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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杰又问:“他还说嘛了?”
英豪学着欧阳亮的可怜相,“大慈大悲,你们哥俩积德行善吧,再把这几处宅子查抄出来,这吃饭的家伙就该搬家了。”
彩云又插话了,这回说得还比较靠板儿,“哎呀,人家欧阳专员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咱可不能对不起人家。”
英豪知道欧阳亮的底细,便说:“嫂夫人,你老别在那儿瞎拽文了,他才不在乎这点损失呢。他抖落哪个大衣口袋,都能抖落出这样的一套宅子。倒腾的那几百万斤粮食,他从古兴手里就赚大发了,还有咱不知道的外财就不好说了。”
英豪这最后一句最要紧,可惜他不知道,到底是嘛外财呢?这就是多方关注的焦点,目前还是个不解之谜。正是这个秘密,引发美方、民国政府、地方势力、乃至八爷敌工诸方面的关注,才构成所谓民国奇案的最终部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话说欧阳亮消沉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他想活动了。欧阳亮是军人出身,自然对军事关注较多,自从内战打响,剿匪的结果反倒把“匪”剿成百万大军,他曾经踌躇满志,战局的发展令他效忠党国大展身手的心思荡然无存。
凡是握有重权的大人物,一旦私欲膨胀作最后拼搏的时候,对自己的行动企图便深藏不露,欧阳亮也是这样。吴家大院再次失去往日的辉煌,虽不说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能够指挥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了。好在他曾经当过接受大员,怎么说也是党国的有功之臣,余威还在。
卧室里面,欧阳亮抖了抖一件大衣,塞入柳条箱内,看意思在作出门的准备。
像个幽灵一样,柳闻莺拉门进来了,“欧阳巡察这是要到哪里去巡察呀?”
欧阳亮头也不抬,照样收拾整理箱子,“你也来看我的笑话,难道我还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柳闻莺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这话说哪儿去了,我是来告别的,找你借个盘缠。”
欧阳亮合上箱子,面色愠怒,“今非昔比,我现在一贫如洗。想当初,甭说几个盘缠,整座洋楼,我欧阳亮也毫无吝啬。”
柳闻莺伸出纤指戳点他的脑门儿,“整座洋楼,谁也没张口跟你要哇!你大方,你舍地千顷,也没给我一捏土呀。”
欧阳亮仍然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回敬她,“我给了你一个当处长的那英豪,还亏待你了?总务处长黄金万两,难道还对不住你。”
柳闻莺在屋里开始乱踅摸,“可惜,我不希罕。”
欧阳亮合上箱子,“那,你要怎么样呢?”
柳闻莺突然正经起来,说话也海味了,“阿拉要回老家杭州,然后去上海。阿拉阿姐阿妹都在上海,阿拉呆在此地瘪三格地方图啥子嘛?欧阳专员春风得意之时,还能叨光有靠。现在专员亦勿专员了,阿拉留在此地还有嘛子意思,所谓树倒猢狲散各自奔东西。”
欧阳亮笑笑,“好啊,人各有志谁也拦不住。你跟那英豪是夫妻,生活上有问题可以跟他商量。”
柳闻莺开始耍无赖,“那自然是。可是,阿拉也不能勿把侬放在心上格。”
看来欧阳亮在她手里有短处,便挑明了问她,“那就干脆点儿,要多少?”
“还是跟侬这人好打交道格,”柳闻莺狮子大张口,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一百万。”
欧阳亮问她,“关金券?”
柳闻莺小嘴一瞥,“瞧侬讲格,美钞。”
欧阳亮跳了起来,“你看我这颗脑袋值一百万美金吗!”
柳闻莺两手抱着他的脑袋,摇晃着,“喏,阿拉勿要侬格脑壳,阿拉只要美钞!”
“能让我死个明白吗?”欧阳亮推开她,瞪着眼问她。
柳闻莺跟她嬉皮笑脸,“侬啥事体总是死啊活格,侬格前程还长着哪。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钱算啥个嘛子。侬勿要讲绝情绝义格话,逼得阿拉撕破了面皮,把阿拉俩个那点丑事抖落出去,再把侬捂着的事体张扬个真相大白,落个人财两空,侬格就踏实了。到那个时辰,连花筱翠那格老太婆侬也窥勿到了。”
欧阳亮也伸出一根指头,“一万!”
后面二人进入讨价划价程序——
柳闻莺:“五十万!”
欧阳亮:“一万五!”
柳闻莺:“十万!”
