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友的真实意图令好问的心若堕深渊,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希望适才的谈话不过是一场恶梦。然而,周遭的一切告诉他,这绝非梦境,而是一场残酷的现实。当此情境之下,他除了慨然长叹之外,又能如何呢?
留下无奈的叹息后,他再不多言,转身便要走下楼去。这里,他不愿再多留片刻,甚至不想再多看严实一眼。可是,没走出几步,眼前人影晃动,两名彪形大汉横住了去路。好问一惊,猝然回首道:
“严实,你要做什么?”
“连一声‘武叔兄’都不肯称呼啦,看来真是生气了。”
严实的情绪已经平稳了下来,语气之中再度回复了悠然的嘲弄。
“你要扣留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严实双手一摊,“白首相知犹按剑。当此非常时刻,我不得不小心从事。万一裕之你忠君爱国之心发作起来,来个大义灭亲,我死算不得什么,手下的弟兄们岂非很冤枉呢?”
“好!很好!”
这几个字,是从好问的齿缝之中强自挤出来的。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却不知该打向何处。
“放心吧,一旦蒙古军进城,我就会放你回家。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希望你日后也能了解这种立场。此处风景极嘉,又是百年古刹,很适合修真养性,如果不是俗事缠身,我本人也希望多住上几日呢。贤弟你可是好福气呢。”
撂下这些话后,严实便不多留,自行下楼而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瞬间,他向两名大汉说道:
“好好照顾我这位朋友,若是少一根毫毛,小心军法从事。”
下了千佛山后,严实一刻也不敢耽误,顶着冻雨迅速赶回济南城外自己的军营。刚刚进门,就得到了最新的军报:蒙古军前锋已进至益都、淄州(3)一线。
“派出使者前去联络。”
严实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后,立即展开了夺取济南的行动。他以加强城防为名,将自己的部队渗透到各个险要所在,然后在翌日邀请全城官员前来赴宴。那些犹自蒙在鼓里的文武们刚刚踏入军营,立刻被事先埋伏下的士兵们一举擒获。至此,济南全城完全落入了严实的掌控之中。三日后,蒙古军的先头部队开到城下,兵不血刃攻取此城。翌日,成吉思汗亲统大军自东门入城,立刻任命严实为千户官,继续统领本部人马。
由于是主动降伏,蒙古军没有对城市进行任何破坏,只是勒令城内的富户交出赎金,并将府库洗劫一空。在这期间,成吉思汗得知了元好问的事情,便命严实将这个一腔热血的诗人请来相见。
“这个……只怕他不知深浅,冲撞大汗。”
严实为难地答道,开始后悔自己这几天忙得昏了头,将释放好问的事情给忘记了。
“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也知道他对我充满了敌视。和敌人交谈几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怕我杀死他吗?”
成吉思汗微笑道。
“大汗雅量高致,自然不会与我这位不懂事的朋友一般见识。臣下这就去将他带来参拜大汗。”
严实一刻不敢耽误,飞马赶到千佛山来见好问。见面第一句就是:你快逃走吧!
好问冷笑道:“我虽不是武人,却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恶习。你们这些军人既然不敢上阵,那么就由我这个书生来单独面对敌寇吧!”
※※※※※※※※※
走入蒙古军营的时候,好问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之军。
“很威风啊。难怪官兵抵挡不住。”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好问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你就是那个蛮酋铁木真?”
好问的原话一出,身为通事的刘仲禄立时犯了难。对于好问的文名,他也有所耳闻,还读过他的一些诗词,心中甚是佩服。若是直言不讳地翻译过去,只怕当场断送了这位天才诗人的性命。这,绝非仲禄之所愿。
“他是在骂我吧?”
成吉思汗却已看出其中的症结所在,问道。
“大汗恕罪,臣下这就带他回去,加以开导。”
严实心中暗惊,连忙上前跪倒请罪。
“姓严的!你要做奴才我也无可奈何,但是请你不要把我也当作奴才!蛮酋,你要杀便杀!我元裕之今日有死而已!要你看看,我大金有降将军,却无降书生!”
“裕之!你……”
“住口!裕之二字岂是你叫的?”
