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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宣道:“现在府门外等候。”
我道:“为何不让他们往尚书台去见荀军师?”你真糊涂,许都军国大计,曹操全都委于荀彧一人。这么大的事,你不带他们直接去找他,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徐宣道:“今晨属下见荀军师出津阳门而去,尚未回转都城。”
哦,荀彧出了许都城?我心头一惊,这件事怎么没通知我这主管城防的司隶府?问道:“随行的都有谁?”津阳门是许都南城最西端的一个小城门,平时都不准许开放的,只有尚书台有权使用。
徐宣脸色有点不太自然起来,道:“荀军师嘱咐,他此行只是去探一位老朋友,不必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只带了两名尚书台的属官,一位中兵都尉牛金大人,一位是吏部侍郎陈矫大人。”
汉代的尚书,职责是给皇帝掌管书。由于曹操独揽大权,尚书台实际就专为曹操服务了。计有吏部(又称选部,主选用官吏)、左民(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五兵(主中兵,内兵,骑兵,外兵,都兵)、度支(主军过计支)等五曹尚书。
荀彧深得曹操信任,除在军中担任参谋部首席参谋长中军师这一职务外,在许昌还肩负代尚书令的重职,该管五曹尚书。战乱年代,能干的官吏目前大部分都在军中效力,尚书台五曹尚书都空缺着。吏部侍郎是吏部尚书的属官,中兵都尉是五兵尚书的属官,现在中间断了一层,所以他们实际就是代尚书令荀彧的直接下属。
陈矫因为办事干练得力,很快就成为荀彧喜欢的属官,到哪儿都带着他去。中兵都尉牛金则应是尚书台派遣保护荀彧安全的武职官。
我心中释然,既然是荀彧让他不说,那就没什么了。
“好,那快请长沙使者进来吧。”
徐宣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不一儿引进一个人来。
“禀飞侯,这位便是长沙使者徐庶先生。”
他身材太过高大,让开得又有点慢了。我一眼扫去,刚看到对方一身白衣,还没认清人什么模样,听他这么一介绍,徐庶?!心头一凛,立刻从椅上蹦了起来,跳脚上去,握住他手,连声道:“徐先生,原来是您啊,久仰久仰。”
那人正是徐庶,见我如此客气,不禁也是一呆:“飞侯错爱。”
我拉着他,牵到我身边的胡椅坐好,仔细打量他,心:“长得没出乎像,很潇洒智慧的。就不知道你现在懂不懂八门金锁阵的奥秘。”一见到他,我就记起池早那混蛋来,“对了,等儿让他过来陪酒。”
池早自打回到许昌,天忙乎,比我充实多了。我找他几次,派去的人都是空手而回,不是说池先生又去某地为人看病去了,就是去某药房访医友了。搞过几趟,我也烦了,就不他了。今个徐庶不期而至,顿时就到:“这可是池早的偶像之一。”
徐宣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道:“飞侯,那么属下先告退了。”
曹纯忽道:“现在什么时辰?”
徐宣道:“回曹侯,已近午时。”
曹纯立刻站起,道:“贤弟,我起一事,还需先去交代,这就告辞了。”
我忙起身道:“子和兄,这么晚了,一起吃饭再走?”
曹纯道:“你我兄弟,何需客气?你先忙正事。见着阿樱,告诉她我这次实在是没时间了,下次回许都,再品尝她的手艺。”
我见他眼角眉梢似乎微有焦急之色,不知道他突然到什么急事,徐庶坐在一旁也不便问,就道:“好,那我送你。”
曹纯边走边道:“不用,我和徐大人一起走就好。”
我也不勉强,道:“好,那么小弟祝子和兄一路顺风。徐大人,代我送曹侯出去。”
徐宣应诺一声,侧身让曹纯先过,跟着出去了。
我转过身,又一屁股坐下,道:“徐先生,咱们接着聊。”
徐庶暗暗称奇:“此人竟然毫无一点官架将威。”笑道:“真不愧是飞帅,直爽坦荡,豪气过人,我徐庶佩服。不过在下只是一无名之士,飞帅何以知道贱名?”
