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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之一,他有极机密的军情要报告,关系着夔州一路的安危,因此要求任何一位蜀军前线的将领,在看到这封密札后,把刘雄护送到夔州,交与昭武军监军武守谦。
这时的袁德宏,又惊又喜,但也不免疑惑,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守峡江的主帅是谁?”
“不是昭武军节度使高将军吗?”刘雄答道:“他镇夔州已经五六年了,怎会不知道?”
“既如此,有机密军情何以不报高将军而报武监军?”
“这——”刘雄故意装出推诿的神色:“这我就不知道了。”
袁德宏不悦,带点训斥意味地说:“你要明白,我是峡江水师的指挥,有何机密,不能与闻?而且初次相见,你不能示人以诚,我何能轻信你们的话,把你送到武监军那里去。”
“袁将军体动气。”刘雄惶恐地说:“实在因为孙讨击使再三交代——”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而脸上是想掩而掩不住的失言的后悔之色。
这是有意做作,要引袁德宏逼紧来问——他心里在想,武守谦与高彦俦不睦,自恃有王昭远的奥援。颇为跋扈:现在谍者远来,指明要见武守谦,显然的,其中必有排斥高彦俦的作用在内。
袁德宏治军的纪律不佳,已数次为武守谦所申诫,心中不满,所以此时便有意作梗,一定要探问明白:“我老实相告,你不说明这一点,我不能派人送你去夔州!”
刘雄似乎很为难,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问道:“我有句冒昧的话要动问。袁将军。你必得答应我,坦率见告,我才可以说。”
“哟,好!我答应你!”
“请问袁将军,你是听高将军的命令,还是听武监军的指挥。”
这很明白的,如果说听高彦俦的命令,他有话就不肯往下说了。“自然是听武监军的话。”袁宏德毫不迟疑回答。
“那好,我们是‘一起的人’。”刘雄欣慰地说:“实不相瞒,谁知晓这番机密军情,谁就能立一番盖世的奇勋。这——嗯将军,嗯,嗯!你该明白了吧?”
怎么不明白!袁德宏心中狂喜,暗暗说道:“武守谦,你休得意!看我先拔你个头筹。”
于是他换了副极亲切敬重的神色,“刘兄!”他走下座位,执着刘雄的手说:“你我一见如故,来,来!请到里面来谈。”接着又大声吩咐:“从速备酒,款待贵客。”
袁德宏亲自引路,把客人延入后堂。刘雄一路走,一路留心;只见后堂侧面有道门,正敞开着,遥遥望去,树着数座箭靶,便知是座演武厅,如果让袁德宏有所宣示,那里恰是一个很适当的地方。
心里这样转着念头,随即想到了办法;一入后堂,尚未落座,他就说道:“袁将军,事机急迫,我有个冒昧的建议,不知可肯俯从否?”。
“嗳,刘兄,你措词太谦抑了,尽请指教。”
“宋军已经从荆州出发,回头等我细陈了他们的作战计划,马上就要预备迎敌;不如请先下令,立即召集贵属待命。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胜负之机,往往决于一步的先后。所见如此,请卓裁。”
“高明之至,高明之至!”袁德宏连连点头:“我马上召集将校听候宣示命令。说不定还要请刘见作一番敌情讲解。”
“这,一定从命。”
于是袁德宏派卫士传令,由都指挥使府的都虞侯,通知各军副都头以上的队职官和幕职官,即刻在演武厅集合待命。
这时已有数名士兵来铺排席面,置酒款客。未上杯盘,先来献茶;袁德宏喝了一口,勃然作色,大声喊道:“来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喊,仿佛是想到了一件紧要的事要即刻处置;献茶的那小兵随即回转身来,等他吩咐。
“这茶的味道不对啊?”
“报告将军,”那小兵惶恐地说:“蒙顶甘露茶正好没有了。”
“为什么不早预备?你告诉了供奉官没有。”
“跟供奉官报告了,实在因为雅州路远,一时接济不上。”
“岂有此理!”袁德宏深为不悦:“知道我非雅州的蒙顶茶不喝,为什么不早早采办?”
当着初次相见的远客,抛下事机急迫的军情,袁德宏把这琐碎细务,看作一件了不起的事,这使刘雄诧异莫名,但也得到了极深的启示:身在前方,负捍卫国土之责的武将,如此讲究饮食,把采办茶叶看得比采办武器还重要,他的治军成绩,可想而知;他的作为一个军人的修养,亦可想而知——一饮食之微,尚且不肯稍稍委屈,何能期望他为国捐躯?
