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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蒲公英-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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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打了胜仗,还不是一样能够得到全体民众的褒奖?黔军不黔军的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王副官有点急了:“你是个大学生,打几仗、立个功,然后还可以回去接着读书搞学问。我们可是军校出来的,当兵扛枪就是一辈子的职业,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团体,将来的升迁甚至谋生还能有什么指望?” 

“我就不信全天下的军队都要讲关系”,蔡智诚十分不服气:“我偏要找个凭本事吃饭的地方” 

“但愿青年军是你想象的那种部队……”说到这里,王副官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昆明有个单位,比207师更加威风,你想不想去?” 

“哦?什么部队?在什么地方?”,蔡智诚很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地点在哪里,只晓得叫鸿翔部队” 

“鸿翔部队?干什么的?” 

“鸿翔嘛,还能干什么?坐飞机打仗的呗” 

“哇——哈!戈曼德!”

那时候,蔡智诚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伞兵”这个兵种,但他对“戈曼德”却早有耳闻。 

“空中红魔——戈曼德”是英国特别空勤团的代号,该部队创建于1941年,是现代特种部队的鼻祖之一。在德军“闪电战”肆虐欧洲的时候,只有几支“戈曼德”部队能够深入敌后展开特种突袭,虽然战果有限,却对鼓舞同盟国军民的战斗意志起到了重大作用,因此,当时的中国报刊上也时常宣传“戈曼德”的英雄业绩,把他们吹嘘得神乎其神。 

蔡智诚其实完全弄不清特种作战是怎么回事,但他和所有的小青年一样,对这种“坐着飞机去打敌人,然后坐飞机回来接受鲜花”的军旅生活十分神往,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天兵天将”。 

蔡智诚没有想到国军部队里也建立了“戈曼德”。但他知道,能够参加“戈曼德”的一定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十八般武艺俱全,属于既能上天揽月、又能下海捉鳖的那种角色——蔡大学生虽然胸怀壮志,却也清楚自己只有几斤几两,所以,对这个传说中的“鸿翔部队”,他只能咽咽口水,徒抱敬仰和羡慕之心、不敢有加入其中的奢望。 

说来说去,“鸿翔部队”的消息只可以用来饱个耳福。吃喝完毕、收拾行装,王副官开车送蔡智诚去207师——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青年军207师的师部设在云南曲靖,当时的师长是方先觉。 

提到青年军,自然就会联想到“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于是很多人就以为这“十万军人”全都是青年学生,其实并不是这样。青年军中的“知识青年”数量最多只能覆盖到班长一级,基层士兵甚至许多班长排长并不是“文化人”。 

以207师为例,该师下设三个步兵团、两个炮兵营,另有通信营、辎重营,以及警卫和卫生单位。干部来源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由第五军(国军第一个机械化军)指派的有战斗经验的军官;二是蒋经国主办的各类“干部训练班”的毕业生(这些训练班毕业的干部有的打过仗,有的人根本没有摸过枪,素质参差不齐)。士兵之中,老兵主要来自新28师,这个师是第一批进攻松山的部队,伤亡很大,幸存人员基本都补进了207师;新兵则是从四川送来的壮丁,这些人既没有进过学校也没有上过战场。 

207师的“学生兵”大部分是陕西人,另外也有来自江西、安徽等沦陷区的青年学子,其中有大学生、中学生,还有失业人员。在这些人中,“抗日救国”当然是大家共同的、也是最主要的从军动机,但也有部分人抱着其他目的——按当时的规定,青年军的服役期限为两年,“知识青年”服役期满之后,如果选择继续读书,可以保送进中央大学、武汉大学、复旦大学等名牌学府,学费由国家承担;如果选择参加工作,可以由政府安排合适的岗位——这样的优惠条件,对贫困青年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学生被青年军录用以后,要经过相应的培训。 

大学生(包括大学在读生)和高中毕业生有权力“选择专业”。可供挑选的内容有三个,一是“机炮大队”,毕业后分配到炮兵营和各步兵团所属的迫击炮连、排,以及喷火兵分队担任基层骨干;二是“辎汽大队”,学成后分配到辎重营或者通信营从事技术工作(207师的这批人后来都调到驻印军的汽车团去了);三是“社会组”,那里是培养连、排基层教员和政治军官的地方。 

