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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鼎锐看了信,大为诧异。在江南的大员,都跟他有交情,他知道吴棠的困扰,不能替他解决难题,至少不能替他惹是非,添麻烦,所以特加慎重,悄悄派人把吴守备请了来,一问经过,他明白了!
已有八分把握,是安德海搞的把戏,但此事对吴棠关系重大,半点都错不得,对安德海是不是假传懿旨这一点,非把它弄得明明白白不可。想来想去,只有去跟曹毓瑛商量。
“琢公,你看!”他把吴棠的信摊开在他面前,苦笑着说:“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看不到几行,曹毓瑛的脸色,马上换了一换样子,显得极为重视的神气。等把信看完,他一拍桌子说:“这非办不可!”
看到是这样的结果,方鼎锐相当失悔,赶紧问道:“办谁啊?”
“都要办!第一小安子,第二赵开榜。”
方鼎锐大吃一惊!要照这样子做,大非吴棠的本意,也就是自己负了别人的重托,所以呆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
“你把信交给我。”曹毓瑛站起身来,是准备出门的神情。
“琢公!”方鼎锐一把拉住他问,“去那里?”
“我去拜恭王。”
“琢公!”他一揖到地。“乞赐成全。”
“咦!”曹毓瑛惊疑地问:“这是怎么说?”
“信中的意思,瞒不过法眼。吴仲宣只求公私两全,原想办得圆到些才托了我,结果比不托还要坏。琢公,你留一个将来让我跟吴仲宣见面的余地,行不行?”
这一说,让曹毓瑛叹了口气,废然坐下,把吴棠的信往前推了推说:“你自己去料理吧!一切都不用我多说了。”
于是,方鼎锐回了吴棠一封信,告诉他决无此事,不必理睬。同时又告诉他一个消息,说两广总督毛鸿宾降调,已成定局,吴棠由漕督调署粤督,大致亦已内定,总在十天半个月内就有好音。
安德海和德禄,却不知这事已经搁浅,先找着吴守备去问。他是曾受了吴棠嘱咐的,如果安德海来问,只这样告诉他:太后交下来的,采办“苏绣新样衣料”的单子,正在赶办,赵开榜开复一案,已经另外委托妥当的人代为办理。德禄听得吴守备这样说,还不觉得什么。转到安德海那里,他比德禄在行,听出话风不妙,更不明白他是托了什么人“代为办理”,难道是在京找个人,就近替他办一个奏折?没有这个规矩啊!
不多几天,倒是德禄打听到了消息,把安德海约了出来,告报他说,吴棠是托的方鼎锐,方鼎锐跟曹毓瑛商量,不知怎么回了吴棠一封信。“安二爷!”最后他说,“我看,八成儿吹了!”
照这情形看,安德海心里明白,自然是吹了!吹了不要紧,第一,已知他假传懿旨;第二,赵开榜的行迹已露,这两件事要追究起来,可是个绝大麻烦。所以当时的神色就显得异样,青红不定地好一会,也没有听清德禄再说些什么。
直到德禄大声喊了句:“安二爷!”他才能勉强定定神去听他的话。德禄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下子,我跟赵四不好交代。”
“怎么不好交代?你不是说,年下收的银子不算定钱,既不是定钱,就不欠他什么,有什么不好交代。”
“不是这个。我是说,吴棠那儿,还有军机处,都知道赵四露面儿了,一查问,着落在我身上要赵开榜那么个人,我可跟人家怎么交代?”
“这个……,”安德海嘴还硬:“不要紧,有我!”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片刻不得妥帖。别的事都不要紧,总可以想办法鼓动“主子”出来做挡箭牌,偏偏这件事就不能在她面前露一点风声。想到慈禧太后翻脸不认人的威严,安德海蓦地里打个寒噤,这一夜就没有能睡着。
苦思焦虑,总觉得先要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那就只有去问方鼎锐了。于是抽个空,想好一个借口去看方鼎锐。门上一报到里面,方鼎锐便知他的来意,吩咐请在小书房坐。
平时,安德海见了军机章京就仿佛熟不拘礼的朋友似的,态度极其随便,这天有求于人,便谨守规矩,一见方鼎锐揭帘进门,立即请了个安,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方老爷!”
