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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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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杼与姚凤两人正在摆弄着一驾小弩机——折可适不知道这二人是从哪里变出的戏法,拼拼凑凑之间,便组装得差不多了——这是折可适从未见过的武器,比普通的军用弩机要小得许多。种杼见折可适看他,却并不介意,只是一面调弄着弩机,一面低声笑道:〃这物什是兵研院专门为职方司设计的,虽然看起来小,但是射程与杀伤力都没差太多,几乎比得上常见的弩机了。〃〃你们想干什么?〃到这个时候,折可适已经没有心思欣赏新式武器了。

种杼呶呶嘴,笑着不说话。姚凤却是一脸肃然,看他表情,竟仿佛是个从容赴死的壮士。

〃是职方司的命令?〃折可适追问道。

〃折大哥向来是义薄云天的人,今日机缘凑巧,正好请大哥来作个见证。〃种杼说话间,已开始校对准星,〃大哥知道那楼上是谁么?〃〃楼上?〃种杼轻蔑地撇撇嘴,冷笑道:〃折大哥再也想不到,那上面竟然是文焕那个逆贼!三个西夏人中正中间那个便是!〃〃文焕?!〃折可适大吃一惊,立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道:〃你们想刺杀他?〃其实这话已经不必问。

〃在下亦素抑折致果之名,若有折致果为证,让世人知道我等并非不忠之臣,只是为国除逆,死亦无憾。〃姚凤淡淡地说道,目光中尽是愤怒与决然。

〃你们疯了?!〃折可适这时才真是急了,但他亦不能高声大叫——文焕的命运他并不在乎,他在意的是种杼的命运。〃为了这种人赔上自己的前途?!〃〃我们姚家世代忠义,与西贼作战战死者不知凡几,未有一人降敌者。文焕这种逆贼若得善终,天理公道何在?!〃姚凤的声音十分平静,是那种决然赴死的平静,一面低声说着,姚凤一面已将弩机瞄准了文焕。

〃军法无情,我们做了这件事,亦不敢活着玷污家门。〃种杼依然是笑嘻嘻地,一面小心地摇着棘轮,给弩机上弦。

折可适望了望西边的火云,又望了望文焕,忽然沉着脸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外面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种杼与姚凤都没有说话,树后面只听见棘轮转动的咔咔声。外面,张约似乎注意到这边,开始派人向这边来巡查。

〃外面的火是不是你们放的?!〃折可适又问了一句,虽然是极力压着声音,但是任何人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冷酷。

种杼转完了最后一转,将头转向折可适。

姚凤的手指扣向扳机。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种杼没有了笑容。〃我们约好时间赚门,张大哥那关通不过,只好出此下策……〃〃你们混账!〃折可适大声吼道,一拳挥向种杼。

种杼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折可适一拳击落了两颗门牙,满嘴是血,跌倒地。姚凤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冷静地扣动了弩机。

〃嗖〃地一声,一枝短小锐利的弩箭高速平直地直冲向文焕……

喧哗之声猛然增大,折可适的吼声,从树林中射出的弩箭,卫尉寺的士兵一窝蜂地向三人的藏身之处冲来,小楼之上也乱成一团……姚凤显然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并没有多看楼上一眼,他走到种杼身边,扶起种杼,淡淡地说道:〃我们是替天行道。〃〃你们是替天行道,别人便活该被你们烧死?!〃折可适厉声骂道,〃你们的道义,便要无辜的人替你们殉道?!你们的确是玷辱家门!〃〃种致果出身将门,不知仁者将之贼么?〃姚凤反唇相讥,卫卒们早已冲到四周,将三人围住,他却毫不在意,〃一将功成万古枯!为将者即是国家之屠夫,朝廷之鹰犬,何必假仁假义?!一向听闻折致果是英雄,不料竟这般迂腐。〃〃拿下!〃看见折可适三人的张约,脸色如同黑炭一样。

卫卒冲了上来,不由分说,便将三人绑了。此时三人谁也没有反抗之意,折可适被姚凤的话说呆了,以他所受的教育,的确也无法反驳姚凤的话。而姚凤与种杼也并无反抗之意,二人自决意〃替天行道〃之时起,便已不惜一死。二人如英雄一般昂首挺胸,听任卫卒捉拿。

