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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在天津学徒的时候,曾在被窝里偷着看过淫书《石头记》,那里面的隐语、判词,准确且灵验。十二金钗的命运,跟薄命司设计的特别一样。真的懊悔自己做完那场梦,醒来没有及时翻书,跟“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做个对照比较,以致没有遇见到,命根儿这跷蹊地界儿,会遭到今天这样的不测重创!
战斗中的何太厚何其鲁莽,飞身上前,毫不顾及侦缉队长的浪漫追忆,粗暴地抓住李元文的脖领子,跟提拉死猫死狗一样不顾忌,边打边往小庙对面撤去。
见李元文被捉,除了被吴易公火力压制得不能动的,全都朝老何围拢而来。老何清楚,两把枪的子弹已经打光,而且已经退到灌木密布的坟茔地,继续再退不好脱身,便把枪口抵住李元文的脑顶,“你给我让龟孙子们往后撤,不然我打碎你的天灵盖儿!”
李元文的两条裤腿儿完全被尿液和血液浸湿,心想今天说嘛也完蛋操了,忽听老何的话音儿,里面有个“不然”,说明还有生存的希望,于是抓住机遇竭尽全力大声喊叫:“你们全都原地别动,千万别开枪!”
老何提提李元文的脖领子,“你给我少耍花活,让他们后撤!”
李元文挣扎着企图仰起脖子,想看清老何的模样,哀求道:“我知道你老就是何爷,我已经废了,你老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半条命吧!”
老何尚未做答,吴易公的两个随从折回来接应,与吴易公汇合后,占据三个制高点,在汉奸背后打点射,汉奸们再次卧倒。何太厚趁机扔下李元文,沿着早已踏勘好的小路,越过坟茔地,转眼潜入干涸的水渠,飞奔而去。
待枪声平息,汉奸们爬将起来,不但找不到何太厚,连吴易公和他的部下,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元文吸溜着凉气儿呻吟着,命令打扫战场,拖着死的架着不能动的,狼狈而归。撤离过程很艰辛,为节省笔墨就不细说了。
整个战斗过程,没见那位女院长出来参战,不清楚如何脱离险境的。战斗结束,汉奸们进庙查看过,什么也没有发现,她不可能失踪,更不会被俘,她哪儿去了呢?
战斗激烈进行时,胡大头看见鬼难拿了,这是根据推论判断出来的,因为人数在那搁着,不会是别人。胡大头掉入沟壑中,大脑袋瓜子被酸枣刺扎得成了刺猬,他忙着择刺儿的工夫眼儿,恍惚看见有人趁火打劫,在小庙后墙根捡洋落儿。虽然没有看清楚,也不知道捡洋落的最终所归,战后统计说明问题,确实人、枪对不上数。
统计表明:侦缉队毙命五人;重伤九人;余下所部人人有份,通通算了轻伤。另外,损失(实则丢失)枪械三支。弹药消耗及其损失的私人物品,如怀表、墨镜、鼻烟壶、大烟膏之类,不做造册统计。
李元文没破肚子、流肠子,也没有断胳膊短腿,由于损伤的部件金贵,认定为重伤。胡大头虽然未中枪弹,脑袋肿得成了烂茄子,应属间接挂花,实事求是地算了轻伤。不论怎么算吧,平心而论,李元文损失最大,胡大头则捡了便宜。
是日深夜,女院长神秘出现,率领一哨人马,再次打扫战场。关帝庙被夷为平地,古槐树周围,大约一亩地的范围,不留只砖片瓦,连一根檩条也没剩。拆除平整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黎明前,人群各携拆除的建筑材料全部撤离干净。站在老军营放眼望去,到处人头攒动,留下数不清的脚印、车辙印、骡马蹄子印。不知何人作法,天亮时分猛然狂风大作,卷起黄龙飞舞,转瞬间,整个大地一片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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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四回钢铁汉带伤渡河;圣洁女冒险闯关上
