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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卢鸿只坚持了两天,就只好又打出入楼读书的旗号,跑到藏书楼中躲清闲去了。
卢鸿叔父见大事已毕,就辞别郑桓,准备返回范阳。临行前,卢鸿写下两封书信要叔父带回范阳,一封是给卢祖安的,另一封写得甚厚,却是给那奚老大的。
又过几日,郑家三老在家中也住得够了,又都搬回到藏书楼来。三老所在小室与卢鸿就在隔壁。平时三老一少,便在带草堂中讨论经义,遇有争执不下之处,就各自回室,或静思,或检索书籍。
这一段卢鸿将郑家藏书楼中的册录已经大致整理出来,先是剔去自己曾经读过的书,然后还是按照以前的办法,将这些书按纲目分别出来,再齐头横向比照,推进攻读。此外以图表、标签、笔记等为辅,进展颇为顺利。
此法卢鸿已经用得熟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参与玄坛讲经,见识及思考的深度都获益不小,再回过头来精研群书,感觉理解又深了一层,对书中的理论,也能更准确的分析判断。
偶然有一天,三老中的郑诚到卢鸿室内转了一圈,见了卢鸿这般摆摊读书的方法,不由很是惊讶。
中国古代,对于如何读书,却是各有不同方法。但大致而言,约为两类。
一为务求精熟。如孔圣人学易,竟致韦篇三绝,将那串竹简的牛皮绳,翻看过多,断过三次,可见其用功之深。主要是古时读书人获取书籍不易,每得一部,便要反复阅读多遍,详熟于心。这种方法,后世宋时朱熹最为提倡,推崇“古人读书,亦记遍数”的做法,认为”百遍时自是强五十遍时,二百遍自是强一百遍时”。据说朱熹本人,就算是读再不重要的一篇文章,也要读五十遍方可。
二为观其大略。如三国时蜀相诸葛亮,按史书所载:“诸葛亮在荆州,与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俱游学,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所谓观其大略,便是提纲挈领,把握精神,不求字里行间,面面俱到。此法后人说得很玄,如陶渊明所谓“好读书不求甚解”,其实也是此意。
郑家三老幼承家学,读书时都是务求精熟,一本读过多遍,再读下一本,以求循序渐进,每读一书,必有所得。今日见了卢鸿这等读书之法,不由极为惊讶,忙问卢鸿端底。
卢鸿微微一笑说:“这却是晚辈自己胡琢磨的读书方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罢,便将自己当年自修时的苦恼,又讲了一遍与郑诚听。
此时,郑知郑行也闻音而至,见此场景自然也是颇为惊讶,再听卢鸿细说,不由一齐发了呆起来。
良久之后,郑知言道:“小友这方法,直是闻所未闻,只是此等读书方法,数十本书一同读来,岂不缓慢之极?”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十九章 玄坛讲经录
卢鸿说:“读书读书,读得是书中的道理,书中的学问,到得最后,增长的却是心中的见识。这古书新籍,真真算起来,可说是汗牛充栋,真不知有多少万卷。只是其中讲的道理,怕只有三成是有用的,三成是重复的,还是三成是没用的甚至错误的。若不分青红一律只管下苦功读去,记在心中,费时费力还是轻的,若遇上那错误百出误人子弟之书,岂不花了功夫反倒学错了知识?如那观其大略之法,便是天资横绝之人,也不免有挂万漏一之叹。因此晚辈想,莫若如此一一对鉴,齐头推进,虽然看来似是进度缓慢,实则去粗存精,或如漉沙见金之法,既不会误拾沙砾,也不会漏去金珠。”
