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3C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中国一九五七-第6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戍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祸事终还是降在了李戍孟的头上。缘由还是他写的那本书。自“拔白旗”以来,积极分子们把他们所知道自己同类的问题般般样样都做了检举,不肯漏下一样。李戍孟的问题自然也漏不过去。头一次搜查是我住院期间,搜出了那幅《日食》画,许管教找我谈过话,组里也开过我的批判会,但没搜出李戍孟的书。不久又针对性地搜了第二次,仍未搜出来。管教就觉得这里头有问题,有问题自然就不能放过去,佟队长找李戍孟谈过话,他亲自出马是因为他在清水塘时见过这本书,觉得由他这“知情人”追查会有威慑力。事后李戍孟将这次谈话情况通报了我,说他承认他写了一些自己的事,但到我乐岭后他就把这些东西都烧毁了。这么说尽管对我做了解脱,可管教未必会相信。

这些日子用积极分子张克楠的话说是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气氛有些像过年。笼统说这话也不假,只是过年的情景是大不一样的,有的吃肉喝酒放鞭炮,有的被剥皮拔毛下油锅,这遭被抬上案板的是李戍孟,目的就是让他供出那本书的下落。

打头阵的差不多总是李左德,名字都“左”了,名正言顺左也就落实在行动上。他一开口就杀气腾腾的,说前几次批判会都开得不成功,效果不明显,今天要改变,要是再开不好我就把李左德再改回到李祖德。奶奶的,不信在共产党的天下能让他妈的邪气占上风。说罢朝李戍孟大吼一声:站起来!

站起来!以往的批判会是开到一定程度才罚当事人的站,今天反模式,一开始就站,这变化有点一叶而知秋,让人在心里发怵。而我呢,我自知是这次批判会的半拉当事人,会开成什么样子会直接涉及我。见李左德这副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架势心里也不由直打鼓。李戍孟能挺得住吗?挺不住我得和他一块惨。

李戍孟下了铺,站在两排长铺形成的过道里,眼镜片太厚,看不见啥眼神,但见两腿在抖。

李左德见李戍孟乖乖服从了他,脸上现出颇得意的神气,眼光不怀好意地朝平常与他不对路的“反改造”们睃睃,然后转向李戍孟,说:李戍孟我明确告诉你,队长已经对这次批判会做了布置,有目标有任务有要求,一句话我们组的“拔白旗”要从你李戍孟身上打出个缺口来。你不要抱任何幻想,甭想蒙混过关,识时务者为俊杰,对自己的问题要竹筒倒豆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戍孟你听明白了吗?

李戍孟看了李左德一眼,没吭声。

李左德开门见山:李戍孟你交待,你把你的反动小说藏到哪儿了?

李戍孟:那不是反动小说。

李左德:是不是反动小说先不研究,你先交待藏在哪儿去了?

李戍孟:我把它烧了。

李左德:什么时候烧的?

李戍孟:来我乐岭不久。

李左德:白天还是晚上?

李戍孟:晚上。

李左德:熄灯前还是熄灯后?

李戍孟:熄灯后。

李左德:记准了吗?

李戍孟:记准了。

李左德:记准了就好,就怕你记不准哩。

李左德眼里闪着狡黠而兴奋的光,继续发问:既然熄灯后去厕所烧的,那么是谁和你一块去的?李戍孟张张嘴没放出音来,这一刹几乎所有人眼里都现出异常神色,因为都清楚李戍孟已掉进李左德设计的陷阱里。我比别人更紧张,心里埋怨李戍孟不该说错了话。夜里上厕所必须是两个人,这个他怎能忘记呢?

狐狸再狡猾斗不过好猎手哩。吴复生以这句著名的奉承话为开头从李左德那里接过了接力棒,追问道:李戍孟你说呀,是哪一个和你一起去厕所?

李戍孟显然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不妙,有些慌乱,怯懦回答:我,我忘了……吴复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说:你忘了,这样轻描淡写可不成,反革命分子杀了人,杀了谁?一句我忘了就没事了?

