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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筱翠抱着包袱泪珠连连,还不时地四处张望,终于引起过往旅客的注意。一开始仅注意她这个人,进而全把目光盯上了她脚上的红锻子绣花鞋。封建社会最忌讳大老爷们死盯女人的脚,倘若有不要脸的摸了谁家女人的脚,相当于耍流氓摸人家的屁股蛋子。以此类比,死盯女人的秀足工夫点儿大了,其罪过不亚于偷窥女人穿着花兜兜洗澡。
也难怪人们冒着有损道德的风险注视她,那双猩红的大红缎子绣花鞋实在扎眼,说难听话,不年不节的,正经女人不是出门子不嫁人,还真不敢穿这么扎眼的一双鞋光天化日上街溜达。大概花筱翠也意识到了这个,眼下脚丫子没地方躲没地方藏,只有挪地方找个背人的地方眯着。可是她刚走下台阶,不知属于那家老总的一支队伍怀抱令牌,凶神恶煞般巡视过来,吓得她屁滚尿流又登上台阶缩回到候车室里面来了。脚上的那双鞋成了她的心病,使劲蜷着腿儿把两只脚往椅子底下藏,低着脑袋斜视周围,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注意她。
她正六神无主地东瞅西瞧,突然发现李元文在候车室门口转着脑袋寻找自己。她赶忙迎上前去,李元文也发现了她,匆忙间二人好像说了几句嘛话,然后手拉着手一道出了站房。
李元文这小子也快饿扁了,找了个馄饨摊一人要了一碗边吃边说话,也好歇歇脚。花筱翠大概饿过了劲儿,或者由于恐惧过渡紧张,喝了一口汤就把碗撂下了。李元文属于没心没肺的主儿,他一边把找小岛的情景简要学说了一遍,还“啼噜吐噜”把花筱翠那碗馄饨也整个倒进了肚子,这种东西从来不惦记着别人怎么样。末了,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撂,抹抹腮帮子动静挺大的吧唧吧唧嘴,“小岛先生说了,坐火车不安全,再说也绕道,咱得坐轮船从海上走。”
到了这步田地花筱翠已经没了方寸,只有任他摆弄怎么说就怎么应了,“那你得去找一辆车。我两条腿发软,走不了路了。说不定那死鬼已经捞上来了,县衙门的人立马就到了。”
李元文抬头挲摸挲摸周围,低声言道:“你稳住神,抓咱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根,主要是……你看!” 花筱翠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一队队军警四处乱窜盘查行人,跟那天在大丰富桥遇到的情景差不大离儿,花筱翠哭丧着脸胆战心惊地问:“那怎么办呢?”李元文咽了口唾沫,“看见了吗,找车也不能坐洋车,特别是你,更不能抛头露面地穿街走巷,得小心避讳着。”花筱翠带着哭腔问:“到底怎么办呀,你到底快拿主意呀……”这女子可怜楚楚的这般情景,难免让人萌生些许“唏嘘”之叹,真格叫:一失足酿成千古恨,悔不该负心老实人,现世报困绝求生路,到头来难还清白身。
两个戴罪在逃之人,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现在没工夫管他们咋的,这地方怜香惜玉也不合适。时间紧迫,该说说王警长和他的手下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询问完古典,假若这么磨磨唧唧轻易让真凶跑了,别说天理难容,老百姓也没办法交代。王警长跟古典没完没了的斗嘴皮子,那才真正叫人着急呢!
