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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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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个,老头子忍不住在心里又埋怨起谭嗣同了。到了京城,就来了会友一次。谭嗣同也是没什么钱的人,看到这景况,倾身家凑了二三百银子要给王五,却给王五扔回去了。大家不在乎钱,可是您倒是多来会友几次啊!五爷心里闷,有兄弟陪着说说话,他又是大学问的人,会开解。不像他们这些老头子,年轻时候就会打拳耍刀,岁数大了只能咳嗽吃饭。

两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就听见门口马蹄声响,抬头一看,就见一穿着西式军服的青年汉子疾驰而来。那圆盘黑皮硬檐的帽子,那马靴,那武装带,一瞧就知道是徐一凡带的禁卫军!陈德去了禁卫军,也穿着这身衣服,捏了一张洋人的相片儿寄回来,陈虎早就瞧得熟了。

健马才进了胡同,马上骑士就飞身而下,抬眼一瞧站在会友门口的两个人。丢下缰绳就大步上来行礼:“五爷,徐大帅命令标下来看您!大帅正在南下,不能亲自来,让标下对五爷说,实在对不住。到了江宁,大帅为五爷接风!”

来人正是溥仰,在会同馆他受了一肚子鸟气,当下就想发作,可是瞧瞧谭嗣同,再看看周围,硬生生忍下来了。一则是谭嗣同是大帅的兄弟,不能给他没脸。二则是他受命而来,不是放假回家,闹出什么动静,别人还以为徐一凡派人闹到京城来了!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徐一凡受京城忌惮的情形,不能再给徐一凡添乱。当时黑着一张脸就上马掉头。心下发狠:“你小子是没碰上两年前的爷!那时候,不臭揍你小子一顿,扒光了吊鼓楼上面儿,爷就跟你姓!”

如此一闹,原本回京城兴致勃勃地一颗心都淡了下来。还是在禁卫军里面爽利!干好自己的活儿,痛痛快快杀鬼子,没人有这么多鸟歪心思……就算给大帅踢两脚,也是好的啊!

徐一凡许了他在京城五天的假,他本来也准备办完了事情在京城呼朋唤友喝他妈的一个天昏地暗,现在却恨不得早点办完事情早点去天津搭船归队。

他妈的,打仗的时候一个个不见踪影,现在却都从裤裆里面跳出来。大清朝,就是坏在这些王八蛋手里!

他接了徐一凡的令,还要来接王五。这事情上面,徐一凡倒没有什么功利心思在里头。知道五哥过得艰难,腰把子又硬不肯开口告帮。来到这个时代,只有两人他是始终感戴。其中一个给了他最大助力的邓世昌已经浩然归去,还剩一个五哥,无论如何也要接来照应好了。

所以溥仰再一头恼火,也得赶紧赶来会友镖局。他路上就打定了主意,王五那儿去了,再瞧老姐姐一面,抬腿就走!

到了会友镖局,就瞧见门口站着两人。溥仰是老京城,又爱在市井里面厮混。王五这京城大豪如何不认得。门口就瞧见了会友这破败景象,满以为这差使总算办下来了。大帅开府两江,王五还不跟着享福去?

没成想,溥老四今儿处处都不顺心。

听见溥仰立正大声说出话,王五还没做声,背后陈虎却诧异的反问:“江宁?”

接着陈虎就笑容满面:“五爷,徐……总算还有个有人心的!”(叫徐一凡名字陈虎不敢,叫大帅他又不甘心,好歹他陈虎是长辈!)

溥仰站在那儿四下张望一下:“五爷,这镖局先封门儿吧。不知道五爷这里有多少人?大帅知道五爷照应地人多,这次都接过去,大帅替五爷照应。大帅说了,五爷千万别客气,大家是兄弟,这都是一家的事情……大帅命令标下带了二千银子,先置办行装。五爷说什么时候动身,标下先到天津写船票去……五爷,您尽管放心,一切都是标下照应!”

说着他就想掏银票。王五却沉着脸背着手转身,迈步进了门槛:“不去!”

溥仰脑袋嗡的一声。徐一凡就命他办了两件差事,一件是送信给谭嗣同,结果闹成那种鸟样。再接不到王五过去,徐一凡揍他有瘾,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着当初那一鞭子。这样回去,该挨多少脚啊?

