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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盘子还是碗吗?”褚遂良笑眯眯地道,看到卢鸿吃惊的样子着实有些得意,“何况卢大人画了这些盘子,哪个是用来装菜的?”
卢鸿一时语塞。褚遂良越发兴奋,嘿嘿笑道:“适才卢大人可是说了,一定会画得满满的,说话可不要不算数啊。”
卢鸿咬了牙说道:“卢鸿说话自然算数。只是…………这么大的盘子,真难为褚大人你怎么找来的。”
褚遂良得意地说道:“说来可是不容易呢。为了烧这大盘子,赵胡子这一个月可累坏了。也不知烧坏了多少,才得了这么一件完好的。”
卢鸿一听,心中恍然。烧造大件瓷器,可不如后世般容易,火候稍有不准,便会烧得变形甚至碎裂。幸亏这是烧盘子还略微容易些,若烧大件瓶子或碗等复杂些地器物,到明清之际也没有把握,成功率依然很低。直到后来科技手段发达了,才能轻松实现。
也亏得赵会原来就功夫扎实,看火的眼神老到。更加上这些日子精心烧造,反复试验,才能烧出这么大的盘子来。不说别的,光是这样大个头儿的盘子,放在唐朝,也是难得之物了。
怪不得褚遂良非要一个月后才拿来石头,原来是准备这大盘子去了,真是老奸巨滑,老奸巨滑呀!
“只是若真是全画满,那也不成样子…………褚大人你莫急,我的意思是,总是得留个角什么的吧?咱们画画的应该明白这道理啊。”卢鸿眼睛一转,心中有了定计,慢悠悠地说道。
褚遂良也明白卢鸿之意,构图之法,哪有四角全满的道理。便也点头道:“留个角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卢大人,其他地方,该满地可要全满的,不许糊弄我啊!”
郑柔、红袖、小翠等围着这大盘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红袖道:“这大盘子…………要真是装菜,只怕咱们一家人都吃不了。”
小翠吃吃笑道:“这哪是盘子,直接当桌子算了。”
几人想到一家人围着一个盘子吃饭的情景,不由都呵呵笑了起来。
笑罢了,郑柔有些担心地道:“只是这么大盘子,夫君你要画到什么时候啊?”
红袖这才想起来这盘子要卢鸿画满了,不由气鼓鼓地说道:“那什么褚大人真是不厚道,净欺负少爷老实,给咱们亏吃,拿了块破石头来,让画这么大的盘子!”
这话说完,连小翠都忍不住笑了。说卢鸿老实肯吃亏的,恐怕也就红袖这等讲道理的人说得出口。
“没关系,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卢鸿胸中成竹地道:“且看咱手段如何!”
准备好了颜料家伙,卢鸿拿起笔来,三下五除二,片刻就收工了。
“啊?”三女面面相觑,全都看傻了。
“夫…………夫君”,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郑柔大娘子都有些口吃了,“这…………有点糊弄事吧?合适么?”
“咳”,卢鸿摆摆手,“对付什么人,就是用什么招。这怎么叫糊弄,放上一千年,后世人看了,肯定说咱构图灵动,极富巧思,指不定怎么夸我呢。”
三女都有些噎住,小翠连声咳嗽,郑柔面色通红。只有红袖眨了半天眼,直通通地说道:“少爷……我算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少爷你最奸啊!”
