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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雁搏-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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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说:“阿骨打,该你下场了。”
阿骨打仿佛没听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一动不动,他曾有过一丝犹豫,舞还是不舞?想到忍,无疑,他也得舞,毕竟皇命难违。但另一个阿骨打在反抗,在呼喊。别的酋长舞是情有可原的,你阿骨打可是节度使的弟弟呀!一个民族再落后,可不能失去尊严。他得给各酋长做个榜样。想到这,他决意不跳“空齐”舞。
侍御提高声调:“阿骨打,到你了,快下场跳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阿骨打身上,大殿里寂然无声。
阿骨打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不能跳!”
这真是一头犟牛。可天祚帝偏要牛不喝水强按角,又使人喻之再三。阿骨打回答的均是一句话:“我不会,不能跳!”
士可杀而不可辱。阿骨打还不晓得这句名言,但他的心却是和它相通的。他真的和天祚帝较上劲了。难道因为我不跳舞,就杀了我不成?
杨朴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捻须沉默不语,静观事态的发展。
阿骨打不跳,没跳的酋长也不好再跳。阿骨打不动声色;冷眼看着天祚帝。很是冷场了一段时间,天祚帝摆手把北院枢密使萧奉先叫到跟前,冰冷的目光不时盯着他阿骨打看,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天祚帝对此还真就起了杀心。他对萧奉先说:“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可托以边事杀之。否则,必遗后患。”
天祚帝对敢于向皇权挑战的人,显然是具有洞察力的。
可萧奉先说:“粗人不知礼仪,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就将他杀了,恐怕要伤向化之心。话说回来,即使他有不轨之心,也是车辙里的泥鳅,成不了大气候的。”
天祚帝糊涂了,想想也是,当年爷爷没杀阿骨打,不就是怕伤向化之心嘛。萧奉先说的不错,想我大辽,总京五;府六;州、军、城一百五十有六;县二百有九;部族五十有二;属国六十。拥兵百万,何其盛耶!小小的女直,倘有不虞,不用砍杀,就是马踏人踩,也会把女直的村寨夷为平地。倘杀了阿骨打,不只完颜部,会激起整个生女直的不满。将来,鹰路受阻,谁去替朕平叛分忧。况且,阿骨打的弟弟吴乞买等,皆能呼鹿,刺虎,搏熊。倘若杀了阿骨打,他们还能陪寡人出猎寻开心吗?
这时,有几个侍御从外面走进大殿,次第向皇帝禀告事情。
一侍御跪奏:“启禀皇上,高丽国遣使来贡。”
“知道了,先安排馆驿歇下。”
“遵旨。”侍御退下。
又一侍御跪奏:“启秉皇上,吐蕃、回纥遣使来贡。”
天祚帝:“边远之国,三年一贡,又到期了吗?”
侍御:“回皇上,到期了。”
“好,先安排馆驿住了。”
“遵旨。”侍御退下。
又一侍御走过来,跪了:“启秉皇上,夏国遣使来贡。”
“哦,”天祚帝问,“贡品可有名犬吗?”
侍御:“回皇上,小的听说有六个细狗崽子。还听说,其中有两只是从鹰窠里逮到的,稀罕得很!”
天祚帝开心的笑了:“除了海东青白玉爪,就是这鹰窠里的狗崽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上,都是狩猎神品。这是朕最看重的贡品。要好生看护饲养,不得有误。”
“遵旨!”侍御退下。
天祚帝沉醉在得到细狗崽子的喜悦中,竟然忘记了弹琴观舞,人们又吃喝痛饮起来。阿骨打已经感受到一种恐怖的气息,恰这时,杨朴故意将酒泼洒桌面一点,草草画个弯腰屈背的人形,他又用指头一引,酒水便随指尖淌到桌下。与此同时,下面又踢了阿骨打一脚。阿骨打是聪颖之人,他趁人们乱纷纷地敬酒,相互问候应酬的时候,借口去茅房,溜出大殿,到寨栅时,冲门卫说,要去把马找回来。出了寨,到得江边,见兵士们仍吵嚷着在江岔口捕鱼,他再也无心观看。疾步走到江北,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也不知赭白马哪里去了?他把两指插到口里,吹出一声尖利的哨音,没有动静;又吹了一声,就听到远远的马的嘶鸣声,又一会,传来了马蹄响,赭白马在晚霞里,鬃毛飞扬着跑来。阿骨打不由分说,翻身上马。急磕两下马镫,赭白马便风驰电掣的向东北方向跑去。正是:
