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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更不愿意在这里没事找事地瞎参合,当即就找出一大堆理由,非要立刻返回陈岗驻地不可。老罗和老朱都是少将,而且人家还是军统的人物,张绪滋这个少将司令也拿他俩没办法,一帮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让这伙“袖珍王牌军”扬长而去了。
缺少了装甲战车和生力军,先前的“反击计划”只好泡汤,伞兵们又回到阵地上老老实实地整修工事,准备继续防御共军的进攻。
幸好,工兵营从交警总队弄回来差不多半个基数的机步枪子弹,支撑到天亮应该没问题,工兵营长殷维军(黄埔11期生)还特意搬来了二十箱手雷,专门分发给军官——48年的时候,美式手雷已经很少见了,就连伞兵们在战场上用的也只是国产的手榴弹,大家看见军统的手里居然还有这么多正宗的洋玩意,真是既羡慕又嫉妒。
凌晨三四点钟,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蔡智诚在阵地上跑来跑去、发现有谁打瞌睡就抽一皮带。正忙着,忽然看到游营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阴沉着脸对大家说:“不好了,司令和参谋长跑了”
没有人知道张绪滋等人究竟是怎么逃跑的。在此之前,蔡智诚一直觉得张司令是个有魄力、负责任的长官,要不是亲眼看到司令部里人去屋空,他还真不敢相信堂堂国军伞兵司令居然会在战场上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
根据张绪滋自己的叙述,他是跟伞二团团长郭志持商议过后才离开杨桥村的。这是个死无对证的说法,谁也弄不清是真是假——事实上,司令官开溜的时候,伞二团还在村北与共军争夺制高点,直属部队则正在村南维修工事,大家都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而跟张绪滋一起逃走的只有参谋长、副官和几个卫士,就连政工处长周世凤都被蒙在了鼓里,更别说基层部队的其他官兵了。
主帅临阵脱逃,部队的士气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直属部队的几位营长首先就发了脾气,逮着特务连长马相佐开骂:“共军的兵力你搞不清,司令官走了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情报队长是干什么吃的?”(情报队和特务连是合并在一起的,有五个排),马大个子被骂得七窍生烟,只好去找机关的主任参谋们发牢骚,埋怨他们办事不认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把司令和参谋长给弄丢了……最想不通的是二十五师的那位王上校,人家王督察官原本是到伞兵部队负责联络协调的,可谁知道联络来协调去,伞兵司令自己逃之夭夭了,却留下他这个“客人”在阵地上顶缸,实在是太没道理了。
一帮人又气又急,赶紧向帝邱店报告情况,黄百韬在电台里问:“杨桥阵地还能守得住么?”,伞兵这边异口同声:“守不住!”,黄师长只好同意大家撤退。
但是,敌前撤退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村南这边还好办,因为华野52团当时正在接替53团的阵地,战场上暂时还比较平静,蔡智诚他们恰好可以借着夜幕的掩护开溜。可村北那边就困难了,伞二团正与华野46团和6纵特务团在制高点附近打来打去,只要稍微往后一退,共军立马就会跟上来。
二团团附(大致相当于团参谋长)梅济南中校跑来请直属部队帮忙、希望他们掩护二团脱离接触。这事情要换在以前肯定是没问题的,但现在直属各营营长们的心情都十分不爽,谁也不乐意帮忙,结果梅团附好说歹说,总算才说动了马相佐——马大个子和梅济南是黄浦十四期的老同学,实在抹不过这个情面。
梅团附和马连长往村北去了,其他人则朝着南边的帝邱店开拔。照例是搜索营在前头开道,通信兵、工兵和炮兵在后面跟着。
伤兵也一同上路,能走的自己步行,不能走的由同伴抬着,可就是没有人愿意搭理罗华。罗华原本就拉肚子发烧,再加上先前的激烈战斗,结果就“瘟病发作”了,这小子躺在个弹坑里,两眼直不愣登、嘴里“咿咿嗬嗬”,张牙舞爪的,好象是疯狗一样。周围的人都弄不清罗华得的是什么传染病,纷纷建议把这家伙丢在这里算了,可蔡智诚却不答应,他把这倒霉的老乡五花大绑地捆在根木杠子上,然后和海国英一起抬着他走,游乐智营长在旁边看了直笑,说在他们湖南乡下,赶集卖猪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架势。
