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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摸遍全身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法币,“掌柜的,能花一半钱换张煎饼吗?就这一张票子,不能花绝了。”煎饼秃连想也没想,铲起一套煎饼果子递给去,那女孩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实打实地狼吞虎咽。真把孩子饿坏了,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儿。那情景令爷俩儿感同身受,回忆起挨饿的滋味。光腚孩仰脸望望煎饼秃,“爹,老奶奶也饿。”煎饼秃走神了,听见喊爹,马上又铲起一套煎饼果子,“老人家,你老也垫垫吧,这是剩下的,不收你老的钱。”老奶奶没有客气,接过来也是狼吞虎咽,噎得也是直翻白眼儿,“真是,真是好人多呀,一天水米没打牙了。”煎饼秃关切地问:“你老这是打哪边过来的?”老奶奶说:“北边,打北边过来的。”煎饼秃又问:“北边怎么了?”老婆婆接过光腚孩举给她的水瓢,给孙女喂了一口水自己也冲冲嗓子,“日本人把大炮架到城门口了,天天生事夜夜杀人,年青力壮的都去守城了,老的小的为了不拖累守城的,四处逃生啊。哎,走到哪儿是一站呀!”
煎饼秃又问:“孩子的爹妈呢?”
可能已经有许多人问过她,老婆婆不愿再提那撕心裂肺的遭遇,汪着眼泪扯起孙女,“日本人是要咱中国灭种啊,一群畜生,畜生!”祖孙俩走远了,谁也不知道她们能走多远,走到哪去,天黑住在哪儿,明天谁给他们一口吃的……
煎饼秃忧虑着那祖孙俩,抬眼望望不断人流的难民,他的忧虑变得无奈。将剩下的一套煎饼果子铲起来交给光腚孩,“去,给太太送去吧,回头咱们收摊了。”光腚孩端起煎饼进了古宅。
等光腚孩回来,煎饼秃已经收拾好了挑子。爷俩照原路返回,依旧经过悦来酒馆,老板将酒瓶子灌满交给煎饼秃,照例问声“生意还行吧?”煎饼秃照例答道“靠乡亲们照应,马马虎虎吧。”最后老板还有一句:“这就算不错,走好喽!”
每天都是如此,卖完煎饼打壶烧酒,爹挑着担子光腚孩默默地跟着,走到镇外头踏上运河大堤,不管多么累爷俩准来精神。光腚孩“呜哩哇啦”吹笛,赶上生意好,煎饼秃扯嗓子吼几句落子。今天生意不好情绪也不好,光腚孩刚抻出竹笛儿,煎饼秃就制止,“别吹了,爹心里烦。”光腚孩也不想吹,只是今天运河大堤显得特别长,光这么干走着闷得慌。
打鱼的李三发现了爷俩,用柳条穿了两条鱼,站在船上喊:“秃子,这么早收摊了?这两条鱼捎着,回去熬碗汤。”活蹦乱跳的两条鲫鱼扔上岸,光腚孩赶紧拾了起来。煎饼秃说:“快谢谢李三叔。”光腚孩拉着长音儿朝河心喊:“谢谢李三叔,上俺家喝鱼汤去。”
李三有口无心的回着话:“你们家门槛太高,李三叔迈不进去呀。”
煎饼秃听着不顺耳,皱皱眉头没有言语。心里却说,咱对乡亲感恩戴德一百一,跟谁都仰脸看,怎么门槛高了?