元好问向严实怒目而视,厉声斥骂道。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是以汉语对答,但是蒙古诸将也已猜到个八九,当即有一名怯薛歹走上一步,正欲呵斥,却被成吉思汗挥手制止,然后说道:
“不肯屈服的敌人是值得尊重的。”
他转向刘仲禄说道:“转告这位可敬的诗人,他随时可以回家。如果要去中都尽忠,我会派人护送他到城下。”
“不必,我自己会走!”
听到刘仲禄的传言,好问冷哼一声。
“好啦,大汗既然放你走,就不要多说什么啦。”
严实生怕成吉思汗忽然改变主意,上前连拉带拖地将好问带向帐幕之外。
“放开你的脏手!我自己会走!”
好问怒吼着挣扎。然则他这一介文人,又怎是严实这种武将的对手,只得被对方操控着渐渐远离。及至临出帐幕前,他终于艰难地转过头来,向成吉思汗大喊道:
“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重逢!那时,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很好,我会等待着这一天。不过,那时我还是会饶恕你,包括你想保护的人!这个誓言,将传诸于后世,直到你我的子孙之子孙!”
这一句,好问也听到了。在他想来,这真是一种矫揉造作的伪善。然而,他却没有料到,正是凭借着这句誓言,他于二十年后挽救了许多无辜者的生命。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誓言,他对成吉思汗以及蒙古的看法也逐渐有所转变……他本人虽然终身没有出仕于蒙古,但是却没有阻止三个儿子的仕途。
他死于元宪宗蒙哥七年(纪元1257年),得年六十八岁。做为朋友的严实,在此后一段岁月中始终暗中接济于他,然而两位好友终究再未相会。严实于元太宗窝阔台十一年(纪元1240年)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
成吉思汗的中路军一举夺取济南后不久,就命木华黎带领一支偏师征服山东各地,主力则继续南下了。他们一路摧城拔寨,所向披靡,直抵黄河岸边。在这片被称为黄泛区的湖沼地带,成吉思汗再度看到了那条曾经在西夏境内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河。
他觉得,这条河有着不可捉摸的神奇魔力。从西夏的国土之中奔流而出的河水仿佛吞吃了大地的能量,躯体骤然膨胀起来,鼓荡着无穷的气势,掀动着天地间最为壮观的波澜,冲向大海的怀抱。
看着它,成吉思汗始终在心中想:即使将家乡的三条河流——克鲁涟河、斡难河与土兀剌河首尾相接或平行平列起来,也不会比黄河更漫长、更宽阔。看过大河,他继续向东,去欣赏那传说之中的大海。对于那片浩荡无边的水域,他却没有过多的感想,虽然那种惊涛拍岸,雪浪千堆的景象也有着雄浑跌宕的气魄,然而,也许正是因为海过于宽阔,却有着千篇一律的单调和不可逾越的神秘。因此,他没有在海边多做停留,就回师内地,在徐州附近与木华黎军汇合。
此后,蒙古军转向西北而行,泰山的轮廓逐渐占据了眼底。中原的山脉一向令成吉思汗心声警惕,因此他没有继续深入,就带着沿途掠获的巨额财富和众多俘虏旋师北还,于当年初春时节回到了长城脚下的草原地带。直到这里,他和部下们才有了一种回家般的舒适和惬意——
(1)见《金史。河渠志》:明昌五年八月,以河决阳武故堤,灌封丘而东。
(2)见《金史。地理志》:户三十万八千四百六十九。
(3)今山东益都、淄博。第三篇 大海的怒涛 第六十二章 进退之间
“金国内乱了!金国内乱了!”