我见他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心下也是感慨,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三国里面,你是有真本事的,除了运气欠点,打仗我看不比诸葛亮差多少。不过你现在自己只怕也不知道能闹出多大的事来。说到你的来历将来,我比你清楚啊!”微笑道:“徐兄为报朋友之仇,杀死颖川三霸;又不弃高堂,冒被捕捉的危险携母奔逃。孝义双全,可感天地。阿飞我那时游荡江湖,只恨没能早日与仁兄相识。”
徐庶也颇为意外,心:“这个人真真不简单。”道:“那都是徐某年幼气盛,让飞帅见笑了。飞帅……”
我截断道:“哎,徐兄你是我尊敬喜欢的人,叫我阿飞。”
徐庶点点头:“阿飞兄,我此来是向朝廷请求援兵的。”
我道:“愿闻其详。”心:“南方四郡?那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战场?”
许昌城东南三十里,有一个小村庄,叫做梅杨村。村子很小,稀稀拉拉就四五十户人家。村长梅大爷据说跟本朝太尉杨彪沾点亲,油水又少,刺儿还很多。所以除非朝廷颁布公开命令,城中各有司衙门平日都很少上这儿来敲诈勒索,即使偶尔来了,也都自觉,干完正事就直接走人。因此虽然是战乱动荡时代,梅杨村的乡亲们日子过得却都平静从容。
村子正北口上是个小山丘,再过去是条数丈宽的小河,唤作小杨河,村里人不识字,称为小羊河。河上有座一人来宽的小拱桥,原来没名字,后来大家一商量,就叫它老羊桥了。
这日清晨,天刚麻麻亮,杨三就被一阵嘈杂声给惊醒了。
村子里没有起这么早的,他揉揉眼,眯眯天色,掀开草席,从地上撑起身子,探头向桥北望。初秋天亮得还算早,现在不过寅时刚过(四、五点钟),谁赶夜路呢,这么早?
因为贪凉,他睡在老羊桥的拱顶上,是这座石桥最高的地方。一离开捂暖的草席,顿时浑身上下都透出冷气,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
果然没猜错,从北边一行走过来三个人,快步上了石桥,打头一人道:“杨三吗?快去通报梅村长,京城有人来。”
杨三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是张五哥啊,老爷子一直在等你呢。”
那张五哥疾走几步,道:“快去,就说张二公子特来拜田先生。”
杨三吃了一惊:“张二公子来了?小人这就去禀报大爷。”向他身后看了两眼,转身跑下桥去。
张五哥身后那人道:“老五,以后别这么张扬。”
张五哥忙道:“是,二公子,小人明白。”
几人过桥入村,村长梅思诚已在村头等候,他是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腰板挺直,面含笑容,见到三人只微微一愕,便拱手问安,把众人让入自己的院去。
入得正屋,张五哥看了屋里一眼,向身后张二公子和另一人点点头,便退出去,喊上门外那杨三,到院门外去瞭望了。
屋内正中地席上端坐一人,他衣衫破乱,披发如霜,双目轻合,面容枯瘦。但神色却是宁静坦然,恍似坐在自己家中一般。
梅村长道:“田先生,这二位来自许都,先生可与之详谈。”请二人入坐,自己也退了出去。
张二公子看看正中间那白发人,道:“久闻田丰先生天姿英杰,权略多奇,今日幸,不知何以指教我等?”
那白发人枯瘦的脸上微露一丝笑意,却不说话。
张二公子等了一儿,见对方毫无之意,便又将前言叙说一遍。
那白发人又只笑一笑,不说话。
张二公子皱起眉,向同来之人看去。那人凝视白发人,过了好一儿,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道:“凝眸知人物,仰面识天。阁下并非钜鹿田丰,乃是广平沮授。素闻沮先生目光如炬,相人必中,何不为我二人一断?”他声音低而沉,微有一股涩味。
张二公子一愣:“是沮别驾大人?”
沮授满头白发骤然一抖,忽道:“察君之步,不过二十;听君之音,大概是三旬左右;观君之语,却有五十以上。君乃何人?”
那人淡淡笑道:“阁下睁开眼不就知道了?”
沮授沉默片刻,道:“请恕沮授失礼。我双目已瞎,睁不睁开又有什么关系?”
张二公子失声道:“沮大人你的眼竟然盲了么?”
沮授道:“比起河北屈死的十万将士,瞎两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张二公子嗨地叹口气,道:“是啊,曹操一族,个个奸狡恶毒,官渡惨剧,实在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沮授嘴角抽动了一下,问道:“张二公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名泉?”