“不敢当,不敢当,请坐。”
等听差献茶奉烟,两个人寒暄过一阵,安德海提到来意:“我接到漕运总督吴大人的信,说让我来看方老爷,有话跟我说。”
这小子!方鼎锐在心里骂,当面撒谎!外官结交太监,大干禁例,吴棠怎么会有信给他?但转念想一想,他不如此措词,又如何启齿?不过谅解是谅解了,却不能太便宜他。所以装作讶然地问:“啊!我倒还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不说“不知道”,说“想不起来”,安德海也明白,是有意作难,只得红着脸说:“就为赵开榜那一案。方老爷想必知道?”
“喔,这一案。对了,”方鼎锐慢条斯理地说,“吴大人托了我,我得替他好好儿办。不过,有一层难处,这里面的情节,似乎不大相符。”
说着,方鼎锐很冷静地盯着他看,安德海不由得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在想那“情节不大相符”是指的那一点?是赵开榜的节略中所叙的情节,还是指自己假传懿旨?
看到他这副神情,方鼎锐越发了然于真相,他主要的是帮吴棠的忙。事情没有替安德海办成,却也犯不着得罪他,所以话锋一转,用很恳切的声音说:“你也知道,大家办事,总有个规矩,赵开榜这件案子,实在帮不上忙。这么样吧,你把他的那个节略拿了回去,咱们只当根本没有这么回事儿。赵开榜人在那儿,干些什么,咱们不闻不问,吴大人那儿,当然也不会再追。你看这个样子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方鼎锐有此一番话,安德海可以安然无事,已是喜出望外,赶紧答应一声:“是!听方老爷的吩咐!”
说着,又离座请了个安。
等把那份节略拿到,就象收回了一样贼赃那样,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坐在车上定神细想,发觉不仅安然无事,而且还有收获,顿时又大感欣慰,一回宫先到内务府来找德禄。
“怎么样?安二爷,挺得意似地。”
德禄一说,安德海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既然他如此说,索性摆出极高兴的样子,一把拉着德禄就走。
“赵四的事儿,办成了一半。”
“喔!”德禄惊喜地问:“怎么?莫非……。”
“你听我说!”安德海抢着说道:“赵四不是想洗一洗身子吗?这一个,我替他办到了,岂不是办成一半。”
“那好极了。安二爷,你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我马上跟他去说。”
“我刚才去看了军机章京方老爷了,他亲口跟我说,包赵开榜没有事,吴大人那儿也不会再追。你叫他放心大胆露面儿好了。”
“是!我这就去。”
“慢着!”安德海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他原来答应的那个数得给啊!”
这一下德禄为难了,空口说白话,要人上万的银子捧出来,怕不容易。考虑了一会,觉得从中传话,办不圆满会遭怪,不如把赵四约了来,一起谈的好。
于是,他提议找赵四出来吃小馆子,当面说明经过,安德海知道他的用意,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德禄便送了个帖子来,由赵开榜出面,请安德海在福兴居小酌。依时赴约,寒暄了一会,入席饮酒,敬过两巡酒,德禄便把主人拉到一边,悄悄耳语。安德海在一旁独酌,却不断借故回头偷窥,先看到赵开榜有迟疑的神气,说到后来,终于很勉强地点了点头,知道事情定局了。虽然有些强人所难的样子,也管不得他那许多。
等散出来时,德禄在车中把跟赵四交涉的结果,细细说了给安德海听。赵四答应过,只要把他“身子洗干净”,他愿酬谢两万银子,不过那得奉了明发上谕,撤销拿问的处分,才能算数,照现在的情形,仍有后患。
还只听到这里,安德海就冒火了,“好吧!”他铁青着脸,愤愤地说,“口说无凭,本来就不能叫人相信。那就走着瞧好了。”
“安二爷,安二爷!”德禄摇着他的手,着急地说:“你别急嘛!我的话还没有完。人家也不是不通气的人,再说我,替你办事,也不能没有个交代。你总得让我说完了,再发脾气也不晚。”
“好,好,你说,你说!”
于是德禄便丑表功似的,只说自己如何开导赵四,终于把赵四说服了,答应先送一万银子,“那一万也少不了!”他说:“赵四有话,那一天奉了旨,那一天就找补那一万银子。”
安德海觉得这话也还在理,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停了一下又问:“那么你呢?”