一骑飞驰如电,迎着夏日炽烈的阳光,扬起荡荡黄尘,直入中都郊外的蒙古军大营。马上的传令兵在大宫帐前甩镫离鞍,跳下马来,疾步奔入。
——野狐岭战后翌年,即纪元1213年夏八月二十五日,金将胡沙虎(1)自大同败退后恐遭严惩,遂铤而走险,发兵奇袭中都,废黜并杀死卫绍王允济,立宗室丰王完颜珣为帝,自封太师兼都元帅,独揽朝中军政大权。
成吉思汗侧耳聆听着传令兵的口述,不动声色。心中却已了然此番南下之时,金国所表现出来的无序与荒乱的缘由之所在。及至汇报结束,他扫视着面前的众将,静候他们的提议。
术赤率先起身发言。
他是昨日刚刚回到大营的。他与察合台、窝阔台两兄弟率领的右路军从北向南蹂躏了整个河北大平原,兵锋直达黄河北岸的怀庆府。在那里,他们的进攻步伐为滔滔黄河所阻,于是转而西进,在袭取了太行山的南端隘口后,一举突入当时被称为河东的山西省南部,他们沿着黄河最大的一条支流汾水的河谷北上,径直闯入晋南谷地。这恰恰切入了金国的防御软肋。当地的守军几乎全部北调至大同、宣德一线抵挡蒙古的进攻,却不料南线倏然告急,使之全然措手不及,惊惶之下连失重地,其中甚至包括河东北路的首府太原。
根据志史记载,当时的太原已经是中国北方的名城,户口多达十六万以上,照此估算,保有六十万以上的居民,是绝不夸张的数字。这是一座工业相当发达的城市,有造墨场、炼银洞和制药场,还盛产贵重的玛瑙石。(2)而在十三世纪的西方游记中,尤其是马可。波罗的东方记行中,这里的冶金业和种植业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当蒙古军突然出现在城南的时候,守军们几乎未组织起任何象样的抵抗便丢失了城市。右路军入城后拆毁城墙,大肆洗劫,将全城的工农业破坏殆尽。他们在此并未多留,在获取了大量战利品之后迅速抛弃了这座不幸的城市,继续北进,再度攻陷西京大同府后,返回中都城郊(3)。
这位劫掠了大量的财宝、斩杀了无数的敌军、掳取了成千上万平民、毁坏了难以计数的城市、完成了不可思议的任务、立下了赫赫无双的战功的青年勇将较之一年前出发的时候,神情愈发严峻,气质也更加剽悍,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全然是一只随时蓄势待发的苍狼。只听他以坚定而低沉的声音说道:
“父汗,我们应该乘此时机,一举攻陷中都,活捉阿勒坛汗,儿臣愿为前部,获得第一个杀入中都的光荣功勋!”
术赤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众多武将的响应,“进攻吧!”“打吧!”这些充满激情的请战一时间在整个宫帐之中响成了一片。无数道热切的目光都盯在了成吉思汗的脸上,期待着大汗亲口下达召命。
成吉思汗却并不急于表态,目光扫向了另一边还没有说话的几个人。他的第一眼落到了大弟合撒儿的脸上。他仅仅比术赤早回来两天。他率领的左路军沿着东方的海岸线,过平州、涿鹿,向东北方向进攻,从背后攻陷了长城上重要的隘口——山海关。接着又去征服女真人的家乡——上都会宁,并横扫满洲地区的挑儿河、纳水(即嫩江)、宋瓦江(即松花江),直至阿穆尔河(即黑龙江)等河流域方才溯大兴安岭折回(4)。
自从淡出成吉思汗的幕僚核心后,他在每次会议上都保持着冷淡的沉默。只要成吉思汗不主动向他提出询问,他便不会开口,而即使开口也不说太多的话,与意气风发的术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基于以上原因,成吉思汗不准备听取他的意见,目光只是稍一停留便转到了别人的身上。所谓的别人即木华黎、哲别、速不台、忽必来等人,还有一个新出现在这宫帐之中的人物。
此人坐在月忽难的下首,他那一身汉人的长袍大袖置身于清一色的草原民族人物之中,显得颇为乍眼。此人名叫郭宝玉,是明安推荐的人物。他世居山西汾阳,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后人。他继承了祖先的兵法与武艺,是一位深谋远虑的才智之士。对于这位新来不久的部下,成吉思汗打算听听他的意见。因此,他的目光不但越过了大弟合撒儿,更越过了四杰与四狗,直接驻留在郭宝玉的脸上。
感受到大汗目光之中的咨询之意,郭宝玉缓缓得站起身来,向前踏上一步,对大汗行了一个拱手礼道:“启禀大汗,臣下有话要讲。”
成吉思汗一摆手,制止了宫帐内的喧哗,然后向郭宝玉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郭宝玉清清了嗓子,振气吐声,开始了他做为参谋的第一次正式进言:
“大汗、诸位将军,现金国内乱,这从表面上面故然是一可乘之机,然则细想起来,却也有诸多疑难之处,请容下官在此试做一析。”
“嗯,你尽管说,在我的宫帐之中,说出心中真实想法的人是无罪的。”
成吉思汗进一步打消他的故虑。从明安那里,他已经对中原文人的性情习惯有了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