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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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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有一支意想不到的队伍也在半路上赶来汇合。为首领队的人正是铁木真的伯父涅坤太石以及他的儿子忽察儿别乞、叔父答里台斡惕赤斤(6)以及已故忽图剌汗之子阿勒坛——这几位当年无情的舍弃了铁木真母子的至亲,如今也带着家人从泰亦赤兀惕人那里跑了过来。
他们的出现,令铁木真的心中骤然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然而,同样是兼夜行军,弃旧地而行,主导者却换成了自己,而最终的结果更是完全大相径庭。自己终于亲手重建了乞牙惕部落,即使在规模上还未超越父亲的时代,但也不会逊色多少啦。
终于清点完毕,铁木真下令集结整队,然后向众人公开了自己选择的新营址及其理由,得到众人一致赞成。铁木真当即下令,全队向古连勒古山方向前进。
※※※※※※※※※
次日午后,队伍行到乞沐儿河畔的阿因勒合刺台纳地方暂时停下来休息。这里地如其名(汉语意思叫荆棘之营地),是一片到处生满荆棘的荒凉之地。铁木真乘这个机会,与自己几位亲戚席地围坐在一处叙旧。
这几位,铁木真自幼时便是认得的,不过,真正看清他们的本性,还是从发生在十余年前的被部众遗弃事件开始的。这些人总是因利而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可以随时弃亲人情份如蔽履,做出骇人听闻的背叛之举。因此,铁木真可以原谅甚至信任那些曾经背叛过自己的普通部众,却对这些骨肉至亲有着一种发自心底的轻蔑与厌恶,因背叛而造成的惨淡的童年生活,形成了铁木真一生中的另一个不可逆转的观点:任何式样的背叛与出卖,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
不过,在这时隔十余年的今天,铁木真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自制力与足够的冷静,尤其是此时,正是需要这批人的时候,他对他们表现出了既往不咎的豁达大度和诚挚热烈的欢迎。而这也并非是一时的伪装。铁木真想:如果他们从此痛改前非,那么这种忠诚也是值得嘉许和倚重的。
大家正在谈论之间,忽见豁儿赤拉着那个叫木华黎的年青人走了过来。
豁儿赤站在人圈中,向周围众人团团施礼,脸上带着一种神密的笑容道:“各位安好。”
阿勒坛皱起眉头道:“豁儿赤,札木合待你不薄啊。听说委你一个送信人的差事,令你衣食无缺。怎么连你也跑出来啦?莫非是来作卧底的不成?”
“哎呀,阿勒坛叔叔,您老可不要这么说啊。虽说札木合待我确实不错,我也没任何理由离开他。然而,我却无法也不敢拒绝长生天的命令,要我到铁木真这儿来。因为天神说铁木真将来注定要成为草原之国的至尊王者,而我的使命就是来向他报告这个消息。于是我就跑来了。”
“哦?!”
众人闻听此言,尽谐耸然动容。面对来自长生天的神喻,没有哪个人敢于怠慢。
“长生天是怎样向你显示这个旨意的?”
答里台紧张地追问道。
“长生天是先后向我们俩显示出这一旨意的。”木华黎突然开了口,“当铁木真与札木合在当年忽图剌汗继位之地起舞的时候,我清楚得看到,神圣松树的影子始终罩落在铁木真的头顶。
“各位可还记得?自从忽图剌汗之后,我们蒙古人在没有汗的日子里渡过了二十年。那是怎样的二十年啊。日月失去了光彩,草原减退了色泽,男人满面愁苦,妇女不再歌舞!这是怎样的二十年啊,血仇无人去报,让凶手逍遥法外;兵器没人去擦,使宝刀蒙尘锈蚀!
“但是,长生青天不至忘记他的子民——忽图剌家族。在蒙古人的中间,势必将崛起一位英雄,这位英雄将变成一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汗,代我们复仇雪耻的汗,引领蒙古人走遍天下的汗!这汗,就是铁木真!忽图剌汗属意的人啊!”
“是啊!蒙古人中好久没有新汗啦。”
须发皆白的捏坤太石被木华黎的一番话带回到过去的回忆之中,神情一阵黯然,轻轻叹息道。
“木华黎的话,正好应验了我昨夜做的一个梦。”
豁儿赤不失时机,衬热打铁道。
“是什么样的梦?”
阿勒坛问道。
“是这样的。”豁儿赤不慌不忙得开始陈述自己的梦境,“本来呢,铁木真离开札木合的事情我并不知情,那天吃完晚饭后,我就上床睡觉了。”
“你肯定是又弄到新女人了!”