欧阳亮:“顶多两万!”
柳闻莺:“勿改口,两万五!”
打发走柳闻莺,欧阳亮让陈副官开车,去把英豪接到荷里活酒吧来。陈副官走后,独自到酒吧要了一瓶洋酒,一边慢慢饮着一边等英豪。
正文 五十七回新贵族养尊处优;花朗道批亢捣虚三
(更新时间:2007…1…22 9:52:00 本章字数:2811)
知道这些日子欧阳亮都想嘛了?从他回到天津以来,把整个经历全都理了一遍,也算是给自己的人生成败作个小结吧。他无意中回忆起,花筱翠说到给煎饼秃修坟那件事,听意思工程很大还动用了工兵,这令他百思不解。当时莅临天津他急着想见到花筱翠,忘了是谁跟他说的,说是花筱翠觉得有愧于煎饼秃,正在乡下为秃子守墓。考虑到花筱翠也是抗战功臣,于是随便布置了下去,帮她料理一下先夫墓冢事宜。因为当时各部门关系较乱,无论军警司法工商衙门,屁事都找接收大员发话,所以这事也忘记跟谁布置如何执行的了。
现在有工夫静下心来想这些事,他觉得这里面有些名堂。人家弹劾他的种种罪名都有些影子,唯独侵吞援华物资这项他有点想不通,拉几车粮米食品烟酒罐头,那也不算个事呀!可是人家言之凿凿据说是笔巨额财产,若是如此会不会有人趁乱弄到乡下了呢?他把花筱翠说的情况结合起来分析,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想来想去,他觉得能办这种事的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必须是熟悉或者知道他欧阳亮底细的人;再一个跟官场有某种联系的人;最后得有相当规模的储存地点。具备这三个条件的,他想到了不曾谋面但是已经耳熟能详的一个人物,那就是古典。
拜访古典有个人物不能绕过去,就是静海县的警察局长肖四德,通过肖四德拜会古典名正言顺,现在不是还顶着警署巡察的职衔吗?于是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准备带着英豪下去巡察一番!
怎么这长时间陈副官还没有把英豪接来呢?欧阳亮有些着急,扭头朝窗外望去,不知什么原因,满大街全是学生。看样子一个个都很亢奋,像是参加什么集会,从校服上看多半是中学生,也有成年人跟着掺和。
欧阳亮想不到,英豪乘坐的奥斯汀卧车,就是让游行的学生队伍挡住了。
原先日租界的旭街现在改成罗斯福路了,马路本来就不宽再跑电车,几支游行的队伍汇合起来,得!整条马路堵得严丝合缝,甭说汽车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了。
学生们举着横标唱着歌,“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歌声胜似海河浪,学生要是撒了欢那叫没挡。其中一支队伍打头的是燕子,瞧这个丫头片子长能耐了,举着小旗领着学生喊口号:“反饥饿!”学生们跟着喊:“反饥饿!!”又喊:“我们要自由!”学生们跟着喊:“我们要自由!!”
石头坐在前排陈副官旁边,回头指给英豪看,“英豪叔,你看那是燕子!”
坐在后排的英豪探出身子,“燕子,在哪儿?”
不等看明白,一队军警跑来冲击游行队伍,学生们满不在乎地挽起胳膊。消防车摇着铃铛也开来了,冲到队伍前面,不问三七二十一,扬起高压水龙头就对着学生冲开了。
英豪终于发现了燕子,“石头,赶紧下去把燕子拉开。”陈副官踩好刹车跟着石头也跳下车去。
学生和军警混战起来,两个军警像抓小鸡子一样抓住了燕子,石头和陈副官跑来,拳脚相加击倒军警抢出燕子,由于石头和陈副官都穿着警服,燕子乱抓乱挠。
英豪坐在车里看着“哈哈”大笑,“这叫什么事儿,商会会长的大小姐,整天大米白面喂着,也反饥饿。”心想,“中国人就这样,饿极了造反,吃饱了撑着了也反,自己跟自己反。”
马路上,石头给了燕子一巴掌,“我是石头,你哥!”
燕子见是石头更火了,跳着脚的大喊大叫:“反对军警镇压学生运动,打倒反动军警!”瞧瞧,救她来了她还来劲!石头一铆劲把燕子扛在肩上,拍着她的屁股,“还叫唤,你看!”
