经元善。

然而他亦不敢公然赞成,否则,经元善进一步请他领衔发电,可就无以推辞了。这样声色不动的想了一遍,决定学一学王文韶,装聋作哑。

“莲珊,”他从容自如地叫着经元善的别号说,“转眼就是三十了,应该要发的,贺年的电报,请你检点一下,不要漏了那一处。”

经元善一愣,细想一想方始会意,这是默许的表示。于是不再多说,辞回局里,立刻拟了一个电报,去找他的好朋友汪康年商量。

汪康年字穰卿,先世是徽州人。乾隆年间迁居杭州,经营盐、典两业而成首富。汪氏与海宁查氏一样,亦商亦官,子弟风雅,性好藏书,四世聚积,名声虽不及“宁波范氏天一阁”,但提起杭州“汪氏振绮堂藏书”,士林中亦无不知名。

汪氏后辈中最有名的是汪远孙,字小米,官不过内阁中书,而归田的尚待督抚,无不礼重,振绮堂藏书亦至汪小米而极盛,所居之地在东城,就称为“小米巷”。他的侄子,亦是名闻天下的人物,二十年前与无锡薛福辰会治慈禧太后的沉疴而大蒙宠遇。

汪康年就是汪小米的胞侄。光绪十八年壬辰科的进士,亦是翁同龢的得意门生之一,光绪二十二年在上海创设《时务报》,鼓吹变法维新。《时务报》是旬刊,专以议论为主,为了报导时政,上年春天又创办《时报日报》,不久改名为《中外日报》,销路极畅。有此为民喉舌的利器在手里,经元善的提议,便很容易地激起了波澜壮阔的声势,由于汪康年的支持,第二天到上海电报局自愿列名电请总署代奏的士绅名流,计有一千二百余人之多。

电报到京,总理衙门的章京不敢怠慢,立即先将正文送到庆子府,只见电文是:“总署王爷中堂大人钧鉴:昨日卑局奉到二十四日电旨,沪上人心沸腾,探闻各国有调兵干预之说,务求王爷中堂大人,公忠体国,奏请圣上力疾临御,勿求退位之思,上以慰太后之忧勤,下以弭中外之反侧,宗社幸甚,天下幸甚。卑局经元善暨寓沪各省绅商士民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合词电奏。”

这使得庆王大感意外,他原以为可能有不怕死的言官,会步吴可读的后尘,上折奏谏,不想小小一个并无言责的候补知府,会有此举动!他心里在想,这经元善的脑袋或许不会丢,纱帽是丢定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真不小。应不应代奏,庆王一时拿不定主意,姑且将电文抄录一份,先派专差送了给荣禄再作道理。

不久,荣禄亲自登门,同时,一千二百三十一人的名单亦已译完送到。列名的人,有汪康年同榜,现任翰林院编修的蔡元培、名重一时的章炳麟等等。此外,所谓“海内四公子”倒也有一半在里头:丁日昌的儿子丁惠康与吴长庆的儿子吴彦复。

“仲华,你看怎么办?快过年了,莫非还惹皇太后生一场闲气?”

“生气是免不了的,可不是闲气!”荣禄指着电文说:“凭‘探闻各国有调兵干预之说”这一句,就不能不代奏。“

“‘探闻’之说,不一定靠得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这么说,就准定代奏。可是,咱们得有话啊?”

“当然。”荣禄沉吟了一会说,“这件事当然不宜宣扬,也不便批复。不过光是留中也不行,那些人还会闹。现在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让洋人知道,皇上还是照旧当皇上。人心一定,自然就没有什么可以闹的!”