宴饮多为情谊长,
亦有谋杀为安邦。
莫只鸿门说刘项,
故事又现混同江。

第四章
屈辱莫过人胯下 仇恨铸就兵刃锋
乌雅束死了。
他死在寒冷的冬天,西北风在铅灰色的天空里,呜呜地刮着。那时,大气的臭氧层,还没有被骚动人群鼓捣出窟窿,没有一丝温室效应。这个冬季又奇冷,人们都说能坠指裂肤,难怪,天祚帝狩猎在狗牙山,冻死了好多人。
已经停灵三天,今天该是出殡的日子。
女真人原来死是不用灵柩的。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后,挖坑埋葬在山谷里,上面连个坟包都不留。几年后,子孙就不晓得他的先人身归何处?现在看来,说不上是愚昧落后,还是原始先进。乌雅束死的时候,他们也学着契丹人开始用灵柩,乌雅束虽是节度使,总领一方的头。但放在院里的棺材,充其量不过是个大马槽子。女真人还没有入殓等等的烦琐程序,乌雅束早已经安静地躺在里面。那是量身定做的,不长不短,不宽不窄,乌雅束刚好躺在里面,尸体上蒙着白布,棺材旁站满肃立默哀的人。
这是乌雅束家的庭院。房门朝东,院落很大。
院落里走动着的不只完颜部族人,还有其他部族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即使是完颜部族,也有宗室完颜,同姓完颜,异姓完颜之分。完颜部族实属大族,乌雅束生前又常和其它部族打交道,吊唁的人,当然少不了。
乌雅束的遗霜唐括氏、温都氏、仆散氏,还有儿女宗雄、同刮茁、偎可等,皆披麻带孝。额头都用刀尖割了个小口,血和着泪水,流得满脸,一个个哭的死去活来,谓之哭血泪。他们真诚的表达着对丈夫、对父亲无尽的哀思。众亲友,在一旁不停地劝他们节哀。
前来吊唁的酋长,首先到乌雅束灵前,跪膝,三摇肘致礼后,献上供品,然后,去阿骨打那点个卯,报个到,寒暄几句,便到院子里,找个地方,自去谈天说地。
现在,阿骨打接替兄长的职务了。虽然,节度使需要辽国加封。但阿骨打对加封的程序并不感兴趣。他认为,按女真人官职,都勃极烈就很不错。勃极烈是部族的头,而都勃极烈则是总管各部族的头。辽国封不封又能怎么着。
阿骨打站在房门前,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们。由于连夜守灵,派人报丧于各酋长,安排人做棺材,到山谷打墓挖坑等事宜,有棱有角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但目光还是坚毅有神的。
他有时看一眼蒙着白布的兄长,想着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变成了一具僵尸。自父亲和叔父相继去世,乌雅束就是自己最可倾诉衷肠的人 。虽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但斯人毕竟永远地去了。永远,永远……想到这里,阿骨打难免心头会掠过一丝人生苦短的悲哀。
没人在身边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时会越过庭院的木栅栏,眺望着东南方青虚虚的远山,有些淡淡的,和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随目光化解许多惆怅在里面,也幻化出许多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那山,即现在阿城东南的松峰山、威虎山等。
整个村落都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中。
这就是坐落在按出虎水畔的阿勒楚喀村。按出虎,女真语意,为金子。因此,又称这里为金源之地。按出虎水,即现在的阿什河。而今阿城,就是取阿勒楚喀城的简称。
村落很大,但住户星罗棋布,显得很松散。街道极不规整,房舍也比较简陋。房屋墙壁多是版筑或木头垛的。房盖并无片瓦,一律用木板,上铺桦树皮,苫房草之类,像刺猬,戗毛戗刺的,但足以挡风遮雨。冒着袅袅炊烟的烟囱不是很高,多是用和草泥垒就;有的干脆就用一节空树筒,戳在烟囱桥子上。因为崇拜太阳,所以无论房子盖在何处,房屋一律朝东,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他们为了取暖,战胜严寒,在屋里搭了火炕。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长期站在外面冻得受不了,都躲进附近的屋里,盘腿坐在炕上,屁股底下热乎乎的,手烤着火盆,谈唠着乌雅束生前的许多好处,等待着为乌雅束送葬。