一阵哄笑,笑是从邻组传来,马厩里百十号犯人分成十几个学习组,一般情况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开各的会。只有某组出现奇观怪语时才引起别组的反应。见自己的话引起了邻组的注意,吴复生更加来劲儿了,说:就算你忘了,可看见你烧反动书的人不会忘,现在我向大家问一句,有谁见李戍孟在厕所里烧反动书?看见的举举手。

没有人举手,不举手究竟意味着没看见,还是不屑于回答吴复生?不明确。可吴复生有他自己的见解,说没人举手就证明李戍孟在扯谎。你压根儿就没烧,也不可能烧,辛辛苦苦弄出的反革命成果能说废就废了?这样当初又何必写?

李戍孟没吱声,我觉得必须解脱李戍孟,让老积们再这么追下去没准会坏事。我问李戍孟:老李你烧书那天是不是过清明节?

李戍孟似有所悟地看看我,说:好像是。

我继续说:那天我拉肚子。黑下不住地跑茅房,我闻见厕所里有烟味儿,原来是你在里头烧了纸。

解若愚说:有天黑下我也闻见厕所里有烟味儿。

高云纯说:嗯,我也闻见有烟味儿。

谷镇华说:我也闻见有烟味儿。

梁枫说:我也闻见有烟味儿。

胡公公说:我也闻见了,那烟呛得我直咳嗽。

二姑娘说:嗯,有烟味儿,我记得。

李戍孟感激地朝大伙直点头,说:我交待,是我在里面烧了书。

几乎同于每一次批判会,老积们开头气势汹汹,可一旦让老反们抓住时机,就扭转过局势,这大概就是李左德所抱怨的那种“不成功”吧。这次追查李戍孟他们本来有必胜的把握,不料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集体为李戍孟打掩护,个顶个鼻子都气歪了。老将张克楠终于亲自出马了,他跳到地上,指着李戍孟鼻尖骂道:告诉你吧李戍孟,今天就是有一万人证明你毁了书我也不信,批判会不会收场,你要交待就趁早,不交待我立刻去向队长汇报,孩儿哭抱给他娘,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之前你交待不迟,到时还不交待别怪我不客气。你听好了,一,二,三。李戍孟咬紧牙关不吭声。张克楠哼了声,大步走出“马厩”。

张克楠来绝的,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心里清楚,真要让管教来出面追查这件事,李戍孟就有大麻烦了。替他打掩护的人也吃不了兜着走。这当儿赵不仁董不善之流自动担当起警卫的角色,不许任何人活动,连上厕所都不行。李左德幸灾乐祸地说:有本事等队长来再施展啊。解若愚顶他一句:幸亏你不是队长,你是队长全我乐岭的犯人一个也没得活。李左德说我是队长就先拿你开头刀。高云纯朗诵起曹植的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李左德说谁和你高云纯同根,你的根长在陈独秀身上,我的根长在毛主席身上。解若愚说你名字左了仍然是个犯人呀,这点你可别忘了。李左德说犯人里头也分左中右,“拔白旗”就是要拔掉你们这路右中右。正丁当着,一脸怒气的佟队长跟着张克楠走进了马厩,又直奔我们的学习组。佟队长盯了李戍孟一刹说:听说你李戍孟胆子很大呀,拒不交待问题,还煽动不少人替你保驾,是不是这回事呀?!没等李戍孟回答,李左德抢先说报告队长,李戍孟对抗运动,是块绊脚石,得搬掉才成。赵不仁附和:得搬掉。董不善也附和:搬掉搬掉!吴复生也附和:坚决搬掉!佟队长点点头,说该搬掉的东西不搬掉是不成的,当然思想改造主要得靠本人,自己搬掉最好,李戍孟你现在当着我的面交待:你把你的书藏到哪儿去了?李戍孟说报告队长,书真的叫我烧了。佟队长说你再说一遍!李戍孟说烧了真的烧了。佟队长哼了一声,说李戍孟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好吧,既然你对自己都不负责任,那就怪不了我们了。说到这儿佟队长把眼光朝所有人一扫宣布道:关李戍孟的禁闭,什么时候交待了问题什么时候出来。停停又说:替李戍孟打掩护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你们识时务就赶紧悬崖勒马,交待自己的问题,不然等李戍孟交待了,咱就新账老账一块算。李戍孟当场被带走了,被带走的还有我的心,我很后悔当初不该将李戍孟的书稿带到医院,这才落到现在这种局面,这局面就像一个死结儿,怎么解都解不开。李戍孟要是交待出事实真相,所有替他打掩护的人都要倒霉,而我还要交待出那个姓董的二劳改,二劳改紧跟着又要受牵连。当然我也可以不交待,但不交待的结果又会是怎样呢?这一点儿也不难预见。