这个启示改变了刘雄的想法。当袁德宏为蒙顶茶训饬完了他的部属;刘雄也从蒙顶茶中产生了新的计划。
“请上坐!”袁德宏指着筵席说。
“谢谢!”刘雄看看那些执役的士兵。悄悄问道:“左右皆是亲信?”
“喔!”袁德宏明白他的意思,遣走了一些人,只留下四名极矫健的汉子;显然的,这是他的贴身的卫士。
于是相将落坐,互相敬过一杯酒,刘雄开始深谈。
他把归州路的宋军加了五倍,说有十万人,五万步兵、两万马军、三万水师,分成三路攻夔州;兵力的配备、进兵的路线、推进的月程,都在一张地图上注得明明白白。“这张地图是曹彬亲手所制,不过并非独一无二,”刘雄矜持地说:“我有一个副本。”
“啊!”袁德宏惊喜地引筋:“刘兄,请,请!请出示这张地图。”
“不在我身上。在我同来的伙伴身上带着,他叫吴惠龙,是曹彬的亲信卫士;我从开封起便跟他倾心结交,一路上下了水磨功夫,总算铁杵磨成针,让我策反成功了。”
“那太好了,应该请来相见。”
“自然要来拜见将军。”刘雄又说:“不过,还有个人,姓朱,他是涪州人,思念故土,正好弃暗投明,一路多亏他向导,才得到达这里。愿将军假以词色!”
“既是起义来归,理当欢迎。”袁德宏向他的卫士吩咐:“把吴、朱两位壮士请来。”
吴惠龙和老朱一到,袁德宏降阶相迎;在刘雄的引见之下,少不得有一番做作。吴、朱二人生来都是憨厚的形相,所以都装作木讷寡言的样子,只让刘雄一个发言。
“惠龙兄,那张地图可以取出来了,让袁将军细看”
吴惠龙点点头,从贴身口袋中取出一张纸;纸极薄,所以摺叠得极小,展开来却极大,在筵席上根本无处可放。
当他踌躇着不知如何措手时,袁德宏已站起来。“请!”他说:“请到这面来看。”
于是一起离席,袁德宏引领着走向一张条案;刘雄趁这机会向演式厅望了一下,但见三三两两,已有不少人奉召前来集合,刘雄在想:这些人以把他们隔离为宜。
“袁将军!”他说:“请设关防。”
“喔!”袁德宏愣了一下。
“老实奉告,”刘雄显出极郑重的神色,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贵属亦不尽可信,以谨慎为佳。”
这是说他的属下中有奸细,袁德宏有些将信将疑,但谨慎总不错,便命卫士把通演武厅的那道门关上,并且站岗看守,不奉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时吴惠龙已把地图在条案上铺开抹平。为了怕引起袁德宏可能会有的警觉,他跟老朱都站得远远地,只让刘雄一个人为袁德宏讲解。
“宋军的谍报做得很好,我方的虚实,了如指掌。袁将军请看!”他指着地图说:“南光海将军亲领三千五百人驻三会砦;松木砦有两千、巫山一千五。”
“不错。北岸一共七千人。再看南岸。这里——南陵渡,步兵三千。”刘雄抬起头,看着袁德宏说:“贵属的水师四千人,三百战船,可是么?”
虽然刘雄是“自己人”,但列为最高机密的兵力及装备确数,为人所奇+書*網知,袁德宏自不免发窘,唯有红着脸点点头。
“就宋军的力量来说,水陆军十万,大小战船两千,远超过我方兵力,但宋军吃亏在地利。我要请问袁将军,宋军水师来攻,预备如何抵御?”
“这——”袁德宏毫不在意地答道:“我有必胜的部署。”
“那无非用火攻而已。”
一听这话,袁德宏便失去了从容,急急问道:“何以得知?”
刘雄心想,袁德宏这个人,真是庸才;蜀主用他掌领水师,岂得不败?这样转着念头,便索性吓他一吓:“宋军不但对我方虚实,尽知底蕴;防御之法,亦无不深悉,”他很快地向呈惠龙递了个眼色:“不过,这在宋军,亦是绝大的机密,我只听他们在谈:”蜀军会用火攻‘,却不知其详。“
“曹彬完全知道。”吴惠龙接口说:“他跟刘光乂详细谈过。——谈这件事的时候、不准我们在旁边。”
两个人一吹一唱,把袁德宏搞慌了。他所恃的就是身处上游,而且风向不利东南;宋军水师来攻,在上游举火,顺流而下,加以西北风的吹送,下游的宋军战船,当者披靡。而此刻不同了,宋军既有所知,自然会另想别法,这要赶紧问个明白。
他问的话倒是花了心思的,旁敲侧击地说:“不知宋军水师,如何防御火攻?”
