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丈人观”,探幽揽胜,驻驾一月有余,还觉得兴有未尽。负责警卫的“奉銮肃卫都虞侯”李廷珪屡谏不听;结果张妃在大雷雨中被震殒身。就像马嵬驿的杨贵妃那样,张妃的遗体用一块红锦龙褥包裹,埋在九天观前白杨树下,悲痛不已的孟昶也就急急回銮,离开了那伤心之地。
于是有人仿照长恨歌后半段的故事,编了这样一个传说,说有个方士叫李若冲,一天薄暮时分,经过九天观前埋香的白杨树下,在云气窈渺之中,发现有个绝色女子在树下微吟,神情诗声,两俱凄楚;细细辨去,是这样一首诗:
一别銮舆今几年?白杨风起不成眠;常思往日椒房宠,泪滴衣襟损翠钿。
李若冲好不诧异,高声问道:“是人是鬼?”
那女子盈盈下拜,“我是蜀妃张太华。”她说:“陪驾来游青城,遇震而死,至今不得投生,请李先生为我超拔。”
李若冲答应了他的要求,为她在中元节虔修“长生金简”。不久,他在梦中见到张太华来致谢,说是已经投生人世。醒来一看,白粉墙上还用黄土写着一首诗,自道“领得生神九卷经”,已出幽冥而见天日。当然,这一段神话,最后会传到孟昶耳朵里;悲喜交集之余,李若冲得到了很丰厚的赏赐。
张妃以后,最得宠的就是“花蕊夫人”;她姓徐,是高祖孟知祥镇蜀的观察判官徐元溥的妹妹。张妃死后入宫,封为慧妃,生得冰肌玉骨,娇小玲珑,孟昶看她如花之艳,如蕊之轻,所以赐号为“花蕊夫人”。人前背后,人人都叫她的别号,提起“慧妃”这个正式封号,反倒不大有人知道了。
花蕊夫人不但是孟昶的解语花,也是他的如意珠;朝廷大事,每有疑难,她也常常参赞,所以这时听得宫女的报告,匆匆来问究竟。
她不轻易去打听国家的政务,但只要知道了孟昶的疑难,却常有很好建议,唯有这一次她不能对他有何帮助的,因为连她自己也还弄不明白,派太子领兵增援剑门,是不是明智的措施?而且,太子非她所出,即使有所见,她也不肯有所表示——虽说太子身临前敌,只是为了表示重视宋军的入境,以及激励士气,不必亲冒锋镐;但兵凶战危,万一有了意外,说起来“太子领帅印,当初是由花蕊夫人一言而决”,这将会引起许多猜疑和是非,她不能不远远避嫌。
见她沉吟不语,孟昶又唤着她的小名:“慧儿,此事我真是委决不下,你旁观者清,替我出个主意看!”
“我怎么能是‘旁观者’?”花蕊夫人很快地答说:“托庇于官家,祸福同之,我当然也是局中人。”
“我失言了。”孟昶握着她的手,叹口气说:“唉!当时不听娘的话;如今竟无可与言之人。”
“当时太后说了些什么?”
“叫我不必用王昭远。”
“那!”花蕊夫人觉得有个顺理成章的主意:“如今也何妨请太后作个裁决。”、
“对了!”孟昶欣然答道:“我怎会想不到此。”
于是孟昶站起身来,与花蕊夫人由一群宫女簇拥着到慈庆宫去见李太后;年近岁逼。李太后正亲自指挥着宫女,在更换适于新岁的一切陈设和字画——看她那高高兴兴过年的样子,孟昶倒又踌躇了,不敢把前线兵败的消息透露。
花蕊夫人懂得他的心意,悄悄提醒他说:“只谈增兵,莫提丧师失地。”
于是孟昶陪着说了些闲话,慢慢引入正题。“娘!”他说:“我有个念头一不知道能行不能行?想请娘的示下。”
李太后知道他孝顺,必是因为过年又想了些新奇玩艺作娱亲之计,所以阻拦在前:“算了吧,兵荒马乱的,你就替我少出些花样吧!”
“正因为兵荒马乱,害得娘也不安心。”孟昶趁机说道:“剑门虽是天险,就怕王昭远轻敌误事——”
说到这里,李太后大声打断他的话问:“王昭远怎么了?”
“没有什么!他好好在剑门。”孟昶紧接着说:“我想再招募一万兵,增援北路。娘看如何?”