撒察忽然插嘴讥诮道。他坐在一边,听着这一老一少站在那里一唱一和地合伙做戏,愈听愈是心烦意乱。临出发来汇合铁木真之前,他与母亲豁里真,弟弟泰出商量着如何利用自己合不勒汗长支的身份,将蒙古部的主导权握在主儿乞一族之手。本来,在路上,他已经争取到了捏坤与阿勒坛的口头允诺,满心以为不消几句话便可以正统名份压倒铁木真等人,谁知半路杀出这一老一小两个,满嘴的天命神说,眼见是要将可汗的宝冠戴在铁木真的头上,而几个老家伙,看上去居然大有被这番话打动心肠的意味。这如何不教他怒从心起。
“住口!”阿勒坛拍了一掌横于膝上的宝刀,喝道,“豁儿赤在传达长生天的旨意,怎可随便取笑?!”
豁儿赤却丝毫不以为侮,继续慢条思理得说道:
“我梦见自己正跟着铁木真和札木合的两辆房车在草原上走。忽然,眼见出现了一头全身草黄色的大母牛,个头足有两个帐幕那么大。它向札木合的房车冲了过去,只听‘轰’得一声,房车被撞歪了,母牛的一支犄角也折断了。那母牛向着札木合扬起头来,‘哞哞’的叫了几声之后,居然口吐人言道,‘还我角来!还我角来!’它就这么连续不断得喊着,没完没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又跑来一头土黄色公牛,个头比那母牛还要大上许多,而且头上没有犄角。只见它的背上驮着巨大的帐幕和帐幕底下的木桩,跟着铁木真的房车后面一边跑,一边叫着‘上天降命,铁木真当君临草原,我载着众牧民的帐幕献给他!他是草原的共主啊!’嘴里说的也是人言呢。这分明是上天派遣的神牛,向人间宣布札木合必灭,铁木真当为汗呵!我醒来后想清楚这点,就赶紧起床,想把消息告诉铁木真,这才发现你们已经离开。于是我就带着这些孩子们追了上来。这是天意,我可不敢给耽误掉。”
在豁儿赤绘声绘色的描述下,众人听得入了神,就连撒察和泰出也一时作声不得。只有铁木真,心中还保持着冷静。对于这种故事,他并不完全相信,他甚至从豁儿赤那眉飞色舞的表情背后看出其中的玄机。他只是有些不解,豁儿赤为何总会如此用心地帮助于自已呢?每当他来到一个事关人生大计的叉路口,豁儿赤都会倏然出现,为他排忧解难,为他引领前程。也许,他才是被上天所指派,来为自己赐福的人吧。
一众人等怔了许久,捏坤第一个缓过神来,轻声道:
“我记得我的父亲告诉我,当年海都汗决心称汗的时候,也曾经有神牛宣示长生天的旨意。现在看来,蒙古人当有新汗,铁木真当为新汗确实是天命所归啊。阿勒坛,答里台,你们说呢?”
阿勒坛和答里台也连连点头道:
“不错,这事情我们也听说过,看来豁儿赤确实为我们带来了长生天的旨意。这样的旨意是不可违背的,否则必遭天谴。”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阵,忽然齐齐站起,在铁木真面前并排跪倒,齐声向铁木真道:
“长生天选择的蒙古新汗铁木真呵,我们向你正重发誓。愿拥戴你为汗,出征作战时,我们做你的先锋,陷阵杀敌,掳来的美女艳妇,名马宝刀,都要献给你;行围打猎时,我们为你的斥候,驱赶兽群,猎得的飞禽走兽,熊鹿獐狍,全部奉给你!如在厮杀时违了你的将令,可斩去我们的头胪四肢,弃尸于深山;如在太平时犯了你的律条,请夺走我们的妻子财帛,逐身于荒野!”
说完这些话后,他们也不顾铁木真的推却,更不理撒察和泰出那一脸惊愕与不满,硬是将铁木真扶在一棵大树之下坐定,然后对着他行起了传统的九拜之礼。连称铁木真汗万岁。
豁儿赤见状大喜,立刻招呼着木华黎等人一起跑到远处还不知情的部民中间放声高呼起来:
“蒙古人有新可汗啦!新可汗就是铁木真啊!”
霎时之间,这个消息便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合撒儿等人知道了,立刻跑向更远的地方去宣传;博儿术等人知道了,连忙组织起本部的民众们飞速赶来树下参拜。
不一会的功夫,所有居留于荆棘之营地中的部众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但见人潮如水,发出兴奋的叫声,纷纷涌向铁木真所坐的大树之前。然后欢呼跪拜,跟着几位长老一齐高呼着:
“铁木真汗万岁!铁木真汗万岁!”