“我吗?”德禄斜着眼看安德海,“我替安二爷当差!”
话外有话,安德海心里明白。照规矩说,应该对半匀分,但实在有些心疼,便先不作决定:“等拿到了再说吧。他说什么时候给?”
“一万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人家也得去凑,总要四、五天以后才拿得来。”
到了第四天,内务府来了个“苏拉”,到“御茶房”托人进去找安德海。他以为是德禄派了来的,请他去收银子,所以兴匆匆地奔了来,那苏拉跟他哈着腰说:“安二爷,王爷有请,在内务府等着。”
他口中的“王爷”,自然是指恭王。“王爷有请”这四个字听在耳中,好不舒服!在御茶房的太监,也越发对他另眼相看,安德海脸上飞金,脚步轻捷,跟着来人一起到了内务府。
恭王这天穿的是便衣,但神色比穿了官服还要威严,安德海一看,心里不免嘀咕,走到门口,在帘子外面报名说道:
“安德海给王爷请安!”
“进来。”
掀帘进去,向坐在炕床上的恭王磕了头,刚抬起头来,看见恭王把足狠狠一顿,不由得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问你,你干的好事!”
一开口更不妙,安德海心里着慌,不知恭王指的是那一件——他干的“好事”太多了!
“你简直无法无天!你还想留着脑袋吃饭不要?你胆子好大,啊!”
到底是说的什么呢?安德海硬着头皮问道:“奴才犯了什么错?请王爷示下。”
“哼!”恭王冷笑道,“你还装糊涂!我问你,有懿旨传给漕运总督吴大人,我怎么不知道?”
坏了!安德海吓得手足冰冷,急忙取下帽子,在地上碰响头。
“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倚仗太后,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恭王越骂越气,整整痛斥了半个时辰,最后严厉告诫:如果以后再发现安德海有不法情事,一定严办!
安德海一句话不敢响,等恭王说了声:“滚吧!”才磕头退出。到得门外,只见影绰绰地,好些人探头探脑在看热闹,自觉脸上无光,把个头低到胸前,侧着身子,一溜烟似地回到宫里。
宫里也已经得到消息了。他的同事奉承他的虽多,跟他不和的也不少,便故意拉住他说:“怎么样?六爷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安德海强自敷衍着,夺身便走,他身后响起一片笑声。
也正巧,笑声未停,刚刚小皇帝从弘德殿书房里回春耦斋,与两宫太后同进早膳。他这年十岁,颇懂得皇帝的威仪了,一见这样子,便瞪着眼骂道:“没有规矩!”
“是!没有规矩。”张文亮顺着他的意思哄他:“回头叫敬事房责罚他们。”一面向跪着的太监大声地:“还不快滚!”
但是,小皇帝却又好奇心起,“慢着!”他叫得出其中一个的名字:“彭二顺,你们笑什么?”
彭二顺知道小皇帝最恨安德海,据实陈奏不妨:“跟万岁爷回话,”他说,“小安子让六爷臭骂了一顿。”
“噢!”小皇帝也笑了,“骂得好!为什么呀?”
“为……”刚说了一个字,彭二顺猛然打个寒噤,这个原因要说了出来,事情就闹大了,追究起来是谁说的?彭二顺!这一牵涉在内,不死也得充军,所以赶紧磕头答道:“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到了春耦斋与慈安皇太后一桌用膳,她照例要问问书房的功课,小皇帝有时回声,有时不作声,倘是不作声,便不必再问,定是背书背不出来。
这一天答得很好,慈安太后也高兴,母子俩说的话特别多,谈到后来,小皇帝忽然回头看着,大声问道:“小安子呢?”
“对了!”慈安太后看了看也问:“小安子怎么不来侍候传膳呐?”
隔着一张膳桌的慈禧太后答道:“跟我请了假,说是病了!”
“不是病。”小皇帝很有把握地说,“小安子一定躲在他自己屋子里哭。”
“你怎么知道?”
当慈安太后问这句话时,慈禧太后正用金镶牙筷夹了一块春笋在手里,先顾不得吃,转脸看着小皇帝,等候他的答语。
“小安子让六叔臭骂了一顿,那还不该哭啊?”小皇帝得意洋洋地说。
一听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