“说得是!我倒想到一个题目,皇上明年三旬寿辰,本来不宜举动,现在倒似乎以有所举动为宜了。”

“题目是好题目,文章很难做。轻了,不足以发生作用,重了,太后未必乐意,端王也会跟咱们结怨家。这得好好商量。”

于是置酒消寒,秘密斟酌停当,第二天一早上朝,荣禄特意不到军机处,也不邀其他总理大臣,由庆王递牌子,抢头一起见着了慈禧太后。

两宫同御,平时不大容易说话,而这天的话却正要当着后帝在一起的时候说。庆王将电文抄件呈上御案以后,不等慈禧太后开口,抢先说道:“上海的绅商士民,全是误会。宫中上慈下孝,立大阿哥的本意,在上谕中亦已经说得很明白。南边路远,难免有些道听途说的传闻,不过这个电报的本意是怕洋人调兵干预,并没有其他情节。奴才两个觉得不理他们最好。”

“不理,”慈禧太后问道:“不闹得更厉害了吗?”

“只要皇上照常侍奉皇太后视朝,大家知道误听了谣言,当然不会再闹。要再闹,就是别有用心,莫非朝廷真的拿他们没奈何了?”

这话说得很中肯,慈禧太后对民气的“沸腾”,不足为虑,可是,“洋人呢?”她问:“不说要调兵来吗?”

听得这一说,庆王和荣禄都格外加了几分小心。他们俩昨天反复推敲的结果,便是决定引慈禧太后发此一问,然后抓住这个题目,一步一步去发挥。

“他们也不过听闻而已。道听途说,也信不了那么多!”

庆王越是不在乎,慈禧太后越关心,因为过去几次外患,都因为起初掉以轻心,方始酿成巨祸,“‘微风起于蘋末’,”她说了一句成语作引子,接下来用告诫的语气说:“若说洋人从他们国内调兵来,那是胡说,包里归堆才两三天的工夫,要调兵也没有那么快,那班人更不能那么快就有消息。也许是南边的洋兵往北调,这可是万万不能大意的事!”

“这……,”庆王答说:“得问荣禄,奴才对军务不在行,不敢妄奏。”

“那么,荣禄你看呢?”

“奴才正留意着呢!”荣禄答说:“上海倒是有几条外国兵船往北开。不过,游弋操练,也是常有的事。奴才只看它船多不多,是不是几国合齐了来?如果不是,就不要紧!”

“到底是不是呢?先不弄清楚,等看明白情势不妙,那时再想办法可就晚了。”

“是!”荣禄故意沉吟了一下,“不过,回老佛爷的话,预先想法子也很难。洋人拿立大阿哥就是皇上要退位作借口,咱们又不能给人画把刀,说皇上一定不会退位。若是有个法子,让洋人知道,深宫上慈下孝,谁也挑拨离间不了,也许倒死了心了。可是,这也不能明说,一落痕迹,反为不妙!”

“不落痕迹呢?可有什么法子?”

“是!”

在这荣禄有意沉默之际,庆王突然开口:“奴才倒有个法子!皇太后慈恩,那天交代,皇上明年三旬万寿,应举庆典。听说军机处怕事无前例,容易引起误会,奏请暂缓颁旨。如今正不妨仍旧颁懿旨,想来皇上孝顺,一定谦辞。这么一道懿旨,一道上谕,先后明发,不就看出来上慈下孝了吗?”

“是吗?”慈禧不以为然,“这么做法,一望而知想遮人耳目。”

“那,那就真个举行庆典。”

“不!”一直不曾开口的皇帝,似乎忍不住了,“皇太后有这个恩典,我也不敢当,不必举行一切典礼,连升殿的礼仪也可以免。”

“典礼可免,开恩科似不宜免。”荣禄急转直下地说:“奴才斗胆请旨,明年皇上三旬万寿,特开庆榜。庆典虽不举行,‘花衣’仍旧要穿。”

对于荣禄所提出来的这个结论,慈禧太后入耳便知道其中的作用。皇帝的整生日,如果要举行庆典,当然就少不了开恩科,尤其此时而行此举,名为“嘉惠士林”,实在是收买民心,安抚清议的上策。

不过,新君登基,照例亦须加开恩科。如果皇帝三旬寿辰,其他庆典皆废,独开庆榜,亦容易为人误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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