在以往,游乐智是个比较沉稳内向的人,可那天晚上却显得特别激动,东跑西窜、指手画脚地咋呼个不停。部队摸黑行进,走到距离帝邱店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大家忽然听见游营长在前面嚷嚷:“老蔡!蔡智诚在哪里?快来帮忙修汽车”。
路边停着一辆装甲兵学校的战车,不知什么原因熄火了。这东西说是“战车”,其实就是个浑身加装了钢板的美式十轮卡,车头装了一门直射炮、两侧开了机枪射口,但轮子还是橡胶的,所以你说它是“带轱辘的装甲车”也行,说它是“冒充坦克的大卡车”也不错。这玩意是上海、南京几家造船厂的发明创造,虽然质量不稳定、规格也不统一,但在中国的战场上却依然显得十分威风。
蔡智诚是学机电出身的,懂科学,大到汽车摩托、小到收音机手表,他敢拆开也能装回去,伞兵队里的机器出了问题经常会请他去看一看。可现在,听见游营长喊他修理战车,蔡连长的心里却是十二万分地不愿意。
凌晨四点钟,正是夜幕最深的时候,四下里一片漆黑,可那几个装甲兵却打着手电筒检查机器,手电的光亮在暗夜里一闪一闪的,就象是灯塔一样,倘若被共军的射手发现了,谁在那附近谁倒霉——人家装甲兵学校的学生不懂这个道理还有点儿情有可原,可游乐智这位受过训练打过仗的老行伍也跟着这么瞎胡闹就太不对劲了,所以,蔡智诚任凭他怎么喊叫也装着没听见,只是埋着脑袋往前走,拿定主意不陪着营长发神经。
正走着,只听得“咚——咚”的几声响,伞兵们吓了一跳,队伍立刻就乱了。
其实,伞兵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猜到那盏亮闪闪的灯光迟早会引来麻烦,可是他们没想到,这首先响起的爆炸声居然来自于几具掷弹筒。大家明白,共军掷弹筒的射程最多不过一百米——这意味着追兵已经杀到跟前了。
很快,共军的侧射火力响了起来,刚开始的枪声比较凌乱,似乎是边行进边射击的,但随后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一听见枪声,撤退途中的队伍就立刻失控——其实,从张绪滋司令私自脱逃的那一刻起,伞兵经过多年训练所形成的信任、服从精神和“精锐部队”的荣誉感就已经彻底崩溃了——官兵们在弹雨中夺路狂奔,不断地有人倒下,其他人则踏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奔跑,这时候,伤员的哀号、军官的呵斥都不再发生任何作用,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真是兵败如山倒。
蔡智诚在逃跑的途中始终抬着罗华,让他惊讶的是,海国英也没有丢弃自己的伙伴。在黑暗中狂奔,两个“抬猪”的人时不时地会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可老海每次都是一爬起来就重新把杠子扛在肩头——与海国英一起共事好些年,蔡智诚知道这穆斯林回回是个十分讲究卫生的人,可现在,这位平常间每天换衣服、一天要洗几次手的家伙不但不在乎罗华的“瘟病”,而且还心甘情愿地扛着这肮脏的泥猴子在枪林弹雨中穿行,实在是让人倍感意外。
好不容易逃到帝邱店,蔡智诚累得几乎快要虚脱,他虽然没有吃子弹,但屁股上的伤口却裂开了,痛得要命。正趴在地上大喘气的时候,二连连长跑过来说:“知道么?营长完了”。
游乐智报销了,这是蔡智诚的第三个顶头上司。他的首任连长游湘江在阵亡前正向他挥手,第二任长官周之江在中弹之前正跟他一起凑在窗户前向外张望,而游营长在临死的时候正满世界地嚷嚷着他的名字……这一切的巧合让“蔡凶神”不寒而栗,他觉得自己或许真是个“煞星”,专门和三点水的长官过不去。
营长死了,但搜索营的损失其实并不大,倒是跟在后面的通信营和工兵营伤亡过半,末尾的迫击炮连更是一个也没有逃出来。更可怕的是,共军的追击部队就此切断了杨桥村与帝邱店之间的道路——伞兵第二团丧失了南撤的通道,他们被包围了。
7月4日中午,伞二团团长郭志持的棺材被抬到了帝邱店。
据说,杨桥村是在凌晨4点过钟被共军攻陷的,伞兵特务连在村子里硬顶了十多分钟,结果连长马相佐阵亡,团附梅济南自杀了。但这十分钟却也为其他人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当时杨桥村北、西、南三面都被封得很严,无路可逃,伞二团只好朝东面突围,可好不容易冲出杨桥跑到田花园附近,又被共军堵住了。