蔡智诚选择的是机炮大队。他原本就有使用喷火器的基础,并且,倾泻在松山阵地上的那些猛烈的炮火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在今后的战场上,大炮一定是夺取胜利的主角,自己应该掌握这方面的技能。

有趣的是,申请表格递交上去的第二天,分配通知书下来了。别人领到的只是一张小卡片,而蔡智诚得到的却是一份委任状,上面写着的职务是——机炮训练大队少尉教员。 

蔡少尉顿时急了,连忙跑去找政治部主任谢刚升,分辨说:“我什么都没有学过,啥也不会,怎么能当教员,还是改成学员吧” 

谢刚升想了想,就在“教员”前面加了“见习”两个字。 

蔡智诚还是有点不踏实,又询问道:“我这个职务是以‘见习’为主,不是以‘教’为主的,是吧?” 

谢刚升乐了,挥挥手:“是的是的,去报到吧。你就是个见习员,好好学习吧” 

蔡见习员这才放心了。

“机炮大队”的训练部设在昆明的北校场,这里也是207师战防炮营的驻地。 

通常情况下,部队的训练单位都是培养带兵官的,但是,由“学生兵”组成的青年军训练大队却有所不同,它的主要目的是使学生养成遵守军纪的习惯,教学内容也侧重于各种典、范、令。 

训练队的制度是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整理内务、点名、出操、唱“党歌”、背诵“总理遗训”,7点正吃早饭,8点钟开始上室内课,午饭后休息一小时,下午在训练场学习军事术科,晚餐后自由活动一小时,然后又是两个小时的自修课,晚上9点熄灯睡觉。 

枯燥乏味的生活使得初入行伍的青年学生们觉得很不耐烦,再加上训练队长、区队长都是些老军棍,遇到不顺眼的学员不是打就是骂,这更让大家对军事管理产生了抵触情绪,一些不安分的人就找机会惹事捣乱。晚饭后自由活动,几个调皮鬼把拖拽大炮的军马骑出去玩,结果在大街上撞倒了行人;第二天上炮术课的时候,又有几个家伙不按照指令行事,教官正在讲解要领,底下已经把炮弹“咣当咣当”发射出去了,还推托说是“走火了”,教官气得直哆嗦:“我干了十几年炮兵,从没有听说过大炮会走火……” 

区队长召集训话:“原以为你们这些学生是军队的希望,现在看来尽是一帮乌合之众!甚至连乌合之众也不如,乌合之众至少是一种颜色的,依我看,你们中间除了白的黑的,还有赤色分子……” 

结果,把几个特别捣蛋的学员当作“共党嫌疑犯”送交军法处了。

大部分学员还是能够适应新军队的规则的,倒是有些教官一时半会的适应不了。 

青年军中有许多专职教官,有的传授专业知识、有的负责政治教育,这些人原先大多是教书先生或者文人政客,虽然佩带着校官军衔,其实根本就没有当过兵。上课时,教官进入教室,值日官(这是蔡智诚的差事)就大声喊“立正!”,然后跑到教官面前敬军礼、报告应到和实到人数,待教官还礼后再转身下令“坐下”。遇到这种情况,好些文人教官被吓得手足无措,一边鞠躬点头、一边满脸陪笑:“各位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与文人相比,行伍出身的教官却是另一种风格。他们一般不大懂得细致的理论,随便讲几句就让大家自己看书。教官说不出门道来、还不愿意学员提问,于是就安排学生兵去跑步,绕着操场一圈接一圈地猛跑,他们站在操场中间,发现有谁偷懒就冲上去揍几棍子,搞得学生们头疼死了,暗地里骂这些人是“跑步教官”。

训练队的理论课程中,政治课的内容首先是“三民主义理论体系”,其次是“秀才当了兵,有理说得清”(讲解青年军人的责任和义务),这些都很容易领会;与军事有关的内容,除了弹道学、火药学之类的教材外,因为207师是机械化部队,所以还必须掌握内燃机、电机工程和无线电方面的知识。 