重复的来回话就不说了,前文书说到,对古典查问完了,天刚擦黑就见两匹快马从警局大门疾驰而出,扬鞭奋蹄直奔天津卫。说实在的,白天耽误的工夫太久,要想捉拿到两个罪人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可是也不尽然,办案是个特殊的差事,主办此案的王警长并非等闲之辈,他粗中有细外刚内柔。他办案不把事由的来龙去脉折腾明白了,从不盲目出击跟没头苍蝇似的瞎忙活。如果在静海县地面上,别说两个大活人,丢只鸭子跑条狗随便一吆喝也能找回来。天津卫跟东周列国似的,地面又那么大,不摸清进哪门出哪门不行。经过对古典的询问,王警长心里有了路数,这才带上最得力的助手老铁亲自出马。这二位真是好生了得,不动则已,动起来就是一阵风。两员悍将紧催坐下骑,形似猛虎下山之势,沿着铁道线并行的官道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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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一回祸生有胎躲不过;认贼作父找上门 下
(更新时间:2006…8…22 8:46:00 本章字数:3631)
傍黑出发王警长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能穿着官衣儿下卫拿人,穿着便衣儿骑马挎枪在大天津有诸多不便。他断定李元文身上不会带着多少盘缠,若浪迹天涯必然淘换银两,像李元文这等身份,纵然有狐朋狗友只能资助仨瓜俩枣,解决不了大问题。要想远走高飞,带着个女眷不筹足盘缠他难以当天逃离天津。从时间上判断,如果按古典猜想的那样,李元文必定到古联升柜上淘换钱,那也只能到掌灯吃饭时分最为适宜。
王警长这个分析基本正确,只是他不可能知道还有小岛一郎这层关系。正如所料,掌灯时分李元文确实到过古联升,只是没有提一句钱的事情。倘若他从柜上解决盘缠,后面就没有太多的麻烦了,沾钱的事没有三言两语就能办妥的。再说,就算顺当拿到银两,赶上饭口也不能马上抬屁股走人,怎么也得吃完饭才能告辞。按照王警长的估计,掐好这个钟点直奔古联升,应该正好把逃犯逮个正着。
由于问得仔细找着也爽神,王警长和老铁基本没费劲,径直蹽到古联升门前勒缰下马。二人认准字号,老铁上前“啪啪”一打门,小伙计从里面打开门板上一扇小门儿,“下街了,买嘛明儿见了你老。”老铁扯开衣襟露出胸标,“我们是静海县警局的。”小伙计闻听“砰”地关上小门儿,扭头朝后宅跑去。老铁抬腿就要揣门,被王警长拦住,“慢着,这里不比在咱地面上,伙计通报去了,耐住性子。”
乱世又来了,古联升老板古兴这些日子眼皮子总跳,心里总跟揣着一窝耗子百抓挠心。老家那摊子他倒不走心思,大哥们儿古典比他有韬略。古兴是个纯粹的商人,还是天津卫的那种,脑袋一根筋,就知道“吃亏是福和气生财”这么点道理。凡事谨小慎微从不得罪人,宁让钱吃亏不让人受损,宁叫一人单不让二人寒。对于古兴这种浅薄理念,古典颇不以为然,就在上次哥俩见面密谋治家方略的时候,还正儿八经地开导过他:“说多了你也记不住,送你三句话。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二、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兴终究是名门之后,这些话还用掰开揉碎了说吗?古典走后,自然知道适逢乱世之秋,该怎么做,做哪些事,尽管做起来不很顺利,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到底做了那些事没人知道,明面的自然瞒不了家眷,该隐秘的甚至老婆孩子也无从知晓。正因为古兴秉承哥哥的旨意行事,遇到掣肘的麻烦也闷在心里,宁可自己跟自己较劲,也不要别人卸肩分担斤两。
正烦着呢,福子进来禀报,说是李大管家来了,还说是大爷交派的差使,天快黑了还有些事没有办完,要个脚力用用。古兴想着别的事,听李元文打老家来要使唤车辆,并没有往旁处想,便说:“赶紧麻利儿着套车呀,还愣着干嘛。”待福子套上车出了大门,并且过了饭口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人影,不免心生疑窦:“用车为嘛不早点来呢,还有,这个管家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到家门口连个照面都不打,让大爷宠出毛病啦?”正胡思乱想瞎琢磨,小伙计慌慌失失跑进来,“掌柜的,警局的,警局的!”
古兴天听小伙计这么一诈唬,“龇愣”从椅子上站起来,“嘛警局的?”随后跟着小伙计到门脸查看。
老铁在门外呵斥道:“你就是古联升掌柜的古兴?”
古兴隔着小窗户应道:“正是鄙人,你老有嘛指教?”
老铁大声命令着:“少废话,把门打开!”
“是是是”古兴亲自打开门板引着二位往后宅走,“二位老总小心脚底下,我一听口音就知道打老家来的,真是稀客呀!”
到了后宅,古兴把二位往屋里让,被王警长拦住了,开门见山就问:“站院里说话就行,赶紧说,李元文来过吗?”
“来过呀,怎么啦?”古兴一听,知道刚才自己的疑虑不是多余,但不知这个李元文会招谁惹谁。
老铁闻听李元文果然来过,“噌”地拔出手枪,“在哪儿,赶紧交出来!”
古行从没见过这种架势,立马两腿筛糠嘴皮子也不听使唤了,“慢着,二位爷!到,到底出嘛事啦,我我我,也没见着哇!”
