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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情绪转眼就被徐一凡压在了心底。追问起溥仰给谭嗣同送信的事情,所见所闻,一个字儿也不许遗漏。他也的确想知道,这提前了好几年的众清流进京,他们的行为,和历史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溥仰为难的看了贾益谦一眼,再瞧着徐一凡只是板着脸盯着他。最后只得吞吞吐吐的将那天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康有为最后追出来的那句狂话也没错过。
徐一凡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暴跳如雷的跳起来,走过来一脚踹在溥仰肩膀上,接着就跺脚大骂:“康有为,老子战你娘亲!你这个家伙,小人得志起来了啊……得让你瞧瞧,你徐老子的厉害!一群乌龟王八蛋。以为到了京城,就反了潭了?徐老子收拾你们,你们咬得了徐老子的鸟去?溥仰你小子,也是没出息,怎么不当面抽他丫的?你的黄带子呢,怎么不拿出来抖威风了?一群混帐王八蛋!没一点顺心的事情!老子倒要瞧瞧,你们能扛得住徐老子多久!”
说着又接连几脚,踹在了溥仰身上。溥仰跪在那儿挨踹,心里头只剩下无奈:“还不是你徐大帅交代的。在谭大人面前得规规矩矩的,什么也别多说……反正天大地大,现在你最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着那一鞭子的仇……”
徐一凡在那里咆哮,贾益谦却觉得徐一凡只是在指桑骂槐。句句都冲着他头上招呼。这二百五简直是无理可喻。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将茶碗重重在桌上一顿。站起来拱手道:“徐大人,须知道。这两江之地,还是大清的天下!大人如此行事,属下已经无话可说,现在就回家闭门,或参或弹,甚至让徐大人麾下这群虎狼上门抄家,贾某人听之而已!徐大人这种上司,贾某人伺候不了!”
说着就狠狠一甩袖子,脚步声重重的走了出去,徐一凡一边瞧着他的背影,一边继续叫骂,直到看不见贾益谦身影了,才回头朝一直在看戏的张佩纶和唐绍仪笑道:“戏演得如何?”
唐绍仪一笑不加以评论,张佩纶却是拍手:“也只有大帅这种人物,才演得出来!我辈还是书生气重了一点!”溥仰跪在那里满心无奈,又被当成道具被大帅拿来演戏了,这几脚算是白挨……
徐一凡瞧瞧溥仰:“滚起来!这两件差使就算了,看这几脚份上,就当没吩咐你去办……你小子,怎么几天假一放,身子骨就软了?踢两脚都吃不住劲儿的样子,给老子滚到亲兵大营房里面去,先给老子跑几天操场,锻炼结实了再来当差!老子不要软蛋!”
给徐一凡这么一骂,溥仰倒踏实了,跳起来笑道:“遵大帅令!”
徐一凡不理他,挥手让他退下,回头对唐张二人道:“哪位大笔一挥,给京城去个弹章,重重的参康有为那家伙一本……嗯,就安他一个藐视大臣,离间君臣的罪名,什么难听骂什么,摆出一副我徐一凡和康有为不共戴天的架势出来……”
唐绍仪迟疑一下:“大帅……康有为这等狂生,骂两句似乎就够了,写弹章上去,反而是把他当了一个人物,朝廷反而要高看他一眼,这个似乎……”他一下反应了过来,看徐一凡只是含笑不语,哪还有刚才半点二百五丘八样的影子!
他下意识的转头再看看张佩纶,这位也只是淡笑。看来徐一凡这话才说出来,张大才子就明白了徐一凡的意思。唐绍仪微微有点嫉妒,这官场心术,看来自己还是要和张佩纶多学学啊……
徐一凡摆摆手:“都休息,都休息!传令亲兵营和戈什哈,都做好准备,等白斯文来禀见,立即行动!回了国内,反而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早搅动这死水一天,也能让人多松快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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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会同馆。
这处礼部衙署,谭嗣同等新党清流流寓京城的公馆门口。满满的都是车马。今日更比往常还要热闹的三分。作为对日和谈的副使,谭嗣同即将就要离京赶赴天津。既然是钦差副使的身份,要添置的行头仪仗就要许多。门口川流不息的,尽是轿子店送来新扎绿呢大轿,成衣铺送来新置行装,鼓吹铺送来全副吹打仪仗……光绪知道谭嗣同是千金到手,立刻散尽的性子。虽然是世家子弟,却没几个钱,特的拨了五千两自家用度赏下来,让谭嗣同添置行装,让和谭嗣同往来密切的京城清流,很是感慨了一阵天恩浩荡。谭嗣同倒笑笑没说什么,赏银子他就拿着,天家恩情,反正都是要粉身碎骨来报答,说一些空话,又有什么意思?