“能够增兵,自然最好。只是王昭远狂妄自大,别人一样也看他不起;看来选将甚难。这一万人你预备派谁带了去”
“娘见得真透彻!就因为王昭远与人难处,我想派遵圣去。这一下,王昭远不能不听命。”
遵圣是太子元(吉吉)的字。李太后觉得教这个长孙领兵挂帅,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便即问道:“遵圣会打仗吗?”
“这也不是要他亲自去打仗,无非督促将帅,激励三军而已!”
李太后听了这话,把利害关系作了一番深长的考虑,支持她儿子的做法。“行!”她说:“江山本是要自己去打的。如果你不能亲征,自然该叫遵圣去。”
“是!”孟昶凛然受教。
“也还得找个人帮他。”李太后又说:“遵圣怕连军营中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装样子也要装得像才好。”
“当然要找人做他的副手。我想派李廷珪帮他。”
李廷珪与李太后同乡同宗,是随高祖入蜀的少数“老人”之一,曾负责宫廷警卫;元(吉吉)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北路也很熟悉。而且他赋性俭约,不蓄声伎,李太后对他很看重,所以满意地表示同意。
这些决定,当时就通知了元桔——二十七岁的太子,文采风流而不通世务,听说受命为“元帅”,领兵拒敌,不以为责任艰巨而有不克负荷之惧,只觉得是件很出风头、很好玩的事,兴奋得了不得。
就这份兴奋的神情便够了。孟昶、花蕊夫人,连老太后在内,都怕他胆怯不敢上前线;现在看他这豪气凌云的样子,不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而且觉得是个克敌致果的好兆头,也都分享了他的高兴。
孟昶对财物是无所惜的,大发宫内金银财帛,作为军需,重赏之下,一万勇夫很快地招募足额,由副元帅李廷珪负责编队,操演阵法;用兵甚亟,无法好好训练,反正号令已经听得懂,再有一千在行伍中已久的禁军,混合在里面,等出兵以后,一路行军、一路训练,也还不妨。
校场上轮番日夜操练不息,宫内也日夜在忙着备办军装。花蕊夫人知道元(吉吉)爱漂亮,军容摆出来,要如一条锈龙,五色鲜明,所以召集宫女,替他赶制戎服和全军所用的旗帜;孟昶亲自动手,稽览古籍,画出春秋战国诸侯所用的旗帜式样和花纹,然后由花蕊夫人领头,用蜀锦剪裁彩绣、老太后宠爱孙子,也帮着宫女一起下手,整整忙了十天才完工。
然后挑出师的日期,年内还有好几个黄道吉日;一开了年,要到正月底才有宜于行军的日子,未免缓不济急,孟昶便决定在年内出兵。
这时元(吉吉)在西城唐朝李德格所筑的筹进楼,建牙开府,等有了出师的日期,便即大宴将校,慷慨激励。接着便是重臣元老排日设宴为他饯行,清歌妙舞,尽醉极欢。
出师的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五。五更时分,教场点兵,呜嘟嘟的笳角、轰隆隆的金鼓,把成都的老百姓从梦中惊醒,都说“太子出兵,好壮丽的军容”,要去看个热闹。也有耆年父老则以为自孟知祥入蜀,带来四十年太平岁月,于今太子在急景凋年、腊鼓频催声中,领兵为百姓御敌,应该有一番敬意表示,所以都备了熟食美酒,守在兵行所必经的路口,准备犒军。
这些情形很快地报到了元(吉吉)那里,他自是兴奋异常,原来打算着从教场径出北门;这时为了让老百姓得瞻军威,特意下令,在城内绕行一匝。
可惜天不作美,从教场出发的那一刻,空中飘下蒙蒙细雨,元(吉吉)怕花蕊夫人督促宫女们细心绣制的旗帜,沾而损坏。传令暂时解下,收藏在身。
剩下光秃秃一根五色锦绸裹缠的旗杆。扛在肩上,军容大为减色;元(吉吉)觉得非常扫兴。本来心思就在活动,恰好天也晴了,便急急下令,依旧把旗帜亮了出来!
一则是匆促,再则是孟昶设计的图案过于古雅难识,那些士兵们不知道有上下正反,胡乱一系,大多系倒了。
“老兄,你看,那旗子上是什么花样?”道旁有人低语。
“不是玉戈吗?”
“是啊!矛头应该向上,怎么向下了呢?”
“系倒了。”另一个人又说:“这该向下的却又向上了——剑尖向上,剑把在下,试问怎么握法?”
“老兄!”那人神色不怡:“征兆不妙!”
“何以见得?”
