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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反抗联盟。这些部落及其首领分别是:
泰亦赤兀惕部及其首领塔儿忽台、阿兀出把阿秃儿(3)、忽邻、忽都兀答儿(4);
蔑儿乞惕部及其首领脱黑脱阿和他的两个兄弟忽兀与斡儿臣;
塔塔儿残部及其首邻合只温与札邻不合;
哈剌斤部及其首领巴忽搠罗吉;
翁吉剌惕部及其首领迭儿格勒、额蔑勒和阿勒灰;
亦乞剌思部及其首领土格马哈;
火鲁剌思部及其首领绰那黑与察合安;
斡亦剌惕部及其首领忽都合别乞(5);
以及撒勒只兀惕、朵儿边等各部人众。
最后又有曾经惨败于铁木真与汪罕联军之手,被迫北逃谦谦州后又回转草原的乃蛮部首领不亦鲁黑。
至此,东起兴安岭西坡,北及东西伯利亚泰加森林地区,西到阿勒坛山麓的各个世世代代生息于整个蒙古草原上的部族,从游牧民到森林狩猎民都卷入了这个壮大恢宏的征战漩涡之中。
结盟诸部在阿勒灰泉集合,然后沿额儿格涅河(6)而下,直趋正驻扎与额儿格涅河与刊河(7)的札只喇惕部营地。在此,他们与札木合相会,共商对抗铁木真与汪罕联盟。他们承认札木合的可汗身份,并公推他为盟主。之后,他们举行了古老的珊蛮仪式,共同腰斩了一匹儿马和一匹骒马做为向天神的祭礼,对天盟誓道:
“今日立札木合为古儿汗,明日共讨铁木真与汪罕。如我等之中有违背盟约者,私泄机谋者,阴怀异志者,就将他摧毁如脚下之土地,斩碎象眼前这树木!”
发誓完毕,他们共同奋力踩塌了一片河岸,又各自在岸边的树林中砍断一棵树,拖到河边丢入水中,以应誓言。
札木合传下了他称汗后的第一道命令,命令各部首领立刻返回自己的部落,集合部队,准备一齐袭击铁木真与汪罕。
※※※※※※※※※
“札木合打来啦!札木合的兵马要杀到啦!”
一个叫豁里歹的牧民飞快得打马穿过蒙古人的营地,一路叫喊着驰往铁木真的帐幕所在。他是铁木真的岳父德薛禅派来的告变使者。这次,老人的部落也因翁吉剌诸部的裹挟而卷入了札木合的阵营之中。这个机智的使者一路躲避开多支前往札木合处汇合的敌军部队,甚至在泰亦赤兀惕人手中还骗得了一匹精力旺盛的快马。因此,他终于赶在札木合动手之前赶到了铁木真的营地。
汪罕几乎是与铁木真同时接到这个消息的,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亲自带领克烈亦惕全军与铁木真的部队在古连古勒之野汇合。
“没什么可说的,这一仗是迟早的事情。”
全身戎装汪罕再度显示出他当年的冷峻风度与森严气势。
“父汗,请下令吧。”
铁木真对他谦恭依旧。
“此次大战将决定你我的生死存亡,必须全力以赴,彻底击溃札木合!因此,我们必须将最强的部队都投入战场,谁也不能心存私欲,否则必然失败!铁木真孩儿,你以为如何?”
“父汗所言极是!”