第八卷 草堂高卧
第八章 偷懒的艺术
褚遂良一个劲地转来转去,弄得李治等一干人都有些眼花了。
“我说褚大人啊,你能不能先歇歇。本王头都给您转晕啦。”最后还是李治忍不住开口说道。
“唉,老臣也不想如此。只是心中着急卢大人究竟给臣画的什么东西,这不坐不住嘛。也不知为啥卢大人非说道这盘上东西画满了,怕染了尘灰,非要赵胡子遮着盖着地入了窑,卢大人自己又有事没来,你说这让老臣如何坐得下(奇。书。网……整。理。提。供)。”褚遂良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闫立本见了连忙安慰道:“褚大人你就放心好了,卢大人这些年,不管做什么东西,哪有差的。你看我等的新瓷不都挺好的,早就到手了么。也亏得你怎么想出来弄个大盘子,我们可是没想到。”
褚遂良一听颇为得意地笑道:“那是。嘿嘿,若是寻常法子,哪能把卢大人这鬼机灵地套住。这回可是大大地落了些好处啊!尤其我要卢大人定要给我画得满满的,总是不能便宜了他,白白诈了我的田黄去。”
好容易等窑内温度降下来,开了窑,工匠开始出窑。褚遂良更是伸长了脖子,一个劲的向那边张望,弄得陪着他前来的众人也都紧张了起来。
卢鸿这一批新瓷中,除了褚遂良的大盘子,还有不少件东西。其中还有李世民特地要的几件器物,有瓶有盘,还有卢鸿特别画着玩的几套瓷板画。只见一件件出来。样样都是精美绝伦,众人都不住称赞。只是褚遂良那大盘子。却一直未见出来。
“怎么我那盘子还不见动静,不会是……烧坏了吧?”褚遂良口中喃喃。额上渐有汗迹。
“哪能呢?”一边的赵会说道:“咱赵胡子这手艺褚大人您还信不过么?只是因为那盘子太大了,只能最后才能出来。您就慢慢等吧。”
好容易远远地见数人抬了褚遂良那大盘子出来,褚遂良心才落了地。只见他双目放光,也顾不得身边众人,急着几步,抢上前去。
众人都是褚遂良邀来看他那盘子地,事先只是闻褚遂良说出自己的妙计赚了卢鸿,却不曾亲见这盘子。此次看到工匠抬出这盘子来,才明白褚遂良所说地大盘子居然大到了这等程度,不由同时笑了起来。
却看褚遂良。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林雷工匠连忙将盘子正面转过来,请褚大人欣赏。褚遂良只一眼,立时便呆在了当场。众人奇怪,连忙上前一看,更是同声大笑。
只见盘上右角,三笔两笔勾出几座远山,背面几抹深云压盖,却是一片雪景;那左下一只小船,一个渔翁正在垂钓。身后几笔勾出江面岸边,其他四方却是一片白茫茫。一笔未加,寒江之上与远岸滩边,全是白雪。
整个盘子,加起来怕也用不了十几笔。但卢鸿笔下功夫,确实了得,虽然笔迹寥寥,但一派大雪冰寒、地老天荒的场景,却栩栩如生一般。
左上角题了一首五言小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下边题着“范阳卢九画并题”,并一方红色小印。
褚遂良哑口无言,脸色通红,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佩服。若说这盘子没画满。但那其中留白之处,明明画得全是雪景;若说画满了。全画也没几笔。身边众人既惊于卢鸿心思之巧、手段之高,又见褚遂良有苦说不出,被卢鸿摆了一道地尴尬表情,笑声越来越大。
李治笑得肚子都疼了,半天才停了笑声道:“庶子这画果然是妙,所谓看似疏可走马,其实密不透风。这天地之间,白雪漫塞,果然是画得再满没有了。”
闫立本倒是一直比较严肃,正容道:“卢大人此举虽有玩笑之意,但笔下风情,却胜似千言万语。前时看卢大人题画,曾有敢云少少许,胜人多多许之语。褚大人莫因此轻忽此盘,以立本所见,即以境界而言,此盘中画与诗,只怕都是庶子少见精品呢。”
众人这才收住笑容,细细品味盘中诗与画。这一细思,果然见诗与画相配,虽然空灵数笔,但有说不尽的想象空间,令人再三品味,回味无穷。
褚遂良长叹一声,也道:“卢鸿这小子,便是能为人所不能。硬是将这实与虚玩弄得如此轻松,更以诗情,拓展画境,令人无话可说。哎,罢了,能得此盘,虽然是游戏之作,却真真是天成佳品。说来还是我占了个大便宜,遂良也只得说个服字了。”
事后,褚遂良果然将这大盘子,设在客厅最正之中摆放,至其家中的客人,多有见之者。过不几天,这件大盘子被多家报纸刊登,更对其上卢鸿天成般的画技及诗作大加赞赏。有评论者言卢鸿此作,可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堪称以少胜多,以空胜实,绝为自古山水未有之境界。
唐时山水,均为全景山水样式。近处树木山林,水流石转。再上坡道桥梁,山居人家,再远处山崖流水,群峰远近,总之要如真景一般,前后远近,件件交待得清清楚楚。
直到南宋时候,如马远、夏圭,始作小景,空阔辽远,写山的一角,水之半边,故有“马一角”、“夏半边”之称。此时卢鸿借此盘将这类小景画法现于世人眼前,登时令人眼前一亮,自然那赞美之声,纷至沓来。
“真没想到,偷懒也能偷出道理来。”终南府上几位女史研究完面前一堆报纸后,都有些好笑。红袖更是偷偷嘀咕了出来。
卢鸿在一边不以为然,手中展着一卷古籍道:“这叫实者则之,虚则实之,暗合兵法,隐藏至理……反正里边道理深了去了。不懂不要乱说呵。”
郑柔在一边忍着笑道:“夫君说来总是有理的。不过画了那么几笔,就换了块极品田黄来,只怕褚大人难免要心疼呢。”
卢鸿长叹一声道:“有什么办法,不这样哪里应付得过来。你夫君我天天为了这笔墨债,那是疲于奔命,夙兴夜寐……”说着看了看三女脸上明写着不信两字,咳了一声道:“主要是耗费心力,唉,殚精竭虑呀!”