“根本不须防御。”
袁德宏越发诧异,瞪大了眼睛问道:“怎的?”
“他们不用水师硬攻,则又何惧于火?”
“然则怎能过得了我南陵渡一关?”
“你看,”刘雄指着地图说:“南岸自巴东到此,羊肠一线之中,此刻有上万的人向西疾行。”
“怎么?”袁德宏大惊:“他们从陆路攻南陵渡?”
“是的。”刘雄又指着北岸说:“三会砦此时怕已不守,宋军已渡过大宁河,直取巫山。两路进攻,发动奇袭,只在今晚,便有剧变。”
“啊!”袁德宏面色苍白,强自镇静着向刘雄一揖,“多亏刘兄!我立刻便要部署。”他忽又变得欣慰了:“颇有几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隘口,只要事先有了防备,可保无虞。”
“这也不尽然。”
“噢?”袁德宏有些不信:“倒要请教。”
“袁将军!”刘雄特意把这三个字的声音提高,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你可知宋军已有多人潜入南陵渡?只待时候一到,里应外合。”
这一说,使袁德宏好半天无法作声,张大着嘴,瞠目不知所措。
“袁将军,你不信?”
“信,信!只不知那些人潜入南陵以后,躲在什么地方?”
“那太多了!甚至连袁将军你身边都有。”
“在哪里,在哪里?”袁德宏张皇失措地看着他那四名卫士。
而那四名卫士旁观者清,已发觉三位“贵客”神色有异,要想赶进来保护主帅时,却已晚了一步!
“在这里!”
刘雄——王令岩一声喊,三个人一扑而上,抓住了袁德宏的手,也掐住了他的脖子。四名卫士个个目瞪口呆,但这也不过瞬间功夫,等会过意来,三个抢上来援救,一个便向通演武厅的门口走去。
王令岩不怕这三个,怕那一个,随即喝道:“不准开门!不准动!”
那一喝极是威严,四个人都站在原处不动了。而袁德宏却猛然挣扎,差点让他挣脱;吴惠龙——这时自然恢复原姓为张惠龙了,他厉声叱斥:“袁德宏,你要命不要?”
接着便是手上一紧,把袁德宏的手腕反扭了过来,疼得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连连低声哀求:“松手,松手!”
“缴械!”王令岩吩咐。
于是张惠龙松了手,以被劫持的袁德宏作为威胁,很快地令那四名卫士,丢下武器,双手抱头,面墙而立。
“袁德宏,我来救你!”王令岩说:“大宋天子仁厚,只要归顺,一体看待,不见荆湖高继冲依然是荆南节度使?汴梁已为蜀主起造巨宅,决无加害之意。你应该明顺逆之势,投诚建功,我王令岩保你富贵,倘有虚言,雷殛天诛。”
袁德宏不作声,只在寻思脱身之计。
“你不必打歪主意。”王令岩指破他的心事:“不谈顺道之势,就谈强弱之分。宋师远来,你这里一无防备;而宋师对你们的虚实情况,纤悉不遣。‘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就从这一点上说,胜败如何,你自己去想好了。”
这话使得袁德宏不能不考虑,就算能够脱身,是不是守得住南陵渡?大成疑问,照他所说,宋师已自山路奇袭,这话又不知是真是假?一时心思紊乱,无从置答。
“快说!”王令岩喝道:“我没有那么多功夫跟你周旋。再老实说一句,大宋大军,个个都是忠义之士,我们三个今天来了,根本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如果你执意不降,不妨同归于尽;好在我们大军,今晚就到,我们功成身殒,死而无憾,但是你呢?我可以告诉你,你会全家大小,鸡犬不留。此中利害,你自己去想!”
袁德宏依旧保持着沉默——是那种痛苦的沉默,显然地,他内心中正遭遇了最困难的抉择。
“生死荣辱在一念之间。”王令岩又说:“何不留着活口喝蒙顶茶!不但蒙顶,武夷雀舌,洪州双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