这声音如烈风长鸣,似沉雷曳地,响彻四野,轰传八荒,直冲云霄,回荡九天!
铁木真放眼四顾,见眼前已经黑鸦鸦跪着一大片人,远处,还有更多刚刚得到消息的人向这个方向汇聚而来。
蒙古人有汗了,二十年来空悬的汗位终于有了一位新的强有力的主人。这样的消息如何不令人心情激动,如何不令人热血沸腾。
自从二十年前的捕鱼儿湖大败之后,蒙古诸部之间虽然争战不断,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争战不断的局面,使全族的力量得到了重新的整合,各部的力量也渐渐恢复了起来。而伴随着这种力量的恢复,使人们心中迫切渴望再度获得统一,再度集合于一位强有力的人物手下,结成强大的部落联盟,重建合不勒汗时代的草原霸权。这是一个民族浴火重生的信号,是来自于上升期民族的自觉,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时代潮流。而铁木真,无论从门第、血统、才干、胆识、威望、器局而言,正是因此应运而生的最为恰当的人选。
撒察与泰出,此时僵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又不能。想反对,没有三位长老的支持,根本是痴人说梦。更何况,还有背后那无以数计的狂热膜拜的牧民,只要自己说出一不字来,只怕当场就会被当做反叛分子而落得个乱刀分尸的下场。依撒察的意思,干脆来个硬抗到底不承认,却没想到,弟弟泰出却突然也跟着大家一起跪了下去,还用手使劲拉扯哥哥的袍襟,示意他跟自己学。撒察初时不愿,但是想到弟弟的脑筋一向比自己聪明,也许另有深意,便不情不愿得跪在了人群之中,有口无声得向铁木真拜了下去。主儿乞部的人见两位别乞都下拜了,便也纷纷效法。一刹那间,全营地的人都拜倒在铁木真的脚步下,他们以大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远到无限的圆。
这一切,铁木真都看在眼里。他此时虽然已经站立在他此前从未登临过的人生致高点上,在功业以及地位上都全面超越了父亲也速该。但是,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眼前这些人,有谁是真心拥戴,至死不渝;又有谁是随波逐流,只求自保;还有谁是口是心非,包藏祸心。这些,他的都已了然于心。无论是君权天授还是事在人为,只要自己永远保持着强者的姿态,那些忠诚者会更忠诚;骑墙派亦不敢背离;阴谋者更不能使其得逞!
眺望远方,日已西斜。参差不齐的荆丛如同刺向天表的枪林剑刃,它们沐浴在火红的夕阳中,仿佛烈烈欲燃。那如血的颜色似乎昭示着他今后所将踏上的是一条充满生或死、铁与血、艰险与光荣并存,危机和梦想共舞的漫漫征途。至于这条路的尽头处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他现在还不敢多想——
(1)按蒙古世系表:合不勒汗之嫡系后裔把坛儿共生四子:蒙格都乞颜、抻坤太子、也速该和答里台。按顺序,抻坤太子为也速该兄,答里台为也速该弟。
(2)在《秘史》中,主儿乞(Djurki),因对音问题,亦称禹儿乞(Yurki)或主儿勤(Djurkin)。G。B博士说,Djurki是突厥文Yurki的蒙古语拼音'参照:畏兀儿语的Yil,在蒙古语为Djil(年);突厥语的yasaq在蒙古语中为djasaq(扎撒,法令);突厥语的yarligh,在蒙语为djarliq(任命状或保护状);突厥语的yam,在蒙古语为djam(译站)等等……'。主儿乞在写法上符合中文的《元史》,禹儿乞在写法上符合别列津译《拉施特书》,或改为禹儿勤(Yurkin)由此又引发出不儿勤(Burkin),这显然是从《拉施特书》手抄本上的讹误所致(参见《拉施特书》原文,别列津本,153页,第一行及别列津译本,94页,末)。
(3)亦乞剌思(ikirä;s),《秘史》原作亦乞剌孙,应为讹误。不图这个年青人,日后与铁木真的幼妹帖木伦成婚。
(4)《秘史》做斡歌来扯必儿。扯必儿(tcherbi)系职务。
(5)《拉施特书》和《秘史》都说:合不勒汗挑选若干强壮善射的战士给他的长子斡勤巴儿合黑。这就是主儿乞部的源流所自。不过,斡勤巴儿合黑却没有继承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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