除了光绪赏,慈禧也赏了一千,对日和谈钦差正使世铎昨天也来拜会了谭嗣同一番。这是军机大佬第一次和谭嗣同谈话,会同馆里面传出来消息,世铎对谭嗣同很是客气,也表示了这次和谈,要借重他的大才,他世老三不过拱手画诺而已。告辞的时候还要送二千两仪金供谭大人买笔添墨,不过倒是被谭嗣同婉拒了。
京城官场鼻子最灵,都有嗅着风尾巴就知道风朝哪里刮的本事。自从徐一凡高调到了上海,又启程前往两江——估算时日,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宫里头,尤其是乐寿堂那位老太太,原来对这些清流很有点不阴不阳的意思,瞧着也是变了。光绪得此鼓舞,召见大臣的时候,三两句话里头。总有一句是在说振作刷新。朝廷再不做点样子出来,真的要给现在到南边那个家伙机会了!
对日和谈,正是朝廷重塑声望,建立中枢威权的第一步,这差使只能办好,不能办砸!可是和洋人打交道,李鸿章已经垮台,不依靠这位在上海都被众洋人高看一眼的谭复生,还能靠谁?
谭嗣同只要能协助世铎将这次和谈顺顺当当的办下来,他在京城,就算立住脚了。只要那个东海泼猴儿一天还在飞扬跋扈,那谭复生的前途,就始终不可限量!
风向既变,门口拥挤的车马就更多了。有的是来上门请客,要为谭大人壮行的,有的是来拉关系,通世谊的,更有的是上门投靠,请谭嗣同在和谈随员队伍当中安插个名字,和谈办成,一保举,升官过班那就是是摆在荷包里面的东西。
一转眼之间,谭嗣同就成了京城里面真正儿红得发紫的政治新星。
这一切,都让以和谭嗣同齐名敌体自许的南海康圣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四十许人了,半生抱负,现在不过只是个内阁中书。谭嗣同三十还不到,已经风光若此。在这样下去,只有双方越拉越远的份儿!虽然谭嗣同还是拿他当兄般尊重。可是就连新党清流中人,对他这自高自大的样子,都有怪话说出来了!
不剑走偏锋,不有惊世骇俗之举,无以成大名,也无以成大事!
就在康有为憋得都快便秘的时候儿,一扇门,仿佛就象老天爷送来的,在他面前敞开了。
书房当中,谭嗣同坐在那里只是沉吟不语,而康有为却猛的一拍椅子扶手:“好!好!好!阁下如此识见,却沉浮商海数十年,当道诸公,可谓真的有眼不识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代代如此……康某人只恨识阁下何其迟哉!阁下公忠体国,拳拳之心,康某无以为报,请受康某人一礼!”
说着话,向来眼高于顶的南海康圣人,竟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下去!
他行礼的对象,以不符合岁数的敏捷身手跳了起来,忙不迭的将他架住:“我什么起子人,能当得起康大人行礼?您作揖,我老头子岂不是要磕头?”
扶着康有为的人,笑得慈眉善目,一身华贵的缎面裘皮袄,白须白发,不是韩老爷子还能有谁?在他身边,还坐着王五,这位昆仑大侠第一次经历这种官场中人秘密谈事儿的场合,神色有点尴尬。手脚也不知道朝哪里摆处。
康有为被韩老爷子扶起来,两人客气一阵,康有为恭恭敬敬的将韩老爷子搀扶着坐下。转头对谭嗣同道:“复生。还犹豫什么!韩老爷子这是一片虔心,将大事业双手送上门来!徐一凡能练出一支强军,得韩老爷子助力不少,这你刚才也点头认可了。现在韩老爷子转而来助我等,真可谓识大体,你还多想些什么!我这就来起稿子,条陈方略写出来,你来呈给皇上!”
说着他就要去书桌上扯笔墨纸砚,谭嗣同却抬手叫住了他:“南海兄,且慢……兹事体大,韩老,还要从长计议……”
“这还计议些什么!”康有为才拿起毛笔,就重重的拍在了书桌上。
谭嗣同却静静的看着韩中平:“韩老,如此冬日。您老人家还来拜会,这情分晚辈是感激不尽。晚辈也曾在传清兄幕中,大盛魁财力之雄,在我传清兄成军过程当中助力之大,晚辈也是亲眼所睹。这等力量,韩老却双手奉上,晚辈实在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不是和传清兄合作到底?以传清兄都督两江的的位实力,韩老应该可以获得更大的回报啊!”