一急之下,他一个大步就窜到了王五前面:“五,。这是大帅的钧命,标下的差使。五爷您和大帅是兄弟,瞧也该去瞧大帅一眼啊!这北京城有什么好?死气沉沉地,一帮乌龟王八蛋。不是咱们拼命打仗,能有他们今天?现在一个个嘴响了,当初在哪儿?要干事情,要心情爽快,还得跟在咱们大帅身边

王五定定的看着溥仰,缓缓摇头:“说不去就是不去,回去告诉你们大帅,说我王五谢谢他的好意。”

溥仰急了:“五爷,您总有个章程吧!为什么不去,总得给标下一个交代!不然标下拿什么话去回大帅?”

陈虎也在旁边帮腔:“五爷,为什么不去。也总得说一声儿啊……咱们老哥几个也在琢磨,为什么五爷就要留在北京城呢?”

王五还是不吭声,他本来就不善于说话,这个时候脸色沉着,更是一个字儿都迸不出来。

溥仰脑门子汗都出来了。一横心,干脆朝地上一趟,头东脚西,将大门槛儿堵住:“爷睡这儿了!五爷,您不说句实在话,爷在这儿睡七天八夜。您还得管饭!”

他这混混做派拿出来,倒惹得王五一笑,伸手将他拉起来。饶是溥仰身子健壮早非昔日,王五手劲到处,他赖也赖不住。

“……是京城爷们儿吧,这个做派,丢你身上这张皮的人……朝廷怎么说不知道,但是在老百姓心里,有点人心的,这身衣服穿上,在咱们眼里。就是好汉子了。我那兄弟干的都是大事正事,谁不明白?有眼睛的人都看着呢……”

他拍拍溥仰身上灰土:“可是我王五有两个兄弟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我朝南去了,在北边这个兄弟怎么办?好好的两兄弟,怎么就生分了呢?我不能劈成两半个哇!”

他语调无限感慨,这个时候,总算一吐胸臆:“谭兄弟来看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各走各道了……还有什么变法图强的,这些我不大懂。可是朝廷忌惮徐兄弟的意思,我也听得出来,徐兄弟没做对不起这个朝廷的事情啊!这些大事,我一个江湖汉子,也没法儿去掺和,可我知道,我这两个兄弟,都不是只为自己着想的人,都是干的为这个国家的大事儿!……站在兄弟背后,缓急地时候出把子气力,卖卖命我还能做到。认准的弟兄,又都干的是大事业,我王五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徐兄弟已经有兵有将,不缺我这个大老粗来添乱,可是谭兄弟就一个人在这北京城!他想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王五义不容辞,他不想着我,一切顺利,我王五也总在这儿守着这会友……就这么句话,你带给我那个徐兄弟。说我王五对不住他的好意。”

原来王五还守着会友,留在北京,为的就是谭嗣同!徐一凡若在,也只能向他五哥默然行礼。

这种男儿义气,在他那个时代,已经很少见很少见了。

王五布衣粗服,静静的站在那里。陈虎在他身后,老眼里面已经有点泪光,不住的摇头,再不说什么话。五爷都如此了,他们还能说什么?都是五尺高的一条汉子!

溥仰这个时候,也只有大声回了一句:“五爷义气!冲着您,这趟北京城,标下没白回来!五爷,大帅的银子您收着吧,既然是兄弟,就别介意这个。大帅在两江,也不会丢五爷您地人!”

说着他就将那二千两银票掏了出来,双手奉上。王五笑着接过:“当初在塞外,我还欠着徐兄弟一万多呢!现在再吃他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也不愁。告诉我那兄弟,咱们天各一方,照应好我那些会友子弟!”

这个时候,溥仰只有肃然行礼。

王五,终究是留在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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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北京城这个地面儿也真是邪,真没什么藏得住的事情。旗人爷们儿多,整天除了吃钱粮就没其他什么事情做,有点新闻,转眼间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得四九城沸沸扬扬的。

“溥贝子硬闯会同馆,康南海言镇徐一凡”。这出戏文,是再新鲜热辣不过地八卦。顿时就是满城皆知。有夸康有为气节地,有惋惜溥仰好好的贝子爷不当,非要在徐一凡手底下当马弁,不知道吃了什么迷昏药的。总而言之,南海圣人康有为,还有当初西城一霸溥贝子,现在都成了京城的要角儿,被人口口相传来着。下午园子里面的太监出来逛茶馆的时候就又说了,皇上都知道了他这个弟弟的事儿!

