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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长何出此言?”涂文焕向陈观鱼问道。
陈观鱼道:“我大明律法,民间不得私造兵器,更何况是火铳这样的利器。如果我家苏师爷私造火铳,恐怕驻在南昌府的锦衣卫千户所就该找上门来了。”
“锦衣卫吗?”涂文焕不以为然地呵呵笑道,“这个倒是简单。”
苏昊问道:“怎么说?”
涂文焕道:“江西都司掌印张宏,过去曾在兵部任职,与老夫颇有几分私交。另外,武桥将军官拜副总兵,虽然是镇守云南腾冲、姚安两地,但江西都司也得卖他几分面子。苏兄弟既是受我之托试制燧发枪,我自然会替你讨一个都司的许可文书,这样一来,锦衣卫也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呃……”陈观鱼无语了,他倒忘了涂文焕本来就是军方的人,苏昊替涂文焕试制兵器,的确算不上是私造了。
“要造出一支合格的燧发枪,涉及到的环节很多。首先,要解决铸铁冶炼的问题,需要设计一个小型的高炉,还有坩锅。其次,是相关的加工工艺,我不知道在丰城能不能找到足够好的工匠。还有,火-药的配方可能也需要改进,这方面我还没有什么头绪,可能也需要做不少实验……”苏昊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存在的困难。
“工匠的问题……”涂文焕想了想,说道,“布政司下面倒是有一个军器局,里面有一些不错的工匠。不过,我担心如果此事交给军器局去做,就要走许多繁文缛节。报到工部的那些腐儒那里去,说不定就会给否了,反而不美。苏兄弟最好还是先在民间找一些匠人试试,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替你联系军器局吧。”
涂文焕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担心一旦燧发枪的这个设想交到军器局那边去,就要经历明朝体制内繁琐的程序。到那时候,燧发枪或者是根本研制不出来,或者即使研制出来了,也是优先供应京师各营,轮不到云南边军的头上。再说,以涂文焕在兵部时候了解的情况,军器局那些人,造些刀枪盔甲还过得去,造火铳的合格率实在是惨不忍睹。燧发枪的制造工艺比传统的火铳又复杂了不少,涂文焕对于军器局能否造出合格的燧发枪,实在没有信心。
“工匠的问题,我想办法解决吧。”苏昊说道。涂文焕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苏昊知道自己已经很难推辞了。邓奎和郝彤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是充满了希冀,这让苏昊也很觉得此事义不容辞。燧发枪毕竟是欧洲人在17世纪就已经能够造出来的东西,苏昊相信,以自己一个21世纪高级工程技术人员的水平,造出一杆不亚于欧洲人的燧发枪,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苏兄弟,你估计,要造出一杆合用的燧发枪,要花多少银子?”涂文焕转向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要苏昊办事,自然不可能让他自掏腰包。
苏昊苦笑道:“这个……还真不好算。我只是一介书生,对于大明的技术水平,完全没有了解。如果解决了所有的工艺问题,那么一杆枪的成本,我想应当不会超过10两银子。不过,前期探索这些工艺,花的钱可就不好算了。”
“我给你五百两,你能造出来第一支来吗?”涂文焕直接就开价了。他知道苏昊说的话是真的,要让苏昊现在就去评估试制一杆燧发枪的投入,的确有些难度。从与苏昊的短暂接触中,涂文焕认定苏昊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年轻人,他没必要和苏昊讨价还价。
“五百两!”陈观鱼的嘴张得老大,他只觉得眼前像是在下流星雨一般,只不过掉下来的都是大块大块的银锭。五百两银子,陈观鱼做梦都没有梦见过这样多的钱,如果涂文焕是把这些钱拿给他,然后指给他看一个巨大的火坑,他相信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快答应啊!快答应啊!陈观鱼在心里拼命地对苏昊喊道,不就是一杆火铳吗?怎么想办法还不能给捣估出来?
苏昊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想,自己辛辛苦苦地替全县勘井,韩文也不过是拿出20两银子来给他作为奖赏。自己从后世剽窃过来一个省柴灶,准备在全县推广,最终也挣不到一二百两银子。而这个涂文焕,仅仅为了他一句戏言,就敢扔出五百两银子来,那么涂文焕,或者他背后的邓子龙,家财该是多么厚实啊!
