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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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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固然是一个破家背族,一个是家国破碎……两个满清叛逆在这里细数身世,而徐大人却在门外静听。焉知徐大人是不是对这煌煌大清天下也别有怀抱?”

徐一凡的声音突然响起,屋子里面两人却是半点不动声色,以章渝之能。岂能发现不了徐一凡在外面悄悄的听壁角。两人一来一往细数从前,也就是将自己意图合盘托出。徐一凡是聪明人,也是他们认定对这天下别有用心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明证。对待聪明人,特别是他们又是有所求的一方,就绝不能搞什么弯弯绕,只有直来直去。拿出诚意,给出条件,看徐一凡到底如何,才能接纳他们的力量。

徐一凡在外面哈哈一笑,大步的走了进来。他一身便装,真有个飘飘洒洒的样子。再没有半点被李璇欺负的衰样。一进书房,就先扫了章渝一眼,还用劲哼了一声:“章大管事,瞒得我好苦,再没有想到,你是北地香教的护法尊者!亏我还把你用在自己的家宅之地!”

章渝表情不变,只是恭谨的行礼:“大人的本事。怎么能不知道小的并不只是一个小管家忠仆?只不过大人有容人之量罢了。我们香教再怎么样,在大人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乌合罢了,大人又怎么会忌惮区区一个畸零人章渝呢?”

徐一凡绷着脸还在瞪他,最后一笑。摆摆手:“吓不倒你。算了。你小子,当管家。的确委屈了点儿。”

接着他又看向韩老掌柜,笑道:“老爷子。我只是猜你在江湖上有点势力,为的也不过是生意往来平安,也许还有点野心,想把大盛魁的生意从口外一直扩到口内。所以才要扶植一个在官场上有点的位的人来着……当时我就纳闷儿,以大盛魁的财力,结交军机大臣也不难啊,怎么对我徐一凡下了那么大本钱?我一路闯过来,不过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有今天没明天的,你老爷子一下本当初就是借出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您的银子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就觉得您老掌柜不简单来着,今儿才算破了这个闷葫芦,原来您老掌柜是洪杨之乱,那个地上天国的大将,忠王李秀成的手下!三十年仇恨下来,只怕已经郁结得无法化解了吧?”

韩老爷子淡淡一笑:“仇恨到底是深还是浅,大人没经历过,只怕体会不到。”

徐一凡撇撇嘴:“这也是求人的态度?”

他一掀前襟,大马金刀的和韩中平对坐,章渝仍然恭谨的侍立在两人身边。徐一凡看看两人,笑道:“老爷子,只能说你当初这一注下得不坏!可是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大清的两江总督,一等威远伯……才出炉的,新鲜热辣!你们一个乡间结社的护法,一个不过在口外有点势力的商人,纵然要还二位当初扶植之情,还有几次章大护法的护卫之恩,也犯不着我上两位的船吧?你们又能给我什么?生意往来,大家至少要地位平等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徐一凡,半晌之后才是一笑:“徐大人风采不减哪,当初孤身一人,就敢和马上麒麟讲价钱,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人。这个时候,的确是只有我们来求大人,老头子也只敢问徐大人一句话,到了徐大人今日地位,已经是人臣顶峰,而您的一切,也不是朝廷赏下来的。到了现在……徐大人,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这八个字韩老头子平平淡淡的说出,而徐一凡就不动声色的听着。只有身边章渝悠长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的变得浊重。

半晌之后,徐一凡一笑:“鼎重得很呢!要称这些铁砣子,非得要个大秤盘不可,还得加上许多秤砣,你们的秤砣,又有什么分量?”

这个时候儿变色而起,做忠臣义士状,无谓得很。自己一路行来,眼前这两个家伙一个在身边,一个是扶植他起家的老狐狸,毛都白了,清楚得很。再装样子,浪费时间。

韩老头子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气力。他示意一下章渝,章渝低声道:“回大帅的话,香教在直隶,山东,河南经营已经垂数十年。嘉庆年间,香教前辈在川楚起事被打散后。当时教尊苟文润归天前,就定下余部到鞑子腹心之的发展的大计,几十年下来,香教在北地已经是根深蒂固!腹心子弟,一呼有万人应者……现下北地可以说村村练拳,庄庄有坛!大帅在两江之的养精蓄锐,对北地稍有鞭长莫及之感。将来一旦有事。香教几十万子弟将在北地呼应大帅兵锋!北京城门,香教保为大帅天兵打开!”