“这是‘太阿叙持’,自失权柄。”
有识者都在诧异,不仅是征兆不妙,行军连自己的旗帜都弄不清楚,如何能够打仗?但元(吉吉)却毫不在意,顺系也好倒系也好,“反正戈总是戈,剑总是剑,只要五色鲜明、热闹好看就是了。
等大军出了北城,在八里以外的学射山下,另有一批人在等着,那是太子宫中的姬妾优伶,一共有八十多人,镜奁衣箱,行头砌末,装了二十几车,并入后军,一起出发。到此时元(吉吉)就不骑马了;七宝香车中,左拥右抱。到晚宿营,牛皮大帐裹铺下红氍毹,开筵演剧,总要三更过后,方始罢手。
就这样缓缓行去,第一天宿新都、第二天到广汉、第三天到德阳、第四天到罗江、第五天到绵州,正好是广政二十七年除夕,自然是在这里过了年再作道理。
15
除夕守岁,王昭远与部将喝了一夜的酒。他不能像元(吉吉)那样,携带姬妾优伶,歌舞终宵;但团炉把酒,娓娓清谈,又是一番乐趣。
他讲的是宫内的风光。从孟昶束发受学,他就是伺侍书案的小厮;孟昶接了位,他当“卷帘使”、“茶酒库使”,片刻不离左右,所以对孟昶的起居生活,十分熟悉;随便找些事谈,就是大家都感兴趣的“秘辛”——因为听的人兴致盎然,他就谈得更起劲了。
“官家真是仁君。”他说:“初登大位之时,勤于政事,起居十分节俭,床帐衾褥,不过紫罗碧绫而已。到中年以后,享用渐奢——其实也不算奢靡,蜀中百姓,只要是小康之家,谁不是绵绣衣裳?”
“听说老皇晚年,起居十分讲究。可有这话?”有人发问。
“怎么没有?老皇的‘食典’就有一百卷之多。喏,”王昭远用铁如意指着席面说:“这一味‘酒骨糟’,就是当年的玉食。老皇不但讲究饮食,更讲究居室器用;你们听过‘屏宫’这个名称没有?”
“听到听见过。但不知是什么东西,正要向都统讨教。”。
“屏宫就是屏宫;在寝宫中设画屏七十张——”这七十张画屏,自然是名家所绘,团成一个寝室,用机括组合,关闭只一举手之劳,“真正是冬暖夏凉,”王昭远说:“冬天密不通风;夏天开了,风来四面;最妙的是可以视风向而定画屏的方向,风是西南风,画屏便开向西南,自然受风。”
“我也见过屏宫。”都督赵崇韬接口说道:“不但可以受风,也可以避风,如果是西南风,画屏开向东南,那就避风而通气,实在巧妙得很。”
就这样谈到天色已明,王昭运率领部属,向南遥叩帝座,祝贺新禧;接着是他自己受部将拜年。喜气洋洋地乱过一阵,正要就寝;东面慌慌张张来了几匹马,到营门而止,领头的一个小校,神色惶遽地要见长官,说有紧急军情报告。
卫士报到后帐,坐在床上的王昭远一听就愣了,“大年初一,偏偏会有什么紧急军情。”他紧皱着眉说:“唤进来!”
唤进那个小校来,他自称是来苏村附近、嘉陵江西崖的守军,名叫张康才。
“张康才!”王昭远不耐烦地问:“你别噜苏!快说,什么紧急军情?”
“宋朝的大批人马,从来苏那里打过来了!”
“啊!”已脱下了靴子的王昭远,赤脚跳了起来,“快,快!快请赵都监来。”
赵崇韬正好也要来听消息,立刻在外应声:“赵崇韬在!”
等赵崇韬一进帐,王昭远迎着他问道:“来苏那个地方,我也听说过。不是说,是条绝无人知的秘径吗?怎么王全斌的军队,会从那里打了过来?”
“什么?宋军从来苏打过来了?”赵崇韬大警失色,且不理王昭远,指着张康才问道:“怎么回事,你快说!”
他的神色极其紧张严重,张康才心里发慌,话就不知从何说起了;因为他弃栅而遁,必须为自己留个余地,所以得另编一套话,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昨天黄昏,望见东岸山头上,来了好些;离得相当远,看不甚清楚,仿佛是一群樵夫。”
“一群樵夫?”赵崇韬诧异,“昨天是除夕,怎么在荒山中会来一群樵夫?"
“不是樵夫——”
“那末是什么?宋军?”
“是!”
赵崇韬大为不悦:“既是宋军,何以说是樵夫?简直语无伦次!”
“那,那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当是樵夫,因为只望见那些人在山上砍树。”
“宋军砍树?”王昭远插嘴:“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