其实,在明朝中后期,军队里的武官往往都是非常富裕的,像戚继光、李成梁之类的边关重将,通过克扣军饷、屯田、走私等业务,往往都能攒下万贯家财,生活极其奢华。邓子龙镇守的是云南边关,同样能够捞到不少外快,所以在财力方面并无困难。
“既然涂老如此看重,在下也就不便推辞了。具体需要多少银两,在下现在的确说不好,还请涂老容在下几天时间,待在下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我估计,要完善相关这些工艺,五百两银子应当是绰绰有余了。”苏昊说道。
“好!”涂文焕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说定了。我先预支给你五百两银子,如果有节余,就当作苏兄弟的辛苦费好了。如果银子不够,苏兄弟尽可开口,老夫再给你拨付就是。”
052 回城
这一晚,众人尽兴而归。次rì,苏昊带着手下人接着在周边勘测井位,涂文焕不顾自己年近60的高龄,陪着苏昊在山野里打转,看到什么都要与苏昊探讨一番。一开始,涂文焕还存着一些考校苏昊的心思,谁知与苏昊这一路聊下来之后,他彻底震惊了,苏昊的知识面之广、见识之深,让他这个一向自诩才学过人的老学究都自叹弗如。
用今天的话来说,涂文焕也算是一名搞技术出身的官员了,对于天文地理、工程匠作都有所涉猎。但与苏昊相比,涂文焕的这些知识就实在是拿不出手了。苏昊系统地学习于现代科学理论,又在地质部门工作多年,对各地的山川河流都非常熟悉,涂文焕想找出一点苏昊不懂的东西,还真是非常困难。
“苏兄弟,真想不到,你竟然对云南的情况都如此熟悉。我随武桥将军在云南征战数年,对于当地的地理、风物,也不过是略有心得而已。你总不会说,你这些知识也是从那佛郎机传教士处学来的吧?”涂文焕大惑不解地对苏昊问道。
苏昊这才发现自己说的实在有些太多了,邓子龙部驻扎的云南西部属于横断山区,那一带地质构造复杂、金属矿藏种类繁多、储量丰富,堪称是天然的地质博物馆。苏昊作为一名地质专家,前后到那一带去过几十次,当地的遥感地图也看过无数遍了,别说地表上的山河走势,就算是地下的矿脉,苏昊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然而,在明朝的时候,云贵地区尚属蛮荒之地,很少有人对其进行过系统的研究,苏昊所掌握的这些知识,已经远远超前于这个时代了,不管如何解释,都很难让人信服。
“涂老,如果我说我是听前往云南一带经商的商人所述,你相信吗?”苏昊以退为进,试探着问道。
涂文焕摇摇头道:“商人充其量知道一两条马道上的事情,而苏兄弟所言,岂止商人目力所及?若非亲身在云南大山中跋涉数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识的。”
“在下除了去南昌参加府试之外,从未离开过丰城。”苏昊说道。
“是啊,正因为如此,老夫才觉得奇怪呢。”涂文焕说道。
苏昊笑道:“我想,我应该是听谁说起的吧,在下自幼就喜欢听这些志异之事,具体是听谁说的,反倒想不起来了。”
涂文焕听出苏昊是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却又猜不出他所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苏昊不愿意说,他也不便强迫,只能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真是咄咄怪事,苏兄弟看来的确是有一些非凡际遇的。”
苏昊在广丰乡呆了两天,测定了四五个井位,随后又带上自己的随从奔赴下一个乡镇。
这一趟下乡,苏昊在外面足足呆了近一个月,在十几名生员和工房衙役们的协助下,他为全县人口最为密集的8个乡勘测了数十个井位,打井出水的概率从以往的25%左右,上升到近80%。
随着大量的水井被开凿出来,数十万亩耕地得到了有效的浇灌,奄奄一息的庄稼重新获得了生机。农民们在额手称庆之际,也都记住了苏昊这个名字。
“总算是回到家了。”
站在自家的门前,苏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走了数百里路,经常要翻山越岭,这对于他所继承的这副秀才身体而言,实在是一场艰巨的考验。不过,经过这一个月的锻炼,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要强健了许多,不再是过去那个走上几步就要大喘气的文弱书生模样了。
“老陈,这一个月也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苏昊对跟在自己身边的陈观鱼说道。