(更新时间:2006…9…27 17:59:00 本章字数:3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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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扔掉李元文,撤身飞奔踏入灌木丛,大步跨越一座座坟茔,收体紧缩一团恰似沉金坠玉,落入枯水渠内。英雄天助陡生神力,挺身而起沿着沟渠奔东而去……远看犹如金刚之身,脚不沾地乘云驾风;又恰似矫健飞燕,闪电掠过如离弦神矢。君不知,壮士周身已多处负伤,只是神经线紧绷,尚不知疼痛。可是英雄的鲜血已经浸透战衣,点点滴滴洒在他舍命护卫的国土上,他一门心思只顾尽快脱离险境,对自己的伤情却浑然不知。
不知跑了多久,枪声彻底平息下来,估计至少跑出五六里地。他松懈下来,企图登临高处回头望望老军营。对他那些身经百战的各路战友并不担心,最不放心的是那位年轻的女院长,还有军区医院的保卫部长。鬼难拿鬼点子有些,但是斗争经验尚不丰富,不过跟他的院长配合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何太厚这么想着,瞄准一处缓坡准备离开沟渠,不成想无论如何迈不开步子,不待他思索,一阵眩晕竟然摊倒在曼坡上。老何两手撑地,闭上眼睛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负伤了!他立即睁开眼睛,但见身上四处是血,摸遍全身却不知伤在何处。他赶紧坐直身子,害怕就此昏死过去,必须找到出血的地界,假若这样死了,那才叫冤死人呢。然而他无法动弹,动哪儿,哪儿疼,知道疼就好办,终于找到两处关键部位的伤口。
一处是小腿肚子,看样子是贯通伤;另一处最疼的左肩胛下方,大概子弹从后背钻进去没出来,主要是这两处。他想了想,这两处挂彩必是发生在扔下李元文以后,不然不会都是身后中弹,跑得急始终没觉得。
脖子、小臂、脚踝……还有几处都是皮外伤,老何捏把细土揉揉,不怎么流血了。关键的两处必须把血止住,血流大发了,那可真正没救了。费了老大劲解下裤腰带,用牙叼着撕成三条,一条绑住小腿肚子,留着一条系裤子。最后剩下这条,他想扎住左边的肩胛,可是从腋下套过来布带子,打上结子系不结实,最后还是咬牙叼着好歹对付上了。
嗓子发干口鼻喷火,他知道这是失血的缘故,挪动一下身子感觉还能动弹,居然在背阴的渠底,发现一洼清水足够捧起来的。兴奋的他侧身倒地,急忙匍匐过去,连泥带水用嘴吸干,顿觉好受多了。仔细听听,除了残禾野草迎风沙沙,老天大地全都屏息不语,连点吭气的声响都没有。
何太厚疲乏至极,展开四肢呈“大”字状,仰面朝天躺倒,他实在无力支撑了。
躺在那里,依然惦记着老军营那面,估计敌人已经撤离,自己回去有可能获得救护,可是无论怎么掂量不能回去。考虑到身上的伤,恐怕不是三天五日能够痊愈的,即便养伤也不能放下开展的工作。思来想去,最合适的投奔地,还是二十一里堡。
想到这儿,又见日头西斜,把两只没用的手枪揣进怀里,他必须设法抓挠口吃的。不添草加料,甭说渡过子牙河,能不能坚持到河边都很难说。何太厚终究文籍满腹,言辞表达有别于老农。同一件事,德旺会说“地里刨食,扒拉块土坷垃都能填饱肚子。”老何却自有说辞:“天地生万物兮,万物当相济。老何饿肚子兮,偌大庄稼地,岂无果腹东西。”
他这么叨咕着顺沟沿趴着,极富经验的四处踅摸。不同的地块长不同的庄稼,露着高粱茬子、棒子茬子的地块别打主意,那些龙爪秫桔根,连牲口都不能喂,烧火做饭都懒得刨它。庄稼地里有几样东西,任你再搁工夫再加仔细,总也刨不干净。那就是土豆、山芋、花生、洋姜……这些地下物。凭他的经验,根茎果实无论折腾多少个儿,总有漏网之鱼,老何踅摸的就是这个。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大任未竟,老天焉能不助!老何只顾远处踅摸,不成想身子爬进一堆山芋秧子。老何心里乐坏了,他知道从东北到两广,任何地界都长这种东西,因而名称繁多。本地叫山芋,还有叫红薯、白薯、甘薯、地瓜、红苕的,不管叫嘛名称,这种东西最能救济穷人,水煮火烤均可用餐,洗净生嚼也能填饱肚子,比土地梨儿强多了,怎么说也是耕耘种植的。这种救人的嚼裹,今天将要救济的,则是穷人最需要的好人,一个救国救民的中国人,一个铁骨铮铮的抗战中坚呀!