村边上住着赵老疙瘩,正在院子外头收拾一付剃头挑子,见煎饼秃父子走来,老远打着招呼,“爷俩回来了。”乡亲们跟他一热乎,煎饼秃嘛烦心的事全都烟消云散。见赵老疙瘩跟他打招呼,紧走几步停住脚,“这是鼓捣什么呢?”赵老疙瘩乐天派,张口爱说笑话:“靠它练顶上功夫呗,这玩艺算是不能为你效力了。都开春这么多日子了,怎么还不见你脑袋长青茬呢,怕是早早旱死了吧。”煎饼秃对玩笑也是认真的,挠挠头皮,“爱咋样咋样吧,省得让你赚份剃头打辫儿的钱。”赵老疙瘩跟着说实在话:“可不是呗,过日子能省一个就省一个,你这脑顶不长草,省了一把镰刀,合算。”听赵老疙瘩在门口瞎嗒吧,媳妇在院里喊上了:“天都快黑了,还不快收拾。赶明儿你挑个扁担吆喝银子去。哟,他秃子叔啊,你不知道这赵老疙瘩,不管人家多忙,嗒吧起来就没完没了,还不让人家秃子叔赶紧回家歇着去。”将赵老疙瘩拽到院里又挤鼻子又弄眼,手指头直戳赵老疙瘩脑门儿。煎饼秃不知怎么回事,连赵老疙瘩也稀里糊涂。
煎饼秃不是那种招招喝喝的男人,不蔫不语总是一股子平常劲儿,出门进门也没嘛动静。每天走进院子光腚孩就喊:“娘,俺和爹回来了。”花小翠就会在屋里答应:“听见了,娘忙饭了。”今天光腚孩照例喊了一声,屋里却没有应声。院里的几只鸡不知犯了嘛病,一个个东倒西歪,没倒下的也跟喝醉酒一样走道晃晃悠悠的。地上还有不少豆子,煎饼秃判断行动失常的鸡准是让豆子撑的。光腚孩帮爹卸完担子又喊:“娘,俺们回来了。”煎饼秃扯住光腚孩,“别喊了,看你娘洒的这一院子绿豆,捡起来再进屋。”爷俩蹲在地上捡豆子,煎饼秃抬头望着紧闭的屋门,忽然心生疑窦。光腚孩用衣襟兜着豆子来到煎饼秃跟前,“爹,都捡干净了。”煎饼秃将手中的豆子放进去,拍着光腚孩的脑袋,“给你娘送去。”爷俩走到门前。光腚孩喊:“娘,开门!”还是不见应声,煎饼秃猛地把门推开。
屋门打开,夕阳照射进来,只见屋内整整洁洁,炕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花筱翠嘴叼着围裙正从锅里往外捡馒头呢。光腚孩见有好吃的,撒开了欢,“啊,吃白面馒头了。”三蹿两跳上了炕。煎饼秃盯着摆在面前的馒头一言不发,花筱翠见状问道:“怎么,雪花花的白面馒头不爱吃?”煎饼秃不温不火地反问:“哪来的白面?” 花筱翠欢快地说:“管家周济咱的。”煎饼秃皱起眉头,“一个大管家为嘛专门给咱送白面?”花筱翠对答如流:“哪里专门来的,来收去年佃户欠下的租子,顺便过来捎话说,眼下时局不好,叫你出门加小心。这些白面是古老爷让捎过来的,也算是一年到头吃咱煎饼果子的补偿。还说,去年庙会吃饺子那档子事,咱救了驾,怎么补候咱也不算过份呢。”
煎饼秃觉得言之有理,便不多问此事。拿起一个馒头欣赏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话里有话:“是呀,时局不好,大难就要临头了。”据光腚孩后来回忆,当时他不解地望着爹,不懂他说这话嘛意思。长大了会分析了,他认为,当时煎饼秃对李元文产生了怀疑,对花筱翠还是信任的。光腚孩清楚地记得,爹说完这句话,娘说他“你怎么净说不吉利的?”他还笑了呢。
在古典看来,时局不稳也好天下大乱也罢,跟草民百姓没嘛干系。除了一条命任嘛没有,嘛也没有等于嘛也不怕,顶大丢条命,那命能值几个大子儿?乱不乱稳不稳财主必须关注,古家积累下今天这番家业,源自列祖列宗在时局动乱时刻,能够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迎风使舵逢凶化吉。古典自信他的智慧不亚于列祖列宗,有能力守住这份家业,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即使天塌了,也决不会损失半根毫毛。他难得信步前后院转游,这天把前后院犄角旮旯巡视一遍,最后走到李元文房间门口。
发现自行车布兜里露着帐本,隔着房门问李元文:“去年那点租子还没收齐?”李元文油头粉面的从屋里出来,用布掸子抽打着裤腿和青布圆口鞋。
古典又问了一遍:“还差多少,怎么总也收不齐呀?”