陈观鱼道:“不辛苦,不辛苦,其实这一个月到处吃香的、喝辣的,老道我从来都没有过过这么好的rì子呢,这都是托苏师爷的福啊。”
苏昊闻听此言,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这一个月在乡下,干活虽然辛苦,但倒还真是吃得不错。他本来就是代表县衙下去的,所做的事情又是打井这样的好事,所以各乡各村都是尽力地以予以接待。陈观鱼以往当风水师,四处忽悠,经常是饥一餐饱一餐,这一段时间天天大鱼大肉地吃着,脸上明显胖了起来,隐隐都快出现双下巴了。
“不辛苦就好,你先回去休息,改rì我再找你。”苏昊说道。
“那我就不耽误师爷回家了。”陈观鱼恭恭敬敬地向苏昊行了个礼,然后便兴冲冲地返回他寄住的西门清都观去了。这一趟下乡,他除了好吃好喝之外,还挣了近10两银子的外快,那就是各乡村送给苏昊的红包,苏昊允许他从中提取一成作为辛苦费。
什么活都不用干,就能够拿到这么多钱,这让陈观鱼的世界观顿时就发生了重大改变,看来世人说得太对了,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啊。他想好了,从今往后,就跟定苏师爷了,人家随便挥挥手,都比自己辛苦奔波挣的钱要多。
看着陈观鱼离去,苏昊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壮汉说道:“两位兄弟,这就是我家了。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们以后就住在我家里吧,我家房子甚大,却只有我与母亲、妹妹三个人居住,你们要住也足够能够住下了。”
那两名壮汉,正是涂文焕身边的邓奎和郝彤。自从苏昊答应替涂文焕试制燧发枪之后,涂文焕便把这二人派到了苏昊的身边,美其名曰给苏昊当护卫。
苏昊知道,涂文焕派这两个人跟着自己,目的是多方面的。给自己当护卫,当然也是目的之一,但更多的原因,则是要监督自己是否真的在尽心尽力研究燧发枪。毕竟涂文焕是预支了五百两银子的,财帛动人心,他即使对苏昊再信任,也还是要安排人时刻盯着苏昊的动静。
邓奎和郝彤跟着苏昊,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帮苏昊应付一些可能出现的麻烦。比如陈观鱼曾经提醒过的民间不得私造兵器的问题,有邓奎和郝彤在身边,就可以证明苏昊不是私造兵器,而是在帮军队制造兵器了。
对于给苏昊当随从这一点,邓奎和郝彤心里老大不情愿。因为他们知道,涂文焕很快就要返回云南去了,而自己给苏昊当随从,就得长时间留在丰城。虽然丰城的生活条件远比边关要好得多,但这二人都是在军队里呆惯了的,要让他们离开军队,跟着一个秀才当差,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情愿归不情愿,军令如山,涂文焕这样安排了,邓奎和郝彤也没办法。就这样,他们俩从广丰乡开始就跟在苏昊的身边,一直到苏昊返回县城。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他们俩只能一步不落地跟在苏昊身边,等着苏昊给他们安顿地方。
听到苏昊的话,邓奎点点头,瓮声瓮气地答道:“遵命……不过,我们兄弟都是粗人,和你母亲、妹妹在一起,别惊扰了她们。”
苏昊道:“我母亲和妹妹也都是乡下出来的,不会挑剔的。不过,可能要麻烦你们住在后院,这样大家进进出出也方便一些。”
“苏师爷怎么安排,我们兄弟就怎么住好了。”郝彤说道,“前一段时间苏师爷一直都在乡下打井,如今已经回到县城了,造燧发枪一事,可得抓紧了。”
苏昊道:“放心吧,我明天就开始着手安排此事。”
“苏师爷多费心了。”郝彤说道。
交代完毕,苏昊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家门,正在客厅里做着针线活的陆秀儿冷不丁抬眼一看,发现哥哥回来了,乐得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便跳了起来,一边还回过头对着楼上喊道:
“妈,我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
053 当官就学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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