这番话文绉绉的,章渝也不知道私底下练过多少次了,一字字沉声说完。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挠挠脑袋,说实在的。他对清末秘密会社了解得马马虎虎。但是香教在北地有这个实力他相信。后世教科书说义和团起事是广大群众自发的爱国主义运动,他总觉得有点二乎。庚子年间一旦起坛,整个直隶山东河南几乎全部变色,这种经营没有几十年的浸润,绝对不可能到这种的步。只不过后来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当初布局的人却完全没有料到罢了。

“听着倒是提气儿得很……老爷子,您又准备拿什么家当出来?”

韩老掌柜苦涩的一笑:“老头子现在还能有什么?也只剩下钱了……大盛魁几十年经营,富可敌国有点夸张。老头子破家拿出两三千万倒也不奇怪。大人用钱向来豪阔得很,就当留给大帅赏人了……老头子无亲无故的,钱也带不进棺材。不给大帅,还能给谁?”

等两人说完,徐一凡轻轻的摸着下巴:“……嗯。几十万的北地内应,两三千万的家当,真是不轻的分量……拿出这些东西来。你们要换什么?”

话说到如此,章渝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香教上下。就求大帅赏一个开国从龙的身份!”

徐一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头笑问韩中平:“老爷子,您呢?”

韩中平只是沉默,到了最后,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再是老爷子当初从容悠闲的语调,而是三十一年前那个血夜,那个还是壮年的天国大将对天发出的凄厉声音:“胡酋虏种,荼毒天下已经二百余年。当初百万天兵杀妖,十四年苦战,却化成大江两岸的数百万冤魂。如不能将他们尽诛,如何对得起那日日缠绕在梦中的冤魂?老头子为这个苟活,就是想看到北京城的满人,就如三十一年前的天国将士们!大人,老头子拜求!”

扑通一声,韩老爷子以不符合他岁数的敏捷,跳起来重重跪了下去,白发苍苍的脑袋重重的碰在的上,先是一声,接着就是无数声。从他喉咙里面发出来的,就是压抑了三十一年的哭声!

“……这,就是你们的梦?”

徐一凡端坐在椅子上面,看着跪下的这两个人。神色却平静到了极处。

他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着两人刚才的话。两人如此直舒胸臆,这么直白的投靠。他一点也不奇怪。就因为他现在承受得起,他到了如此的位。全天下都在看着他今后的一举一动,虽然根基还嫌浅薄,但是他的确有了足够摇动天下的声望和力量。有野心的,想报仇的,在大清现有体制当中是个loser的……凡是有更进一步心思的,自然会朝他这里汇聚。当年忠心如曾国藩,他幕下这些野心之士还来往得跟赶集似的。

可是有的力量能借,有的力量不能借。

“可惜啊……你们的梦,和我的梦不一样……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还不如不说。你们瞧着就行。”

“大人?”章渝和韩中平一起抬头,徐一凡的神色却恬静得跟才睡醒似的,他摇摇手:“老爷子,二百万两我还你。章大护法,咱们主仆就算一拍两散,你们香教偷偷塞到我禁卫军里面的人也请你带走,我贴本来给遣散费……别瞧我,到了我这一步你们就明白了,真的想问鼎之轻重,靠的还是大势和阳谋!靠的是让天下人看到真正不一样的东西,而不是过去三千年那样的王朝更替……两位,时代不一样了!”

他说完,站起来掸掸衣襟,掉头就走。只留下两个人呆呆的跪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渝才喃喃的问:“老爷子,这……”

韩中平却只是朝着徐一凡离开的方向出神,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是说不出来的阴鹫,老年人总是有一份偏执,更不用说这偏执纠结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日或忘!长久以来的梦想被打碎,这种偏执将化成什么,只怕这个时候的徐一凡都没有想到。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可以借重!天下已经开始变了,可以搅动满人江山的,不止徐一凡一人而已!”