老铁眼珠子一瞪,上前揪住古兴的脖领子,“你好大胆子,敢拿咱爷们儿寻乐子?刚才你还说来过呢,一转眼又说没见着,找不顺序是吗!”
古兴扎撒两只手使劲比划着,“不不,二位老总爷,你老听我把话说完……”
王警长上前拨拉开老铁,“古二爷,你老听明白了,你们大爷家的大管家李元文,犯的可是人命官司,你老要是藏匿不报,或者知情不举,俺们哥俩就得拿你老上局子说事。”
听说出了人命官司,古兴脑袋“嗡”全大了,一家大小闻听也全都涌到院子里来。内当家的崔氏蹦脚索地拍大腿,石头和燕子一边一个抱住古兴胳膊哭着喊爹。恰在此时,后宅通二道街的大门外头马嘶车铃响,古兴蹦着脚大声吆喝道:“别闹丧啦,福子回来啦,二位爷赶紧问福子!”王警长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等古兴话落音,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福子在外头正准备解套卸马鞍子,王警长过去按住他,“快说,李元文在哪儿?”
福子以为遇上绑票的了,直着脖子喊:“二爷,掌柜的……”古兴已然来到跟前,“别诈唬!快禀报二位爷,大管家上哪啦?”
福子左右看看不像遇见绑票的,照实说道:“套好车我才知道,不是大爷交派的差使,他说是办点私事。这些都是上车后李大管家告诉我的,还不让我告诉你老哪。”
王警长压住性子问:“说干脆的,一共几个人,你给送哪儿去啦?”
福子可能看出事态的严重性,说话简练多了,“车到西北城角,他接上车一位女眷,说是他的内人。咱是做下人的,没敢多问。”
王警长截断福子的话,“先说去哪儿了?”
福子道:“大连码头,说是送他的内人去满洲回老家,听那女眷的口音,还真有点东北四省的味儿。”
王警长是个细心人,恐怕有假追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福子瞪大眼珠子赌誓:“有半个字的假话,出门让我撞电车轧死!”为了证实他确实没有说瞎话,还补充道:“我一直等管家买完船票才回来。”
这时候古兴比王警长还着急,“我跟二位爷去大连码头,快!海河一涨潮,火轮可就开走了。”王警长也缓和了口气:“麻烦二爷跟着走一趟吧。”
古兴一撩车帘儿,“二位爷上来吧,骑马不好使唤。福子赶紧掉头!”
小伙计真机灵,听掌柜的安排,早把二位总爷的坐骑牵到马厩里喂草料去啦。
见一切安排妥当,王警长一使眼色,跟老铁钻进车厢。福子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鞭子。那匹马无缘无故挨抽,顿时尥开了蹶子,窜到马路上撒野狂奔,坐车的人嘛滋味牠就不顾忌啦。
大连码头因是日本轮船码头,本来在德国租借地的海河边上,不知为嘛,海河边上的这段马路似乎成了日本人的地盘,取了个日本名字叫山口街。那个时候,小日本还没有明目张胆地在天津撒野,跟盟邦更是维持“亲善”关系。所以,普通行人沿着海河河沿通行麻烦不大,即使驾车,说明缘由也能通行,更甭说搭乘日本船去满洲了。但是,中国人不能在租借地执法,像王警长、老铁那样,骑马挎枪进租借地拿人绝对不行。别看古兴出主意坐马车追拿李元文,如果活干得不利索,或者惊动了巡警,即使拿到了也不一定能带走。所以到这时候,李元文只要进了候船室,就算基本进了保险箱。
检票的是中国雇员,看看检票口口的大挂钟准备剪票了。花筱翠躲在候车室靠近里面的旮旯眯着,抻着脖子踅摸李元文。李元文干嘛去啦?这小子贼心贼性有贼招但没贼胆儿,候船室内人多眼杂,不放人上船他不敢跟花筱翠扎一块儿。他知道,天津卫有认识花筱翠的,没认识李元文的,所以他找了另一出旮旯眯着。这小子多毒,到了这般境地还跟吃他挂落的花筱翠留一手。远远地望见检票的露面,才觉得十拿九稳不会出意外了,攥着两张船票蔫溜着过来蹲在花筱翠身边,“等一会就放人,上了船就没事啦。”花筱翠抻着脖子探头看看泊在海河的轮船问:“这些大火轮都是朝东北开的?”李元文点点头信口开河:“没错!都是去满州国的!”
花筱翠又产生了另外的忧虑:“这国难当头的时候投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