经过之前的几番攻守,田花园村早已经被打平了,废墟上的火光冲天,把暗夜照得十分惨烈。守卫阵地的共军部队把国民党兵的尸体全都丢在村外的开阔地里,阴森森地摆了一大片,伞兵一瞧见那场面就崩溃了,斗志完全丧失。而这时候,后面的华野46团、52团再追赶上来,两下一夹击,伞二团立刻灰飞烟灭,除副团长李海平和二营长张光汤带着百来号人侥幸脱逃外,一营长周益群、三营长赖晋智被俘,团长郭志持也被打死了。
那些解放军也有意思,他们找到郭志持的尸体之后并不自行处理,而是弄了个棺材装殓起来,又让七八个伞兵抬着、举着白旗送到了帝邱店,意思是想挫一挫国民党军的士气,迫使黄百韬的部下早点投降。
棺材停在一间马棚里,算是灵堂,伞兵残部在那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吊唁仪式,张绪滋也来了。
自从到帝邱店之后,张司令就很少露面,他成天呆在整25师的师部里,好象是被软禁了一样,伞兵各直属部队也无法再接受他的指挥,而是根据黄百韬的命令、被安排到阵地前沿担任一线防御。这要换在过去,心高气傲的“天之娇子”们绝对不可能容忍如此“无礼的蔑视”,但到现在却都无所谓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伞兵们对自己的司令已经不再象以往那样景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帝邱店此时正受到共军主力的四面围攻,生死存亡之际,再去计较这些面子上的得失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1948年7月4日傍晚,激烈的战斗再度打响。
解放军华野部队在清除了帝邱店侧翼的各个掩护阵地之后,终于对黄百韬整25师师部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帝丘店位于睢县的东北部,是个二百多户人家的大村落,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村北有座封土丘,据说是帝“喾”的陵墓(“喾”是上古“五帝”之一、“尧”的父亲)。
这一带属于黄泛区,遍地积沙,风吹过处尘土漫天,迷得人睁不开眼。蔡智诚不明白皇帝老儿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坟墓建在这么个环境恶劣的地方,参加过郭团长的祭奠仪式之后,他就和海国英坐在沙地上,一边揉眼睛、一边讨论着神仙鬼怪的问题。
“灵堂”外的角落里躺着气息奄奄的罗华。自从到了帝丘店,这小子就一直人事不知地昏睡,让大家对他伤透了脑筋——继续捆着吧,怕把他勒死了;松绑放了吧,又怕他醒来以后乱跑;最后把他抬到卫生队,人家军医不但不给治、反而建议“赶紧把这犯瘟病的家伙拖出去埋喽”,伞兵只好又把他扛回来,丢在“灵堂”(实际上是个马棚)旁边一个阴凉的墙角、等着他自己咽气——那些营长连长们走过来走过去的时候都要伸头瞧上一眼,然后就惊奇地说:“咦?怎么还没死啊,这小子的命真硬!”。
蔡智诚也在等着罗华“寿终正寝”。他一边忍受着肆虐的风沙,一边挺纳闷地问海国英:“我帮罗华是因为老乡的关系,你为什么也愿意救他呢?”
海国英的答复十分简单:“罗华信菩萨,是个好人”
“哈——那么,我这个不信佛的就不算是好人了喽?”
“你当然也不错,不过……”,海回回十分认真地建议说:“老蔡,如果这一仗没被打死的话,你还是试着入教吧”
“得了吧,入什么教。我即便是拜佛也绝不去拜你那座菩萨,我吃不惯羊肉”
“没有关系的,信奉什么教义并不重要。虽然通往天国的道路各不相同,但信徒们最后走进的是同一个天堂”。
“哟?……真的吗?”,蔡智诚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谬论。
于是,海国英就先知后知、上帝撒旦、神仙妖怪、天堂地狱、轮回转世什么的讲了一大堆,吹得云山雾罩。蔡智诚原本就为了自己“克死上司”的事情而有点儿忐忑不安,再被他这么一通神侃,不由得彻底懵了。
不过,还没等蔡信徒弄明白“真主”和“上帝”到底是不是同一码事,他就接到了新的任务。
7月4日下午,帝丘店被解放军彻底包围了。
村子的东面是华野8纵(王建安)、南面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