说着把手中的书卷一扬道:“前几天圣上喜欢我那牡丹盘,想再弄几件玩,又听褚遂良说道我用东西换的事,居然说不可破了规矩,命太子送了几卷古籍过来,换了我两套东西去了。这次褚大人的盘子事一传出,圣上又知道了,命人送了两本书来作润笔,居然要我画个丈二匹的长卷……”“啊?”小翠和红袖都大为担心。那丈二匹地长卷,便如其名,长有一丈二,可要画到猴年马月去。便如前一个一般画雪景,这么长也不能全是雪地吧?
郑柔也微微担心地道:“估计圣上也是知道褚大人那画满盘子的典故了吧。这次却是不好交差,夫君这一段就不要出门,耽于俗务了。还是闭门安心作画吧。”
“哦”,卢鸿不经意地道:“没事了,今儿饭后去书房转了转,已经顺手画完了。”
画完了?三女登时眼睛全都睁大了。那是丈二匹呀。寻常画师作件五六尺的长卷也得个十几天,一件丈二匹饭后功夫就画完了?
红袖似乎明白了什么,肯定地说道:“少爷肯定是又偷懒了。只是不知又用的什么法子。”
郑柔、小翠虽然未言,也都是一脸肯定的表情。小翠嘻嘻笑道:“我这就去书房取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画法。”
说着便急急地跑了出去,直到书房中将一个卷得紧紧的长卷取了来。只见这件长卷乃是上等绢所制,虽然卷着,也是老粗的一大卷。
红袖连忙过来,二女便在郑柔面前,徐徐将画卷打开。郑柔定睛看时,登时便呆住了。
“夫君,你可真是……真是……妾身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真想不出卢大人此次,是画了个什么图呢?”
李世民、李治与褚遂良正在御书房中,对着这卷画卷猜测。
前天才命李治将书与空白绢卷送过去,结果这就把画送来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想想自己那件大盘子,褚遂良不由有些不妙的感觉。
“呵呵,褚爱卿也猜不出来么?”李世民微笑着道:“咱们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个内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展开长卷。李世民等一看,不由一呆。片刻之后,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长有丈二的画卷,起始一头画了一个小小孩童,结束一端画了一个风筝。一条细线,由儿童手中直接连到风筝之上,贯穿了整个丈二画面。
最后题着:
儿童放学归来早,急趁东风放纸鸢。
李治与褚遂良面面相觑,心想这卢鸿可真敢玩。不过见李世民哈哈大笑,知道并未动怒,心中稍安。又感觉卢鸿这一次玩得,确实颇有些意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褚遂良笑了两声,又道:“卢大人便是玩闹,也总有些过人之处。前次臣那盘子以虚为实,意境高妙超绝。这件纸鸢图,陛下可发现其中过人之处?”
李世民闻了,皱起眉头又看了看,才惊道:“爱卿莫非是说这条风筝线………”
第八卷 草堂高卧
第九章 神奇的画线法
李世民虽然并未细看,但却想到大概这条线上,另有玄机。李治却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问褚遂良道:“这线有何妙处?李治却是未看出来。”
褚遂良对李世民道:“陛下慧目如炬。太子殿下请细看这条线,便当知其中并无断笔,乃是一气呵成,从头到尾,一笔画下来的!”
李世民与李治闻言皆是一惊。李世民虽然猜到这条线画得可能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但并未想到乃是一笔所为;而李治更是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一笔?是不是用了界尺画的?”
唐时人绘画,每当绘制直线时,往往以尺为界,辅助画线。这种尺子被称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