张约寒着脸,走到二人跟前,盯着二人看了半晌,忽然冷冷说道:〃教官说得半点没错,唐代武人祸国,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目无法纪之徒!武人不守纪律,便是国之大贼!〃说罢,张约〃刷〃地一声拔出佩刀,割下一块衣袍,对种杼道:〃从此我没有你这个兄弟!〃无论是折可适,还是种杼、姚凤,都没有想到张约能说出这般有见识的话来。种杼侧过头去,不敢看张约;姚凤却是失魂落魄一般,喃喃道:〃武人不守纪律,便是国之大贼!武人不守纪律,便是国之大贼……〃消息传进帅府的时候,石越刚刚写完奏章的最后一笔,他的毛笔字令人绝望的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长进,但好在皇帝与尚书省都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书案旁边的五味粥已经热了三回,但是依然一口都没被碰过。虽然石越也知道〃食少事烦〃并非长寿之道,但是果真想要有所作为的话,在什么样的位置,就有什么样的责任。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你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睡个好觉。;

〃河套为我必争之地。自夏贼据套为穴,形势逆转,彼遂得出没自由,东西侵掠。我守御烦劳,三秦坐困。故河套之患不除,中国之祸未可量也……〃一面细心地重新检查自己的奏章,一面听丰稷愤怒的汇报着长安西驿发生的案件,石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直到听到折可适居然也涉及其中之时,才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种杼与姚凤供认不讳,……〃奏章检查完毕,石越打断了丰稷的汇报,〃文焕伤势如何?〃〃弩箭未中要害,射中左胸上方靠肩处……〃石越暗暗松了口气,但是丰稷的表情却并不乐观,〃然弩箭上淬有剧毒……〃石越的脸沉了下来。

〃本帅只想知道他是生是死?!〃〃生死未卜。〃丰稷平静的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对于文焕的遭遇是高兴还是不安,但肯定不会有同情,〃万幸的是,长安西驿距何莲清府只有一条街,现在何大夫正在医治……〃〃究竟是什么毒?〃石越再次放心了一点。何莲清是长安有数的名医,虽然对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石越一向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此时也只能依赖专业人士。而且既然是生死未卜,至少可以证明那种毒药并非传说中的〃见血封喉〃的毒药。

丰稷一时无辞,显然对此他也不知道详细。

石越斜睨了他一眼,〃本帅要去看看文焕,顺便给仁多保忠与慕泽压压惊。〃〃石帅,许应龙与任广在外面候见……〃〃他们还有脸来见我么?〃石越的语气象刀子一样尖锐,〃你让他们两个上表自劾吧,任广最多是降职,至于许应龙,你替本帅问问他,是想去凌牙门,还是想回家种地?〃〃石帅。〃许应龙的命运,自然不必多说,但身为帅司参议,丰稷亦有自己的责任,〃种杼是种家的人,姚凤是姚家的……〃〃什么种家姚家?!〃听到这话,石越的脸上如同挂上了一层寒霜。

〃现在是用人之际,且其情可原……〃丰稷自有他的顾虑,种姚两家在军中的影响实在太大,如果追究这件事,种杼与姚凤必然是死罪无疑,但是……

〃种家与姚家敢造反不成?!〃石越厉声道,目光发出慑人的光芒,〃朝廷重视人材,但是,相之,你要记住一件事,天下从来不缺人材!〃〃是。〃丰稷读懂了这句平淡的话背后的杀气。

〃武人是国家之鹰犬爪牙。不服从命令的鹰犬爪牙,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朝廷对武官不为不厚,但是他们亦必须恪守自己的本份。〃石越冷冷的说道,〃小节有亏,或可优容。身为职方司官员,却凭一己之好恶之杀人纵火,目无国法,此风若长,国家终有一日,必陷入万丈深渊不可自拔。〃〃下官……〃石越摆了摆手,道:〃相之放心,大宋之体制,种姚二家若有不臣之心,是自蹈死路。莫看三种手绾兵权,姚家世代从军,朝廷若要诛杀之,只须遣一介之使,便可持其首级而归。〃〃是。〃石越说得如此笃定,丰稷倒并不怀疑。〃只是种杼、姚凤,是否移交卫尉寺,押解至京审问?〃丰稷如此处分,全是替石越着想。

〃居上位者,贵在能持天下以公,赏罚严明。一昧以私情讨好下属,适为下属所轻,乃自取败亡之道。种杼、姚凤之事,你可修书分送三种二姚,不必多说他语,七日之内,朝廷自会收到他们自劾之表章。〃石越淡淡说道,但神色却甚是坚决,〃种杼、姚凤若至汴京,谁能担保无人从中求情,败坏制度?本帅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么?非止种杼、姚凤,其事必有同谋,须一体查出来,按军法处置。文焕来长安是极机密之事,种、姚如何得知?有无人泄密?职方司内有无知情不报者?有无纵容者?一个也不能放过!〃丰稷倒吸了一口凉气。石越这样说,不仅是不想大事小化,而分明是要办成大案。