啪的一声。却是康有为重重的又拍了一下桌子,他气呼呼的走到门口,负手只是向外望去。
书生,书生!成大事者,无力不可借。就算这韩老头子有什么企图。又有何不可利用!
谭嗣同的目光逼视之下,韩老爷子却笑容不减,低头沉吟一下,淡淡回答道:“正是和徐大帅两年合作,韩某人才知道在朝中有人支撑之下,韩某人那点小生意可以做到何等地步!朝鲜的出产,在那两年里,几乎是韩某人一手包销。高丽参,煤矿,貂皮……来源只有韩某这里一处,谭大人,您想想,这是多大的好处?再说了……”
老爷子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徐大人在朝鲜私铸洋钱,由大盛魁商路散发流通,这又是多大的钱息?利益来得多了,再想舍弃,那就难了……老头子这点私心,谭大人能体谅吧?
徐大帅现在到了长江那边,老头子的根基却在北地,实在是鞭长莫及啊……这么大岁数了,捋直了舌头说南方话,也实在学不来……既然留在北地,谭大人是徐大帅义托兄弟之人,现在又在行如此大的事业,老头子不托付于谭大人,还能托付于谁?大盛魁自从开始支持大帅和谭大人义兄弟二人,就已经是和二位荣辱一体了!
还是那句话,徐大帅以禁卫军而强,谭大人一样可以走这一条路嘛!饷钱之事,全在韩某人身上。至于人才,徐大帅禁卫军,全是北地招募,大盛魁也有不少子弟在军中效力。禁卫军南下,这些子弟故土难离,也脱离军中回乡闲住。这都是有为子弟,国战功臣!让他们继续做生意,老头子也觉得可惜了人才。他们在乡里,都是一呼百应的人杰……徐大帅使过的人,还能有差了?只要谭大人能从皇上那里请一份起团成新军的旨意,韩某人可以确保,十日之内,直隶通省,可以起出百团,再整而成军,十镇精兵,不在话下!谭大人如虎升翼,扶摇之上,大清国泰民安,老头子行走北的,还要看什么人脸色?哈哈,哈哈!”
韩老爷子中气十足的说完这番话,又抚须大笑了几声,康有为也转过头来,语调恳切:“复生兄!现在皇上手里就是没兵啊!没兵,怎么进行振作刷新大业?难道再等着一次甲午宫变?此时机会错过,后悔终生啊!”对于两人的话,谭嗣同只是拧着眉毛不发一言,半晌之后,才问王五道:“五哥,你有什么想法儿没有?”
王五回答得爽快:“我没意见!谭兄弟和徐兄弟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插不上话,甭问我!只是有我王五卖力的的方儿,我王五绝不推辞就是!”
谭嗣同一笑:“还是五哥是实诚爽快人。”
他站起身来,朝韩中平拱拱手:“韩老,这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吧。晚辈近日要忙于主持对日和谈的事儿。精力实在顾不到这上头,等晚辈回京,咱们再细细商议如何?”
韩老头子也站了起来。虽然依旧微笑,这笑容却有些僵了。虽然谭嗣同说的是从长计议,可是这推托之意,再明白也不过。双手奉上这么大一份家私。这一南一北两兄弟,虽然已经分道扬镳,却不约而同的把他朝门外推!
他也是心性坚忍之人,淡淡一笑,拱手道声惶恐,就告辞出门,王五站起来跟上告辞,临行还埋怨了谭嗣同一声:“兄弟,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客气点儿!含糊应两声就是了。哄老爷子一个开心还不成?”
两人离去,康有为却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谭嗣同。这黑矮子眉宇之间,似有风暴酝酿其间。
谭嗣同看看他,勉强一笑:“南海兄,怎么了?”
“真不知道你谭复生想的是什么!我们在上海约定扶保圣君,再造大清,难道就成了一句空话?你谭复生是高官厚禄了,难道就忘了我们的理想抱负!真的如此。我也无颜在这里呆下去了,兄弟只有浩然归里,告辞!”
谭嗣同一把扯住他:“南海,你还信不过我!我何尝是想做官的人!”
康有为也哪里是要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