大街上人来人往,又有几个边远部族的酋长,闻讯赶来,有乌古伦部、斡勒部、温都部、五国部、纥石烈部、蒲鲁毛朵部等,他们除了坐骑,还带来赠给乌雅束殉葬的马匹。
没待酋长到庭院,早有信使通报了阿骨打。
阿骨打早早地迎到院外,与诸酋长寒暄互拜了,令人把马拴到院外的木栅上,领诸酋长进院去吊唁后,安排到屋里休息。
院子里到处是人,已经无处下脚。阿骨打望了望太阳,也就东南晌,可能还有没赶到的酋长,出殡再等等也无妨。
他信步走到院外,打量起殉葬马匹。一溜站在木栅栏前,为防止趴到地上,缰绳拴的很高,马头吊吊着。足有二十多匹。其中有两匹马很出众。一匹是高大的赤红马,全身红如炭火;一匹是紫骝马,皮毛光滑如锦缎,个头与赤红马不相上下。这两匹马,皆属女真名马,并非外部族赠与,而是阿骨打刻意为兄长挑选的。八叔阿懑曾向他建议,以后殉葬最好别再用马。他说,马的用处多着呐。是啊,以后用马的地方太多了。阿骨打真想废掉这项习俗。但在兄长身上,还不能马上禁绝。因为,他刚接替兄长,这样做,嫂子和其他族人会怎么想。可改变这种陋习势在必行。他和阿懑商量过,就用赤红马和紫骝马为其殉葬,而将其他马匹留下来用。他想,有这两匹马给兄长就足够了,兄长会理解他,有这两匹好马骑着,兄长一定会高高兴兴地上路。以后,再办丧事的时候,一定禁止用马殉葬。
阿骨打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认为对,就要坚持。有一年,闹灾荒,民多流离失所。节度使颇刺束,领着头头会议,研究增加税收的事。阿骨打在外屋听了,把一块帛系到杖端,进屋,对众人挥舞着说:“现在,穷人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再增加税赋,就得卖儿卖女偿还债务。骨肉所爱,人心所同。自今应三年不要征缴税了才对,过了三年再说吧。”这真是说出了穷人的心里话,许多人听了,都感动得哭了。
这也就是阿骨打,别人是不敢如此放肆插话直言的。杖端系帛言事,在女真是要在很庄重的场合才能使用。由于阿骨打的坚持,叔叔颇刺束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自这件事后,又有几个部族自愿归附了完颜部。
阿骨打看了一会马,和吊唁的人打着招呼,又走回院内,去向兄长默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完颜家族的人。
挨着乌雅束家属站着的是阿骨打的长辈,叔叔阿懑和辞不失等。其后,是阿骨打辈,并排站着的有:阿骨打的同母弟弟完颜晟,本名,吴乞买,依次站立的还有异母弟阇母、斜也及叔伯哥哥撒改,从弟银术可等。再外层是子侄辈。有阿骨打诸子:宗干、宗望、宗敏、宗弼、即大名鼎鼎的金兀术,年龄尚小,刚脱去开裆裤不久,有点不谙时事,站在那里颇不安生,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陌生人,不断地用袄袖擦抹着流淌的清涕;吴乞买的儿子宗盘;撒改的儿子宗翰,即粘罕、希尹等。
有案可查,阿骨打的爷爷,生子九人,生女也不会少。叔叔、大爷、姑姑,按十五人计,数字应是保守的。阿骨打的父亲劾里钵生子十一人,而阿骨打生子十多人,加上弟弟妹妹的孩子。按几何级数增长,到阿骨打辈直系亲属已有几百人,再到阿骨打子女辈,怕是千八百人也不止了。
女人堆里,有阿骨打的婶子蒲察氏、乌古伦氏;有阿骨打的正室唐括氏,次室裴满氏、仆散氏、纥石烈氏、乌古伦氏、独奴可;还有吴乞买夫人唐括氏等。
再有,虽系外姓,但从祖辈就关系很铁的娄室等。
男人穿着各种兽皮缝制的衣服,有狐狸皮、狼皮、猞猁皮、鹿皮、狗皮、猪皮、牛皮、羊皮,等等,就是得一张鼠皮,女真人也舍不得扔掉,都要用来缝制衣物。
女人们穿着好一点,也不过都是粗布缝制的大白袍子。用不着做孝服,满院子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
别看这些人其貌不扬,可他们俗本执劲,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将,部落保伍技皆精兵。虽地狭产薄,但无事苦耕可给衣食,有事苦战可致俘获,劳其筋骨以能寒暑,征发调遣事同一家。
而此时,祖国南方的大宋王朝,处政和年间,昏君宋徽宗赵佶,任用蔡京、童贯等六奸臣,结党营私,荼毒人民,人称六贼。当是时,在蔡京的唆使下,正不惜民力,日以继夜的从外地往都城汴京搬运奇花异石。徽宗对宫中千、八百的妃嫔仍满足不了他对女人的需求,正频繁出入京城名姬李师师处。与此同时,山东的宋江,安徽的方腊,正酝酿起义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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