三老都是读了一辈子书的人,于这读书个中关节,体会自深。此时听了卢鸿读书法,均是大加称赞,言道怪不得卢鸿如此年纪,能有这般见识,这读书之法,实实是读书做学问的无上佳法。
其实卢鸿这般求学之法,若是后世之人,自然觉得无甚出奇之处。只是古代书籍分类方法及目录学等知识,极少有人涉及,多是按照先生之言,口传手授,代代相袭。突然见了卢鸿这样将书分类通鉴的方法,自然是要惊讶了。
后来三老将这方法,传于郑家学子,渐渐又播扬开来,竟成了世人学者最通用的读书之法,后人名之为“卢氏读书法”。
三老虽然推崇卢鸿读书之法,但他们三人年纪如此,所得之书几乎都已下过大功夫,只能感叹当年走了弯路,费了许多无用之功,但也是没有必要再亲自去体验新读书方法了。这一段三人与卢鸿讨论经义渐渐为少,而是开始了一项新工作,便是整理前时玄坛讲经所得气学义理。按照传统的子书著作方法,仍是选择以语录方式成书,最根本的依据,便是玄坛讲经时的讲演稿本。
每当讲经之时,郑家便有专门几个记忆超群、经学功底扎实的年青学子,记录讲经内容,整理成文。此次讲经历时颇长,且气学奠基,影响巨大,自然是要好好整理一番。各方来玄坛的名贤大家,也都纷纷求取经录。因此此次郑家对经录极为重视,三老亲自领头,点校经录。在整理过程中,更是与卢鸿做深一步探讨,务要使这经录成一代经典,以图流芳后世。
卢鸿一头参与整理点校经录,一头将郑家藏书楼中值得一读的书通鉴一过。郑家藏书楼藏书之丰,比之卢家直多了一倍有余,若非卢鸿现下眼界大涨,还真不定要多少时间。当然有了三老在旁,筛选书籍时,自是帮了卢鸿大忙,许多不必要的书籍,直接就由三老讲解一下,简单翻过便即丢手,因此进度极快,预计几个月就可以完成此次读书大业了。
只是三老近来却有一项比较有趣的变化,越来越不象古板板的老经虫,反倒有了几分老小孩的顽皮。
古人治学习经,是极为虔诚的。经义于儒生,不仅是学问知识,更是指导其修身立德、为人处事的基本法则。可以说,一个学子看待事物、分析事物的观点以及处理事物的具体行动,都会按照其理解的义理去做。
三老自小承家学,于“礼”这一字,极为重视,因此行动言语,未免一丝不苟,动静合规。此次与卢鸿论经,被卢鸿由“诚”这一字讲来讲去,竟是渐渐接受了卢鸿的理论,行动言语,一变而为随意自然,再没有了以往僵化古板之态。其中变化最大的,实实出乎卢鸿意料之外,不是平时略为洒脱的三老郑诚,而是最为严肃正统的大老郑知。
这郑知现在年近八旬,活脱脱就是郑家现在的老祖宗,本人学问自小扎实细密,贤良方正那是绝非虚言。
最起始时,郑知于“太虚即气、天人合一”这理论自然是绝对支持,但于明心见性的功夫上,与卢鸿却略有不同。
这“天人合一”的理论,强调一点就是人性即天性。如何了解人性,关键就是一个“诚”字,诚不只是对他人,更重要的是对自己要诚,以最虔诚的态度,审视自己的人性根本,当你真正明了了自己的人性,那么也就掌握了天性。
但郑知以为,如此说来,人性之中,贪于财货,惑于美色,难道也是真正的人性,天性的正道么?
卢鸿说道:“圣贤早言,食色性也。天性人性,总是一体。天有阴阳,人分男女。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若天无阴阳,何来万物生机?若人无男女,何来百世繁衍?因此这饮食男女,本是最自然不过道理,更是最重要不过的事实。那饮食男女若不是人性,人类如何生存,如何繁息?生存之本,繁息之源,不是天性至道,人性根本是什么?世上却有那等腐儒,自作高洁,视之如洪水猛兽,便有佳食美色,心中虽然不胜向往,却硬要说佳食不近,美色不沾。此等言行,前辈以为,是诚,还是不诚?以这样的虚伪言行,自欺欺人,以何明心,以何见性,以何证道?”