当下,铁木真命阿勒坛、忽察儿与答里台三人为先锋,汪罕则派桑昆、札合敢不和必勒格别乞为前部。双方沿克鲁涟河向南进发,迎击札木合的诸部联军。就此,蒙古高原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全面战争拉开了序幕。
阔亦田(8)平原位于赤忽儿忽山与扯克彻儿山,捕鱼儿湖和阔连海子之间。这里与蒙古草原上绝大多数的旷野相比,没有太多的特色可言。起伏不算很大的平地上,东一丛、西一簇得生长着若干松树与杨树,但并不茂密,适合于大规模骑兵会战。交战双方几乎同时选定了这个地方。于是,这场大战在历史上便以“阔亦田大战”之名流传了下来。
双方的先头部队是在黄昏时分遭遇于此的。互相以语言进行了一番威胁恐吓之后,都在夕阳的催促下,各自安营扎寨,等待自军主力的到来。不久,铁木真与汪罕军和札木合军的大队人马相继开到,无数的毡帐如同盛开的罂僳花般,几乎占据了整个草原的两边,只留下中间一片开阔地做为战场。
一场决定自己以及许多人的命运的大战在即,铁木真的心中居然毫无感觉。即不紧张,亦无热情,有的只是一片空明。天地宇宙在这一刻似乎都已飘然远逝,只有一颗心在虚无飘渺的空间安静得游荡。不久,铁木真陷入了深深的熟睡之中……
战争的序幕在没有晨光的黎明中徐徐展开。从阴云密布的天边,传来悠长的号角声,一队队士兵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得从各个营地中向战场的方向汇集着。
战云与阴云交织于一处,将天空染成铅灰色,昭示着今天将是一个流血的日子。阔亦田大战以铁木真军阿勒坛部队突击从属札木合势力的蔑儿乞惕部忽秃部队为发端逐次展开,进而发展至双方的全面交火。一时间,万马奔腾,嘶鸣咆哮,刀剑交击,箭簇横飞。
札木合一方所派出的先锋部队除了蔑儿乞惕人之外,还有乃蛮不亦鲁黑、出自蒙古部落的阿兀出把阿秃儿以及斡亦剌惕部忽都合别乞这三支部队。站在面对铁木真军方向的正是乃蛮与蔑儿乞惕两军,这真是仇人相逢、分外眼红。双方几乎没有任何的言语挑衅就直接进入了短兵相接的局面。随之,铁木真立刻派出主力部队逐次投入作战,札木合亦针锋相对的加强了兵力,双方精锐尽出,拼死力战,恨不得一时三刻置自己的对手于死地。
铁木真的本阵安置在阔亦田西北方向扯克彻儿山前伸而出的一个小山坡上。自从开战起,他便驻马于坡顶,目送着一队又一队部下行过眼前,开赴战场。立在他背后的是父亲也速该留下的大纛,迎着飒飒阴风猎猎飘舞,铁木真时而看一眼大纛,随即目光又会被战场上某个激战的区域所吸引。与之遥相对应的是西南方向,寒光似镜的阔连海子。他知道,那里驻扎着扎木合的部队。自己依山,对方就傍水,这真是天敌般的对立啊。
札木合此时的心境如何呢?战争在他的眼中又是怎样一种情景呢?
——铁木真做如是之想。
在他的眼中,战争如同一个巨大而诡秘的漩涡,以阔亦田平原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着,以它强大的吸引力不断将人的灵魂、肉体、本能、欲望、人性、兽性等等诸般情感、心态以及不可告人的隐秘全部席卷吸纳,融会贯通,最终碾做砂土,扬为粉尘,倏忽之间消逝于天地之间,鸿蒙之外……
战线宛如被人类以自己的鲜血喂养起来的怪兽,于瞬间无限膨胀起来。战火是它的爪牙,肆虐着草原大地的山川树木,撕咬着高原上下的生灵禽兽。看吧,怯绿连河、斡难河、色楞格河、鄂儿浑河、土兀拉河……到处都是生命的绞肉机。探报没日没夜得将各方的战况频繁得传递过来,有胜也有败,有吉也有凶。这些战争的残片映射在他的心中,通过头脑的整合编排,渐渐呈现出一副明朗的全局画卷。铁木真的耳中不断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的死亡。他经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可是没有哪次象这次一样多。每听到一个生命的消逝,他都要抬首望天,仿佛正有一道闪亮的光芒升起,消失于阴翳的天边。
胶着的战争持续到第五天之时,已经不是在较量双方的排兵、布阵、战技,而是在考较谁的精神更为强劲,谁的意志更为坚定,谁比谁更疯狂。战争的魔兽在饱食了人类的血液后,得到了惊人的成长,拥有了无人可以驾御与匹敌的力量,并且试图吞噬人类最后的灵智。天空因悲戚或畏惧,终于流泪了。
寒冷的冻雨敲打着人们的头脑,似乎在提出某种无言的警示。
起风了,好冷的风,如同来自幽冥地狱,带着无限寒意刺痛人的肌肤与心灵。
寒风裹挟着冻雨劈头盖脸得鞭挞着人类的野蛮与残忍,仿佛在宣泄着天空的愤怒。
最初的天怒似乎专门与铁木真和汪罕的人马作对,将他们压不起头来。札木合联军以为天住,狂呼着将蒙古-可烈亦惕联军逼退。然则,午后时分,风雨之势倏然一变,转而袭击起札木合军来,并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压制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铁木真与汪罕不约而同得做出了这个决定。他们立刻将自己身边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场,奋力冲击着札木合军那已经呈现龟裂的阵营。
“天不在我这一方,看来要败了。”
札木合在战场的另一端也做出了决定。他带领自己的部队率先撤离了战场。
最先听到札木合军已经撤退的消息的是泰亦赤兀惕部的塔儿忽台。他也立刻带领本部军队逃离了战场。只可怜那些反应较慢的部族,完全成为了他们的肉盾,随即又化作了蒙古与克烈亦惕联军的铁蹄下的模糊血肉。
——我们古儿汗逃跑了。
——他抛弃我们独自跑掉了。
——还乘乱袭击了我们的营地,掠走所有的财物!