张二公子吃了一惊:“沮大人如何知道?”
沮授道:“我在袁公帐下多年,对许昌人物多有所知。官渡相争前期,许都很多官吏与袁公暗中结纳献欢,来往书信都要经过我手。哈哈,不过,据我所知,令尊并非其中之一,而且逐走了袁公派去诱劝的使者。公子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与令尊大唱反调呢?”
张泉又叹口气:“唉,虽然我父亲大人对曹氏忠心耿耿,驱逐了袁公的使者。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遭到曹操的猜忌,以为我父不立斩来使,是坐观曹袁双方成败再定取舍。特意派吕虔、朱灵二将率军驻扎宛城监视我们。我父子久受此二人欺辱,苦处难以言说。最近我兄弟和族人被逼来到许都,行动更加受到约束,动辄被曹氏亲信压迫,心中早反了去。请沮先生勿虑。”
沮授心知他言语大半不实,道:“你爹张绣在袁曹大战前的去年就投靠了曹操,曹操怎么不信任他?吕虔、朱灵二将率军驻扎宛城,只是为了防备荆州的刘表,曹操那是好意,怕你爹顶不住。嗯,不过后半句倒有可能,许都曹氏、夏侯氏两族人多势大,你们张家自尊自大惯了,三分气当十分卖也是有的。”道:“我听鹘儿说过你们的计划,非常详尽周密。不知是何人所为?我见见他。”
张泉瞅瞅他眼,心:“眼都瞎了,见谁啊?”侧头问身边那年轻人:“孝直?”
那年轻人笑了笑:“沮先生见笑了。这份计划,正是在下等人所制。”
沮授等候片刻,见他仍然不肯通名,便道:“计划中所列名单人选,果然有眼力,都是对曹氏擅权极其不满的官。不过我有三点疑问,愿请教于阁下。”
年轻人道:“沮先生请讲。”
沮授道:“今年正月,车骑将军、国舅爷董承伙同黄门侍郎王子服、折冲将军吴子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太医吉平等十数名官吏,欲行刺曹某人,夺回朝廷权力。不料事机败露,诸人等反被曹操所陷,尽皆夷灭九族。时未及远,今之所谋诸人能无惧乎?”害怕的话就很容易犹豫不决甚至反戈倒向,向曹操告密。这种人不需要多,一个就让大事全部玩儿完。
那年轻人完全明白沮授的意思,微笑道:“沮先生所虑极是。名单中人,确有为人猥琐,胆小怕事之徒,只是此等人皆是外围之数,对我等大事并无半分知晓。我们只是利用他们对曹氏的不满,平日方便行事,待其把柄落如我手,再行决定。”
沮授颇为意外:“那么君等已参与机密的共有几人?”
那年轻人道:“共有七人。”附在沮授耳旁,慢慢说出其中五人姓名。至于职位官衔长幼男女其他方面资料就全都不说了,因为他知道,沮授可能了解得比他还详细。
沮授脸色大变:“少君到底是何人?此等计划真是你一人所为?”
那年轻人了:“其实在下与沮先生极有渊源,只是一旦讲出,便需敬先生以祖父礼,实非在下所愿也!”言辞中颇见傲意。
沮授轻轻摇摇头:“以少君之才,自可与沮某忘年论交。我自经官渡大变,早已不是昔日的沮授了。”当年我比你还要傲慢,在大帐里连袁绍也敢对着干。
那年轻人起七万之众惨遭坑杀之幕,亦不禁轻叹一声:“唉,晚辈乃右扶风(今陕西省眉县)人氏,法正法孝直是也!”
沮授诧道:“莫非郿人法真兄之后?”
年轻人道:“正是先祖父。”
沮授骤然笑了起来:“哈哈,我与你果然渊源极深,昔日令祖年长我许多,却不以沮某为鄙,视我为弟。今日沮某是还帐啊!”
法正笑道:“小弟叨先祖遗荫,委屈沮兄了。”
沮授笑道:“只是我不太明白,当年法真兄为人刚正磊落,有清节高名,如何孝直却这般机敏深沉,思虑周密?”
法正见他称呼自己表字,确是将自己视为忘年好友,心下大喜,道:“沮兄可知:凤隔三代,其鸣不同?”
沮授一愣,还真没听说,道:“有这等说法吗?”
法正笑道:“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