张撰——

收玉米的时候我和张撰有意无意干了并肩,自上次“我乐岭交谈”后再没机会单独过话,一方面“我乐岭交谈”被取缔,另外秋收大忙季节累得精疲力竭,什么也顾不上了。从侧面观察,自王妃被一位老干部带走以后张撰情绪变得十分低落,整天闷声不响地不说一句话,得空就在纸上一幅接一幅画王妃的肖像,画完了就往褥子底下掖。当然也不能指望他能有什么好情绪,咸一句淡一句地劝慰一番也没实际意义。包括这次干活碰在了一起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不料他倒先开口说起。他说老周你相信不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一句话就证明他仍深深沉浸在对王妃的思念之中。其实这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更多的是对人的一种劝慰,给人一种希望,在实际中就不是像说说那么简单的了。无论是书本里戏剧里以及现实生活中,许许多多有情人最终并没有成为眷属啊。我觉得在目前情况下,不应多说中听的话,这样更让他难以自拔,况且我对他与王妃的事确实没看到多少希望。于是我就说了些人生无常世事叵测之类的话,以给他仍忠贞不渝的爱泼泼冷水。这自然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话,他的情绪骤然间便激动起来,一边使气般用力将玉米穗子从茎秆上揪下一边冲我道:老周你说得不对,这是悲观主义情绪。我说我是谈我的看法,不代表你,看样你对那句话是深信不疑的了。他咔嚓又揪下一个玉米穗,说:我深信不疑,只要两人真诚相爱,海枯石烂不变心,终究会有一个圆满结局的。听了这话我再次想到他的“美无所不在”,现在又鼓吹起“爱终究圆满”的论调,真是个痴心不改的理想主义者啊。但我不想迎合他可怜的需要,让他回到现实中。这现实就是我们在对自身的许多事情上除意念之外是没有任何主观能动性的,比方我与冯俐,现在还奢谈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自欺欺人吗?我坦言相告,说:老张,那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的话你一定早知道的啊,你想我们整个的生活都毁了,别的什么还能单独存在吗?不可能的,只有面对现实才成,否则精神不得解脱,苦恼无边啊。张撰侧目看看我,眼神流露着不屑,说:同样一件事其结果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会这样,有的会那样,一取决于决心,二取决于智慧。我打断他说决心和智慧能使你越过警戒线吗?他说这不是指眼前,是指将来。我说将来是什么概念?他说自是重获自由的时候啊。我说天各一方,音讯全无,就是到了那一天聚首也难啊。我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想的仍是冯俐,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张撰批评的悲观主义情绪作怪,而是客观真实的现实。张撰说我和王妃不担心不能重新聚首,我们一定能重新聚首的。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张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自得神情,说这就是前面我说的智慧了。接着他压低嗓门对我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对智慧的运用。

原来他倒不是一个彻底的乐观主义者,在他与王妃的爱情发展最顺利感情最炽热的时候,他就想到他们有朝一日将会有天各一方,得不到对方的音讯的可能,于是就事先制定出一套能让他们重新相聚的方案。他们商定,张撰在获得自由以后立即给王妃写信,地址写王妃所在的北京西城区邮政局。收信人写转王妃。因没有再详细的地址,也不会查到姓名叫王妃的人,这信就成了一封无法投递的死信。再由于寄信人地址一栏标明的是“内详”,这信又成了无法退回的信件(即使撕开信查到地址退回也无妨),这样信只能保留在邮政局里,考虑到信有可能被丢弃,张撰须每月寄去一封,这样邮局里就会源源不断收到这无法投递无法退回又不能完全弃之的信件。这一切都是在等待,等待王妃获得自由的一天,那时她只需跑到这家邮电局查询是否有不断寄予王妃的信件即可。然后根据写于内里的地址就可找到张撰。

待张撰将他的方案叙说完我真有点目瞪口呆了。细想想你真得承认,张撰想的这办法天衣无缝而又切实可行的。他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绝”法子啊。张撰见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也不再掩饰内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