——他疯了,象疯狗那样嘶咬自己人!
——这个轻诺寡信的小人!
各种悲观的消息终于导致古儿汗联军的总崩溃,战败者们咒骂着古儿汗的不义与恶行,开始四散奔逃。一度盛极一时的联盟仅仅维持了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就随着战场上的失败而分崩离析了。
如果说,就任古儿汗是札木合一生的事业巅峰,那么阔亦田大战就是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开始。而阔亦田大战本身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日月无光的氛围中进入了尾声——
(1)朵边曲律(dö;rbenkulu’ud),即通常所说的“四杰”。
(2)古儿(ghour)汗:barthold解其意为“汗中之汗”。W。baruch认为这是古老的突厥称号,ghour等同于k_ro或k_l,见于《鄂儿浑碑文》。Haenisch将其译为“普遍的,世界的”。《科瓦列夫斯基词典》作“群众”,“多数”。
(3)《拉施特书》作汪忽哈忽赤(Angqoû;…Hoû;qoû;tchoû;)。《秘史》作阿兀出把阿秃儿。
(4)《拉施特书》作忽都答儿。
(5)符拉基米尔佐夫注其音为Qoudougha…beki(《蒙古社会制度》)。G。B博士认为,蒙古语中qoudougha之意为“刀”。中文做忽都花别吉。
(6)符拉基米尔佐夫认为这就是阿儿浑河,即怯绿连(克鲁伦)河下游。
(7)音Kan。《拉施特书》作谦(Kem)河。《元史》作犍(Kien)河。若依照第十七章注⑤认为是叶尼赛河,则误。《秘史》原文为“KanmurenErguchitqouqouchina′a″”(在刊河流入阿儿浑河的地方)。蒙古语中“沐涟”(muren)一词一般指河的主流。《元史》记述这次聚会是在秃律别儿河(阿儿浑河支流Dierboul,在今涅尔勤斯克之南,这个地方就是有名的尼布楚。)上。
(8)刊河,《秘史》作Kö;yiten,在后来的蒙古语中Kuï;ten。意为“寒”,“冻”。《拉施特书》作也迪晃儿豁,意为“积木之中的隐蔽处”。第二篇 奔行的苍狼 第三十一章 忠诚的代价
“札木合率兵沿也里古纳河(1)逃走了!”
在战争趋于尾声的时候,铁木真与汪罕的本队在位于克鲁涟河边札木合营地旧址上会师了。他们共同倾听了博儿术的禀报。
“其他敌人呢?”铁木真问道。
“乃蛮人向阿勒坛山逃去,蔑儿乞惕人北逃薛良格河,泰亦赤兀惕沿斡难河东窜!”
言如其人,博儿术以简明扼要的口气回答道。
“汗父,余下的残贼就拜托您了,我去追击札木合!”
铁木真选择了最为遥远的追击方向。他清楚地看到,札木合所选择的撤退路线十分狡诈。他故意大大兜着圈子,紧贴着金国在东北方向修建的界壕行军,分明有托庇金国势力的意图。自己一旦不慎,就很可能被误认为有内侵意图而遭到金国军队的攻击。如此危险的追击任务,汪罕的军队是难以完成的。更何况,在铁木真的心中始终有着这样的念头:自己与这位曾经的安答札木合之间的恩恩怨怨,于情于理说来,都应该单独做一了结。
不过,话又说回来,铁木真固然认为汪罕不能胜任,他自己却也没有决胜的把握。虽然札木合是在败逃,但是他的军队在阔亦田战场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这一点从诸将的战果汇报中就可以看出。他们杀死杀伤了众多的包括塔塔儿人、蔑儿乞惕人、斡亦剌惕人、乃蛮人等族在内的联军,却几乎没有斩获到任何札只剌惕人与泰亦赤兀惕人。由此看来,这次追击战仍将是充满诸多胜负难料的变数,很可能会为此而遭受重大的损失。然而,此事若不能由自己亲手来做,终究是心意难平。
听罢铁木真的话,汪罕立刻察觉到了铁木真的考量,厉声说道:
“铁木真孩儿,莫非你认为我已经老朽无用了吗?此事非我亲往,终究是不能完成!这个草原上,只有我最了解札木合,只有我去,才能取胜!要相信一位老人的经验!”
铁木真还想坚持自己的意见。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汪罕的两道灰白色眉毛激烈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