这些内容对文史类的学生是一大难题,他们对高等数学、矢量、燃烧值之类的概念简直一窍不通,每天都要熬夜研究各种莫名其妙的数据。而这些功课对于浙江大学电机系的蔡智诚同学来说却是易如反掌,于是,他可以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到炮兵术科的训练上去。由于具备松山战役中的切实体会,蔡智诚在很多方面比从未上过战场的其他学员有着更强的感悟能力,因此,他各科的成绩不是“佳”就是“甚佳”,很快就成了全大队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这样的学习生活持续了不长时间,训练基地忽然变得动荡起来。 

首先是伙食水准急剧下降,每天萝卜青菜、青菜萝卜,不仅没有肉、菜汤里连油星子也见不到,到后来甚至连糙米饭也吃不饱了。按照政府的宣传,青年军的士兵待遇和后勤供应标准应该比其他军队高一个档次,现在可好,别说高水准,就连保安团的饭菜都比不上,各单位的官兵纷纷鼓噪起来。 

不久,师部附近的“社会组”的学员就开始闹事,因为他们发现“方师长每天要吃一只小乳猪”。于是,愤怒的学生兵殴打了后勤主任、师部副官和勤务兵,“社会组”率先罢课、并且提出了“驱逐贪污腐败的方先觉”的口号,很快,其他两个学兵大队也响应号召,实行罢课抗议。 

训练队的教官们被弄得啼笑皆非:“见鬼了,从来只听说学校罢课,这回居然遇到军队罢课,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罢课风潮”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搞到最后,方先觉师长真的被调走了,闹事的军人们也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其实,这场风波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当时,云南是远征军的根据地,不具备远征军或者驻印军背景的高级军官根本就别想在这里带兵。方先觉虽然算得上是位抗日名将,而且是正宗黄埔生、资历也够老,可他从来没有在远征军或者驻印军里混过,因此,想在云南掌管精锐的207师,注定是困难重重。 

在上层人物的指使下,云南各兵站断绝了对207师的物资供应,接着,又有人撺掇着学生兵起来闹事(207师的军官大多来自于杜聿明的第五军)。事情越搞越大,最后闹到了中央,蒋委员长也无可奈何,只好把方先觉调到陕西担任206师的师长,改派远征军出身的罗又伦担任207师师长。 

罗又伦是杜聿明第五军的老人,而且当过二百师(杜聿明的老底子)的师长。自从他上任以后,米有了、面有了、猪肉香油都有了,部队伙食大为改善。

可是,消停了没多久,军营里又开始闹事了。 

学兵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杜聿明提出,把207师辎汽大队的学生兵补充到印度的汽车团。罗又伦师长是杜长官的老部下,当然遵命照办。“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对于被调动的人员来讲,似乎也只有服从军令的本分。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207师是青年军,驻印度的军队是远征军,两者间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政府在招兵的时候就明确规定了不同的政策,所以,把青年军里的学生调到远征军去,相当于“政府违约”了。辎汽大队的学员们可都是具有维权意识的知识分子,立刻就闹腾起来,使用的还是先前的那一招——罢课抗议。 

其他两个大队也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毕竟,大家都是奔着青年军的招牌来的,谁也不愿意自降一格变成了远征军,一旦丢掉了青年军的名号,那些上大学、找工作的优惠待遇不就全部泡汤了么!更何况,当时还有个传言,说杜聿明准备撤消207师的番号,把所有人员和装备分散到远征军各个部队去。这一下,大家都愤怒了,于是纷纷响应辎汽大队的号召,罢课,示威。 

训练基地的教官急得昏天黑地。有位老先生跑到寝室里动员大家到教室去复课,他老泪纵横、一双手在胸前比划着:“同学们,不能这么闹啊!这样闹下去,等你们的胡子象我这么长了,国家还是没希望呀……”。 

可自始至终,没有人理睬他。

这时候,上峰送来了准备发放给“精锐部队”的美式军服。但是,没有人去领那些衣服,更没有穿戴新式服装。 

夜里,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操场的旗杆上升起了几只美式步兵靴,还在墙上张贴了两幅标语,一条写着:“我是中国人,不穿美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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