李元文轻松地说:“没多少,就剩下二十一里堡的几家散户。”从车上抻出账本,翻给古典看,“您看……”
正文 第九回大难渐近亡国恨;祸端顿起命游丝 下
(更新时间:2006…8…17 9:05:00 本章字数:4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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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俄罗斯人给全世界抗日同盟
人民上了一课,杀了日本人一个,
扣留3个,渔船一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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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看了,实在揭不开锅的就免了吧。时局不稳人心要稳,懂吗?”古典最讨厌看账本,他相信世界上没人敢跟他耍花活。他恪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他笃信手下的佣人对他忠诚不二。
李元文收起账本说着奉承话:“你老就是天生的善人,放心,我一准照你老的意思颠量着办,其实折合成款子,不值几个钱,我就腻歪穷鬼赖账的毛病。”
古典“嗯”了一声,进了上房。反正眼下没嘛正经事,他乐意骑着车子串百家,由他去吧。李元文推出自行车急急骑上,径直奔镇外而去。
前些日子运河大堤上,常见路倒的难民,煎饼秃不忍目睹惨状,好些日子绕着走。近来,难民都沿着河那边的铁道线往南逃,眼不见心不烦心情好多了,挑着担子也觉得轻快。光腚孩还是吹着笛子跟在屁股后头,煎饼秃时不时地回头看看。野花垂柳遮天蔽地,如果天下太平该是一派多好的景致呀。
正走着,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车上的人突然停下将车子扔到堤坡上,躲进了树棵子。日货猖獗,富士自行车在乡镇早不是稀罕物了,煎饼秃并没有马上想到是李元文。
其实就是这家伙,远远看见煎饼秃,心里有鬼不乐意打照面。也的确憋出来一股子尿,借机藏在树后解裤子尿那股子臊水,眼睛透过树隙注视着煎饼秃爷俩。
煎饼秃走到近前,发现自行车上的马搭子,醒目有个“古”字,便知道是谁了。李元文靠着树不动,等爷俩走过去老远才从树后钻出来,这才发现慌乱中漂白布的裤腰尿湿了一片,好歹挤了挤赶紧系上裤子,骑上车子奔了二十一里堡。
煎饼秃回头望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招呼光腚孩,“别吹了,跟爹说说话。”光腚孩颠儿颠儿地跟上来,“爹,说嘛话呀?”煎饼秃说:“孩子,要是有一天找不到爹了怎么办?”光腚孩拉住煎饼秃的衣角,“我天天这么扯着你,怎么会找不到爹呢?”煎饼秃苦着脸笑笑,“比方说你睡着了,睁眼一看,爹不见了。”光腚孩顺口答道:“俺问俺娘,让娘领俺去找。”煎饼秃又比方:“要是娘也不在屋呢?”光腚孩还有办法:“那俺就坐在屋里等。”煎饼秃继续设问:“要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呢?”光腚孩从没设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爹提的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双手抱住爹的大腿不让走了。煎饼秃撂下挑子安慰着,“孩子,爹跟你说着玩呢,要真是那样,冲我儿子这股激灵劲儿,谁都给块干粮活命,不过记着,不论谁给饭吃,长大后一定学规矩跟好人一块儿,记住了不?”光腚孩不愿意让“别人给块干粮活命”的情况发生,死盯着煎饼秃不吭气。
煎饼秃担起挑子,“天不早了快赶路吧,儿子,把笛子吹响了,给爹吹个好听的。”光腚孩含住笛子,“呜呜”吹了起来,可是,实在吹不出好听的音儿,怎么吹都象小孩子哭的声音。
运河边上,老辈人传下来一块厚重的木板,一头搭在岸上,另一头镶着两条木腿支在河面上,至今为子民们提供着方便。男人走到尽头用木筲打水,妇女们在上边洗衣裳、淘米涮豆子,有闲心的还可以蹲在上头学姜太公钓鱼。运河流淌着乐融融的欢笑,花小翠蹲在木板上涮着豆子,背朝着河岸,听洗衣涮脚的村妇“叽叽嘎嘎”说笑,全然不与她们搭讪,而是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大堤。村妇们指点花筱翠,表面上似乎夸赞她的模样打扮,暗含着却另有所指,胆小者收拾衣服,躲避嚼舌是非,胆儿大的我行我素,照旧胡乱嗒吧。
李元文骑在车上敞开怀,让清爽的运河风荡涤着浑身的臊气,浸透尿液的裤腰带连他的小褂都洇湿了,他想尽快干燥些。他精神抖擞地在大堤远处出现了,花小翠将河中的筛子捞起摞在盆上,低头上岸匆匆回了家。不一会儿,李元文到了村妇们跟前,装出公干的样子跟洗衣淘米的女人们搭讪,“李三家的,你家还欠多少租子,心里有数吗?”
李三家的甩着手上的水,说话不带好气,“年前不都交齐了吗,怎么还欠你的?”
李元文煞有介事的,“一会儿我还得翻翻帐本。”接着又问:“嗨,赵老疙瘩屋里的,你们家欠多少知道吗?”赵老疙瘩屋里的嘴比刀子还快,“你老一个大管家,这是嘛记性?你老他娘的忘了,大年三十连包饺子的面俺家都没剩,不都凑齐了吗?赶明儿把那二亩薄地退给古老爷算啦,省得管家总收二茬子租。我看你老这是跟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浪荡话吧。”赵老疙瘩屋里的一通抓挠,引得女人们开怀大笑,运河水都翻起浪花。
李元文没皮没脸,愣支着架子充大尾巴鹰,“你们甭说硬话拉稀屎。这些年不靠古爷养活着,你们能有吃有穿吗?”李元文悻悻地骑车走了。
见李元文走远,女人们放肆开了。赵老疙瘩屋里的说:“咱们村的租子早都齐了,他怎么还来催命。”李三家的说:“他是怀里揣马勺,成心没事找事。”赵老疙瘩屋里的忍不住乐:“要不说他跟丈母娘叫大嫂子呢。”
“瞧他那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