〃石帅……〃别的什么倒也罢了,丰稷却是担心时机不对。但是石越却不容他多说,毫无回旋的说道:〃此是不赦之罪。本帅不但要在长安给职方馆、职方司立个榜样,还要上奏皇上,请严订职方馆、职方司之条例,申明纪律。赏功之外,当以严刑峻法罚过。〃〃是。〃石越走出书房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住,问道:〃折可适与这案子关系有多大?〃〃下官旁听了审问,似乎折可适是意外卷入其中。〃丰稷道,〃在场人作证,若非折可适大吼示警,文焕有所警觉,那一箭极可能射中要害。故此,当时便送折可适回驿馆,只是派了几个人守卫,以防意外。〃石越点点头,道:〃将那些人撤了。明日相之替本帅去送他,亦不必太热情,尽到礼数便可。他此番进京,少不得皇上会亲自接见。〃丰稷心里一动,立时明白了石越的用心。对折可适故意冷淡,不仅可能招致折家的怨恨,而且也显得太做作,招来种种误会。但是太亲热了,从长远来看也不是好事。毕竟安抚使与边疆实力派的武将关系太好与太坏,都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事情。这一瞬间,丰稷似乎都有点明白了石越丝毫不顾忌得罪种、姚两大将门的行动——称得上是老谋深算。如果石越此时向他解释,他要严惩种杼与姚凤,只是出于对特务政治的恐惧与厌恶;他不怕得罪种姚二家,只是出于宋朝制度的深刻理解与对三种二姚性恪的了解,丰稷是一定不肯相信的。

事实有时候就是如此的令人啼笑皆非。

石越刚刚跨入戒备森严得几乎与帅府不相上下的长安西驿,仁多保忠便气急败坏的走了过来。

〃仁多将军,慕将军,受惊了。〃不待仁多保忠开口,石越先安抚起二人来。

仁多保忠却不吃这一套,文焕生死未卜,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受到威胁,但是宋人却不肯向他透露半点风声,这已让他十分不快。而且他也知道,这是向石越施压的好机会。

〃石帅。长安末将已无法久住。〃仁多保忠的不满溢于言表。

〃将军莫要中奸人之计。〃石越恳切地说道,〃梁乙埋派人刺杀诸位,便是想离间仁多统领与大宋之关系,以逞其志。本帅疏于防范,让贼人得手,文将军受难,已是亲者痛仇者快。若将军竟中其计,岂非使梁乙埋笑我等无谋?还盼将军三思。自今日起,本帅自当加强驿馆防范,断不再使梁氏有机可乘。〃虽然下定决心要严惩种杼与姚凤,但在公开层面,石越绝对不可能承认是职方司的武官来行刺文焕这个〃叛逆〃。至少现在不行——他可以不在乎三种二姚的感受,但却必须在乎仁多澣与众多可能招降的西夏将领的感受。好在有个天生的替罪羊存在——今天晚上的纵火、混乱,罪名都毫无疑问的要归于梁乙埋。职方司公开承担的责任,亦只是怠于职守。

这样的谎言,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长安的人们会增强对梁乙埋父子的敌视与愤怒,而这也是仁多保忠可以接受的解释。

果然,〃是梁乙埋的奸细?〃仁多保忠诧道。

〃暂时可以如此断定。〃石越说道,〃梁乙里派人潜入陕西作乱,是有先例的。〃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直沉默的慕泽一眼。

慕泽忙欠欠身,道:〃当年……〃〃过往不提。〃石越微笑着打断了慕泽的话,道:〃本帅甚为欣赏慕将军的才干。〃慕泽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的光芒,见仁多保忠望过来,连忙垂下眼帘,淡淡回道:〃不敢。石帅之胸襟,让人钦佩。〃〃不料竟是梁乙埋的奸细。

〃仁多保忠并不在意真相是什么——刺客果真是梁氏派来的,其首要目标应当是他仁多保忠,但是弩箭分明是射向文焕,且一箭之后,并不再发,他虽没看到真切,但也隐约见着刺客一箭之后,亦不自杀,亦不逃跑、反抗,梁乙埋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他的细作能潜入戒备森严的长安西驿之内,却也不可能有这么笨。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奸贼对天朝的敌意,朝廷难道可以容忍?在长安城中纵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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