三老从小到大,都是在礼法中醺出来的,虽然唐时礼法,远不及后世古板教条,但也颇为正统。此时听了卢鸿的言论,开始自然一时难以接受。双方就此天天论辩,引经据典,往返不休。只是那卢鸿比之三老,虽然经义深度不够,要说看问题的角度和范围,多了千年后一世的记忆,那可要广得多了,除了《易》、《礼》之外,更将后世对《论语》、《诗经》的诸多研究,一一搬将出来,却将三老渐渐说动,慢慢地接受卢鸿的说法。
世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一上了年纪,往往反倒多了些童心。三老此时以诚修道,内视赤子之心,行动言语,渐向随心所欲,到得后来,那郑知言行,随意得卢鸿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卢鸿的入楼读书之业,已经基本要结束了。玄坛讲经录,也已经基本修改完成。卢鸿估计,再过得数日,就要收拾回转范阳去了。不想这日,郑知未与几人照面,一早便出去,竟是半日未归。直到天近黄昏,却见族长郑聿横冲到带草堂,见了二老并卢鸿,脸色通红,气急败坏,却又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待得迟疑半日,这郑聿横才吭吭哧哧地说明白,那大老郑知,竟然于昨天叫了一个家人带领,跑到荥阳城中的翠绣坊里,逛妓院去了!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二十章 漂亮御姐姐
二老听了这消息,自然是瞠目结舌,卢鸿一上来也是难以至信,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特别可以震惊的。事实上,习经之人,一旦有了这种忽然开悟的举动,其行动往往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再者说来,唐时青楼,远不如后世般受人鄙视,如果不是郑老大他年纪实在比较高,而且又多年古板方正,到妓院转转,实在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
据那个偷偷跑回来送信的下人说,老爷子找了他来,直接就命其带自己到城中最大的妓院“翠绣坊”。郑知老爷子昂然而入,家人在外边等了半天不见出来,觉得不是事,这才偷偷跑回来,报告给了族长郑聿横。郑聿横一听,只觉得是匪夷所思,想来想去,郑知这一段一直和卢鸿一起论经讲道,最近听闻行为大异平时,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来找二老并卢鸿。
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还得找回来,多说无益,几人商量一下,也不便声张。便由二老中老三郑诚与卢鸿一道,由那家人引领,一同去往翠绣坊,寻找郑知。
那翠绣坊座落在荥阳城北,距离郑府颇远,那家人赶了马车,带着二人便向那翠绣坊中行来。
翠绣坊虽然名为荥阳城中最大的青楼,但其外观,却并不如人想象般富丽堂皇,只是沿着河边,一个面积颇大的院落。这一带旧时并无人居,据传乃是古时某王陵所在,遍植松树,郁郁苍苍。后隋开运河,自荥阳交集,客商云集,渐渐兴旺起来,便有秦楼楚馆建于此地,随着河岸连成一片,人们便称为松陵路,成了荥阳最繁华的商业区。后隋末战乱,多经战火,屡有波及。待唐定天下,百业俱兴,荥阳地处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地,经济发展极快,这松陵路上的青楼会馆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建了起来。
这翠绣坊开张不过数年,据说乃是洛阳城中一位名妓花四姑所建。这花四姑年轻时,艳名播动洛城,不只容貌出众,更有一幅好嗓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后来厌倦了接来送往的生涯,又得一位富商的支持,便赎身来荥阳,开了这翠绣坊。
二人进得这翠绣坊来,早有门口的龟公接着。这龟公虽然年纪甚轻,在这翠绣坊也做了几年,只是今日看这逛妓院的一老一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老的一个足有七旬开外,须发皆白,立身行动,眼见得颇有一份威仪。这小的不过十三四岁,人物长身玉立,容貌俊雅,显见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是二人只怕至少也是个爷孙辈,难道是哪个世家的爷爷带着孙子逛妓院来了?这等家教方式,实在是闻所未闻。
龟公想了半日,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时便听身后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说:“算了,忙你的去。这二位客人,就交给我了。”
龟公听了,如遇大赦,连连点头退下了。
二人听了这声音,连忙回头看是何人。只见一个三十许的丽人,身边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向二人过来。按唐时妇人着装,颜色都有明确规定,但是这秦楼楚馆之内,却是往往不以为意。眼前这位女子,便着了一件鹅黄长裙,上边是水红的心衣,大红的外襦,越发衬得胸前白腻如霜雪。头上乌云般的秀发,挽着一个倭堕髻,上边几朵金花映饰,两只秀目顾盼间眼波流动,实实是风韵动人。
只见这妇人掩唇轻轻一笑,对着郑诚说:“原来郑族三老,也是妙人,今日都巴巴地跑来照拂奴家,真让人心中感激非常,不知如何是好呢。只是不知先生,是三老中哪一位,也好让奴家认识。”
郑诚一听,却是尴尬非常,更是想不通这女子不过初见,怎么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他却不想想,这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