被抓到的学生一个个被扔上囚车,燕子老实了。石头把她扛到一条胡同里面,陈副官吓唬道:“趁着我们俩给你挡着,还不回家!”燕子挣脱下来,毫不领情地吐吐舌头跑了。
石头还在生气,“这孩子,净瞎闹腾。”
陈副官笑笑,“年轻人都这样,走吧,没听大总管直按喇叭了?”
英豪见了欧阳亮先诉苦,“欧阳兄啊,这个娘儿们给我来了一个卷包烩,一个铜板都没给我留下,连古典给我们哥俩的烟壶都搜走了。人去楼空,我的心里空啊!”
欧阳亮不拿柳闻莺当回事,劝解道:“大丈夫得经得起大灾大难大起大落。不就是个女人嘛,只要保住位子,还愁没有女人找你?”
只有失去的才是珍贵的,这时候英豪又觉得柳闻莺好了,“像小柳这样的,上哪儿找去呀?你是不知道,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忒会来事。”
欧阳亮禁不住乐啦,“他是演员明星,逢场作戏那是她的看家本事,我告诉你,光图脸蛋光滑小嘴甜哏儿不行,受看受听不受用,我就上这个当。别喝了,找个茬口儿跟我散散心去,过几天看看哪合适,跟我巡察一家伙。权力小了行动倒方便了,现在咱是光棍一条啥也不怕。”
英豪把杯中酒干掉,傻呵呵的说:“欧阳啊,我发现你真是我的好大哥。”说着要哭。
窗外总有个军官乱晃悠,欧阳亮站了起来,“走,找个好点的馆子改善改善,完事到玉清池跟我泡个澡,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酒足饭饱去烫澡那是再舒坦不过的美事了,现时下最讲究的澡塘子,莫过于南市永安大街上的玉清池。可是傍黑洗澡不是合适的时候,为嘛呢?澡塘子门口的对联说得明白:“金鸡未唱汤先暖,云板轻敲客早来”。
天津的澡堂子,一般在门前或院里边高挂一盏红灯笼,作为澡堂的标识。另外,在院内或房顶上悬挂一块铁制云板,早晨和中午池子换清水,又叫换池子,这时候伙计敲打云板,意思是说现在换清水了,快来洗澡吧。傍黑的时候去洗澡,池子里的水早成了涮羊肉的涮锅子了。
那怎么办呢?甭担心,玉清池早已经成为新式澡堂子了,不但增添了床铺躺箱,可供顾客存放衣服和躺卧,还开设了单间对盆业务,甚至可以两口子一块儿洗对盆,像欧阳亮和英豪这样的身份,进门甭说话就有人把单间伺候好了,不会领着到池塘里面让你涮羊肉去。
玉清池门前小贩云集乞丐成群,这里早不是十几年以前的样子了,除了各档次的妓院以外,正规的戏园子一家接一家,还有两三家电影院,饭馆、布匹店、食品店、百货店、杂货店也是应有尽有。这里真正成了集娱乐、饮食、商业各种消费为一体的繁华地区。
汽车停在玉清池门口,欧阳亮和英豪从汽车上下来,还没有迈步子,突然从头顶飘下来花花绿绿的一片片传单。英豪接住一张凑近灯光看看标题:《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字太小看不清内容,最后两行字体大些,写着“打倒蒋介石!新中国万岁!”英豪问欧阳亮,“八爷的,看看吗?”
欧阳亮不接传单,径直朝里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赶上这日子口,难得这么清闲自由,我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英豪把传单叠好,装进上衣口袋,跟上欧阳亮,“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欧阳亮得意地晃着脑袋,“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二人大摇大摆进入玉清池。
正文 五十七回新贵族养尊处优;花朗道批亢捣虚四
(更新时间:2007…1…23 21:11:00 本章字数:2533)
欧阳亮得意地晃着脑袋,“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二人大摇大摆进入玉清池。
玉清池地处南市,无论如何讲究,附近的人群成分使然,终究进池子“涮羊肉”的人多,里面一片人声嘈杂。欧阳亮英豪入内没有站稳,手巾把儿就吆喝上了,“二位里请,雅间侍候啦!”紧接着马上有伙计过来,径直把二人引进雅间。
雅间里面清净多了,欧阳亮脱光衣服露出累累伤疤,“看见了吗,老子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眼下就剩这身伤疤了。”
英豪问他,“你说明天去静海县,我还没有跟你说呢,那个肖四德现在肥透了,这回一定从他身上榨出半斤油出来!”
欧阳亮说:“我看你呀,没有大出息,虽然我没有见过肖四德,我估计在他身上不是多少油水的问题,而是……放好水,泡着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