老何摸进拉秧的山芋地,果然刨到绝不是土坷垃的食物,美美的吃了一顿被他诗情化的“果腹东西”,终于有了增生力气的能量。餐毕,居然站立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来到子牙河边,天已黑尽。好在渠头地处二十一里堡上游,距离不足三里地,遥望彼处可见村头的土地庙。
每次渡河都有护送和接应,今天没有约定,眼下必须设法寻找渡河的工具,只要找到合适的物件,子牙河不是黄河长江,顺流漂也能漂过去。渡河的物件是应该有的,就说老何现在站立的地方,濒临子牙河的渠头或许就有。
无需解释人们也知道,水渠是引水浇灌田亩用的,山区多是引上水入渠,提起闸门或者扒开口子,水流自己就引来了,平原地势低的地方也可以用这个法子。这儿不行,除了发大水,河水永远低于地面,加上河堤阻挡,河水更不会自己入渠。
开明的地方集资安装绞水车,套上骡马,牲口转着圈圈,水渠就不断流。绝大多数的地界,而是戽水入渠,相邻的地块用水,主家或雇工或结伙相助,用拴着抖绳的笆斗,将河水戽入水渠。地势高的地方,也许分为两级、三级接力往上戽水,那可真是辛苦活。
说这个与老何渡河的物件有嘛关系?通常没有,这得碰运气。
戽水的地界,提水处需要预先挖好水窝儿连通河床,以便笆斗戽水。相对应的位置两人干活,留有戽水人站脚的地方,之间需要打好土捻,防止好不容易戽上来的水倒流回去。防止水冲,土埝一般笘块草席、苇席。为嘛让老何碰碰运气呢?假如戽水时间较长,或者不太费事,有时会在席子头上铺块木板,这样更能保护土埝持久。可是,这个渠头没有木板。
老何吉人天相,说不定走几步就能碰上,戽水人无有余力拿走的木板,或许就在不远处。老何捡了根柳木棍子当腿儿,沿河堤一路朝下游彳亍蹒跚,眼见快到二十一里堡的对河,也没有发现任何合适的漂浮物,令他不胜唏嘘懊恼。
收住脚步,望着河水鳞波唏嘘,大有望洋兴叹之慨。忽闻河水拍岸,水边突兀处,激起一簇闪亮的浪花。老何定睛望去,分明有段枯柳树干倒伏在河沿水边,细浪声声,正跟他急切的悄声打招呼。老何什么也不顾了,顺着堤坡滚了过去,牢牢抱住枯柳树干,激动得似乎要哭。
回头再说德旺率领徒儿们送别何太厚,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为结识老何这样的汉子自豪,他为徒儿们一个赛一个的出息自豪,他为即将轰轰烈烈干一场护国保家的事业自豪,他为……反正自豪高兴的事不少。回来后,天色大明日头已然升起来了,他嘱咐小三德子,盯住古典的大管家,别误了何先生委派的大事,便倒头睡去了。
庄户人白天睡觉,被视作懒惰行为,会遭背后眸睨,故而德旺睡得并不踏实。河西地面自古贼人猖獗兵匪肆虐,因牵挂着老何安危而辗转反侧。似乎工夫不是很大,小三德子已从独流镇打了个来回,进院就喊师父,“师父,俺回来了!”
德旺闻声坐了起来,望着进门舀水喝的小三德子,“你嚷嚷嘛?”
小三德子撂下水瓢,袄袖子擦擦嘴,满脸都是兴奋之色,“那大管家上火车走了,俺俩约好了,联系上货主就接俺下卫去天津。”小三德子曾经跟师父多次为古家出过脚力,天津并不新鲜,他不是为了开眼图新鲜而高兴,他是因即将干大事而喜形于色。尽管如此,还是招来师父的训斥,“你当是赶集,拿鸡蛋换盐换油去,扯喇叭嗓子冲天吆喝!咱这是军机大事,关乎国家安危、将士性命,说话别矬老婆高声!懂不?”
小三德子伸伸舌头,摸摸后脑勺,表示懂了,也表示忏悔。乡下孩子嘴拙,这就等于认错了,德旺不再唠叨追究。
“还有嘛事?”德旺掌控天下信息,他既没长着千里眼,又没有一双顺风耳。完全依靠得机会外出的耳目,为他提供收入眼底的外界景象,装进耳朵的只言片语。
德旺这随便一问,小三德子还真带来了最新信息,“对啦,你老不问还真忘了,听说日本人给李元文长剂子壮大个儿,又拉了一支汉奸队,不是叫个嘛队儿,名儿没记住。”
对于这个信息,德旺很重视,“你怎么知道的?”
小三德子想了想,“水高庄的人,刚才路过咱村,说是亲眼看见的。不信问师哥,他们都听见了。”
德旺闻听下炕,“去把你师哥他们叫来,把小德子叫来就行。”
话音未落,小德子已经进屋,“师父,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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