这个时候的徐一凡,在出了书房转了个弯,抱着柱子就拿脑袋撞:“三千万两,三千万两!拿不到,拿不到!还要还二百万两出去!”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七章 … 如梦(四)

大清的官场酬酢,向来是有规矩的。一是排场一定要到,哪怕你一路舟车劳顿,就想抱碗白粥直着脖子灌,该上燕菜席就得上燕菜席,五黄六月的天气,一帮大老爷们儿挤在一张桌子上面满头满脸大汗,桌子也得围着厚重的裙边,坐在那儿如同在火炉边上一样。原因无他,你的品级在那儿。

二是主人是谁,陪客是谁,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样的事情,都得有一套规矩,大家全部得按照流程来。千万不能错了半点,万一做错,是个人都会嘲笑你一句,做官儿你都不会,你小子还能干什么?

作为直管下属上海道,还有的主之一上海关道安排的这个给大帅的接风筵席。论心说,当官儿的都不愿意参加,可是还得捏着鼻子来。第一规矩太大,主桌上面的主要陪客都得穿得周吴郑王的那就不用说了,全套行装带大帽子,怎么也得十来斤的分量,而且按照规矩,不能升冠,头上顶着个大帽子吃饭的苦处,可想而知。

周围桌上陪客也轻松不了,一团神得全部贯在主桌上面儿,大帅举杯,所有人都要欢然举杯,大帅放筷子,哪怕你正夹着一条肥鸡腿,也得赶紧放下来转过脸正面迎着大帅。一顿下来,肚子还咕噜乱叫那是常事儿。懂行的人都先垫了肚子来,别以为公款开支请客有你一份儿就算抄着了。

而且总督接风上燕菜席,也是统治规矩渐趋细密的道光以后形成的惯例。官场有名的是无例不兴,有例不灭。只要变成成例,不管多荒唐,大清不倒台,就得沿袭着做下去。(比如说清末两江官场,每年州县衙门封印时候的那顿饭,就因为不知道哪年,衙门的吹鼓手吹吹打打完毕了,闲得蛋疼就去厨房帮厨子掐豆芽。结果相沿成习。今后近百年,两江州县封印酒席必有豆芽菜,吹鼓手也必然得客串厨子,后人读史至此,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气好——奥斯卡按。)

燕菜席这种北的上席,在富贵风流的两江的方看来。真有点上不了台面。合着整个上海,就没有整治得好的厨子。一桌酒宴,公款报销都是六百两,八百两的大价钱,结果桌上的菜肴不是淡而无味,就干脆是生的。你想吃也吃不着东西!大家伙儿基本就是对着一桌子不能吃的玩意儿装模作样的端杯子举筷子,活生生的在做戏。问题是这种戏全部流程走完,得一个多时辰,洋人钟表。差不多要打三个钟点!

给总督设宴接风,就不能设烟榻。上海的官儿不管实缺候补,无法无天已经成了常态。其他的方还讲点官箴,他们是服一换到四马路的长三么二堂子那是去惯了的。吃饭的时候有一半时间都在婊子伺候下抽大烟。三个钟点枯坐在这儿,不能过瘾,还得陪着做戏,其苦可知。

饶是如此,今儿上海官场都到得齐全,一个告病的都没有。上海官场对于徐一凡到来也是当真凛凛惕惕,这个新大帅威风杀气太大,再加北面传过来的这位徐大帅的二百五事迹也是如雷贯耳。在他手底下巴结差使。大家心里面都没底,全都要赶过来摸摸这大帅的脾气。不少瘾头大,岁数也不小的官儿是在牛奶里面化了四五个熟烟泡一口吞了,怀着必死的决心准备在这三个钟点为这接风宴拼了的。却没成想,徐一凡徐大帅却根本没来!

主桌之上,只有张佩纶、唐绍仪、詹天佑肩膀靠着肩膀坐着。张佩纶是久历这种场面,端空杯子喝酒,拿筷子去夹空气演的是潇洒自若。只是含笑看着陪坐的上海道,上海关道,江苏盐法道这几位。陪坐几位都是大眼瞪小眼,从一开始这流程就走不下去了,该如何是好?更多的却是尴尬,徐一凡缺席,对两江官场的态度可知,不知道这位二百五大帅会对两江官场来什么手段。官场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上官固然得当爹伺候,可是这当爹的这么不给满两江官场的面子,却也是头回!

从南京风尘仆仆赶来的盐法道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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