真正的有心人,自然不在意这些八卦的热闹,倒是在看这事情背后的意思。京城现在气氛尴尬。皇上和太后似乎站在了一条线,铁心要兴革刷新了。不管怎么变,矛头冲着徐一凡是毫无疑问,而朝廷里面盘根错节的种种利益将有受到触动也是毫无疑问。就得有新人上台,旧人回家吃自己。这是关系着饭票子的大事儿,谁能不关心呢,谁又敢不关心!

现在朝廷官僚体系对这些北来新人不阴不阳,还有一个说道,就是谭嗣同是徐一凡的义兄弟,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大家宁愿先瞧着。但是今儿,谭嗣同他们算是以康有为为代表,正式表明了和徐一凡决裂的态度!

既然如此,借口没有了。那朝局变革的风潮,也就在眼前了。谁都知道,不变已经无以对外对内,可是真要变起来,没几个心里有底儿的!很有些大臣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犯愁,午饭都没吃。

“……多年兄弟,说决裂就决裂了?徐一凡不是东西。这些家伙也是幸进小臣,是利徒!指着他们兴革刷新,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来哪!老天眼真不张眼,生出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俩妖孽来祸乱咱们大清!那康有为,也不是东西!”

往常这些消息,秀宁最是关心不过,往往还比这些大臣们看得更深。但是今儿,她却没有半点分析寻思的意思,只是想着一件事情,她这个老弟弟回来了!从朝鲜到辽南的尸山血海当中挣了一条命回来了!她将溥仰送到朝鲜军中历练,她不是徐一凡那样的穿越客,怎么也想不到过去这两年,朝鲜就是连天的血雨腥风,更有日本大军浮海而来。要是知道这个,她再也不会将这个老弟弟送到朝鲜去!

当日战事不利的消息一个个传来,秀宁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眼泪。溥仰本来就是一个性子粗疏的人,战事起后,就压根儿没想过朝家里送封信,他忙着跟徐一凡东冲西杀转战数千里呢。秀宁这些日子,又要参与六爷爷的丧事,还得在慈禧面前周旋说笑话,还得担心皇帝哥哥那边不要出什么乱子,背后还要为溥仰掉眼泪。她兰心惠质,想得多,更想得苦。那对萝莉双胞胎,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这些日子瘦下来,琴也不弹了。

听到溥仰回来,秀宁欢喜得跟疯了似的,一连串的派人出去找。会同馆,没有。他过继到的端郡王府,没有。原来溥仰住的院子,都改了库房了。就连溥仰才出生就被抱走的醇贤王府,也没有!谁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秀宁现在住着的地方,就是原来鬼子六晚年独处地那个小花园。弈昕去后,遗言是将这个花园留给秀宁。现在的恭亲王溥伟知道秀宁在慈禧跟前的面子,他这恭亲王一脉,受老爷子牵连,十几年没人有差使,还想通过秀宁翻身呢!更不会和秀宁抢这个园子,还照常拨人来服侍。

底下使唤下人,都派了出去,满北京城的找溥仰。秀宁只是呆呆的坐在湖上那座玻璃花厅里面,那对萝莉双胞胎磨旋似的在她面前走来走去,逗她开心,撒娇让小姐展颜。可是秀宁总是不言不动,拿着溥仰往日寄来的一些信发呆。

“我这老弟弟。这二十来年,也命苦……满北京城,我们姐弟最亲,现下更是就剩下我们俩孤零零的相依为命了,当初我怎么就把他送朝鲜去了呢?为什么不在老佛爷面前给他求个差使?他犯混也好,他闹乱子也好,没出息也好。总在我眼跟前儿……”

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顺着洁白晶莹地脸颊上滑落。

俩小双胞胎忙不迭地解劝:“小姐小姐,整个北京城都瞧见四爷了,他还能不见?四爷活着回来了,您该开心才是……”

“小姐,说不定你眼睛一睁,四爷就象天桥变戏法揭毯子一样,就在您面前了!结结实实,精精神神的!”

“四爷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小姐小姐,咱们发誓,这次四爷留下,他来看您的话,咱们再不给四爷端凉茶,递凉手巾把子了,咱们见四爷的面儿就请安好不好?”

看着萝莉双胞胎嘟着嘴好大牺牲似的在那儿解劝,饶是秀宁悲苦,也忍不住展颜一笑。她疼这对姐妹花如命,小姐妹也就敢这样对待她们瞧不顺眼的溥仰。现在她们垂着长长的睫毛,嘟嘟囔囔的承认,说到委屈处,眼睛还泪光闪闪的。这一对明珠美玉,放在哪里也是自然生晕。

她勉强一笑:“揭毯子变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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