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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直觉,我感到徐庶的心情似乎有点变化,不再像刚才那么稳定沉着。
徐庶道:“我有一点不安。”
我的直觉是对的。
我瞟了他一眼,他的右手已抬到了自己的腰间,握得紧紧的。
快速扔掉两只鞋,把脚放进被窝里,心里着:“元直发觉了什么呢?”
和他共处这么多日子了,对他也有所了解。现在这个动作,是他心里最不安稳时才出现。
一般的情况,很难让徐庶如此紧张的。
便在这时,部曲首将张南进来禀报:“主公,有贵客求见。”
“真不让人闲着啊!谁啊?”
“南阳张机。”
“南阳张机?……啊,他终于来了!”我忽然醒悟,急忙从榻上跳了起来,冲将出去。
那是当今天下第一号的神医啊!不亲自接怎么行?
府门外站着一个老人,面色红润,精神内敛,果然正是神医张机张仲景。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俩人都是风尘仆仆。
我上前握住他手,大声道:“真是天寒地冻,贵客忽降啊!张神医,欢迎来到长沙!”
张机微微一笑:“飞帅,近来安好!”
徐庶从后面跟出来,道:“张先生来的真快啊!”
张机神色一沉,道:“迟则不及矣!”
我吃了一惊。
张机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把我仔细看了几眼,摇头道:“飞帅有病,而且很严重,很严重啊!”
“啊,很严重?”老师,别吓唬我。
徐庶看着我笑。我白他一眼,心:“我在这儿装病,没到这神医竟然给我看出病来。”
“医分六经,曰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飞帅之疾,部分循经由太阳传入少阳,这尚不难调治;难在另一支已隔经传入阳明,若不及时用针下药,一旦进入厥阴,再医就难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要不是知道他流传千古的大名,我真要喝令左右,把他当江湖骗子赶出长沙城了。
徐庶忙问道:“那张先生,您看我主这病……”
张机看他一眼,道:“飞帅之疾,还在三阳,所以病势亢奋,却难自觉;再过数日,便转入三阴,渐至虚弱,那时飞帅头晕眼花,上下不适,就有些麻烦了。我开一个方子,飞帅依方敷服,大约有月余时间,即可康复。”
我心:“说我病势亢奋?我这是人家曹操尊敬贤士的作法。乡下人,没见识。”
徐庶笑道:“张神医远来辛苦,快请入内看座。”
张南见我只穿着内衣内裤,还光着脚丫,咧嘴一笑,心:“果然是神医。飞大哥向来沉稳,今天似乎是有点过于亢奋了。”
张南就是跟随徐庶、桓袖一道赴许的那十名护卫的首领,后来又随桓攥出城来迎接我和徐庶一行,那时我对他就有几分欣赏,觉得这年轻人既勇敢善战,无所畏惧,又精明干练,颇知礼仪。等我在长沙掌握实权之后,大力拔新人,镇军大将军府扩充部曲,没有得力将领统率,我就起他来,把他从韩玄那儿要了来,连同那当日十名勇士护卫一起,充实到我的部曲中担当骨干。现在他身任我的部曲左司马,是为亲卫队的第一领导。
我横他一眼,张南急忙低头退后。
张机道:“哦,别忙,我还有一位同伴,要先介绍给飞帅。”
我和徐庶都是一愣,不是你徒弟?
张机回过头:“子云,别老站我背后啊,请到前面来。”
身后那年轻人应身走上前来,拱手为礼:“见过飞帅。”
他一迈步,我就知道刚才确是看错了,单是这份稳健扎实的武功底,就不是张仲景这不谙武道的医生教得出来的。
张机道:“我今天来,是介绍一位子侄朋友给飞帅。”回头道:“子云,过来吧。”
他身后走出拉一个腼腆的少年,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俊眉朗目,身形略瘦,亮着一双眼,定定地打量我。
张机道:“他是蒯子柔先生旧友的遗子,姓陆名讼字子云。蒯子柔先生道,子云武双全,尤精水战,荆襄的后起小辈之中,就算是公认最擅水战的张允和刘磐,也远不及子云。荆州重门第资历,留在襄阳,他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大出息的,所以就托我将他带来长沙,请飞帅量才录用。”
我瞧瞧陆子云,却见他神色自若,既无骄傲得意之色,也无羞涩不安之态,仿佛张机夸奖的是别人,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份自信坦然让我好感大生。
张机道:“子云啊,这是飞帅,这是徐军师。”
陆子云倒身下拜:“陆讼见过飞帅和军师。”
我忙扶他起来:“陆兄弟客气。你能来我长沙,真是无任欢迎!适才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陆讼道:“久闻飞帅英名,以后子云就是飞帅帐下之将,飞帅千万别折杀子云。”
我道:“子柔先生还好么?”
陆讼道:“飞帅放心,蒯先生并无大碍。”
我心中不由大喜:“这张仲景刚从蒯良处来,来蒯良的身体也该无恙了。”
蒯良的身体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前些日子他旧疾发作,一卧不起,蒯家答应的许多援助随之停运,令我府中的谋士们大感不满。
我也非常忧虑,虽然用心也不太纯正,但原因和他们却完全不一样。
我更看重的,是蒯家的影响力、社关系等各种无形资源。
相比之下,蒯家本身的财富,反而并不放在我心上。
因为我很清楚,要单论财势,淳于家可能要远远超过蒯氏。
我道:“哦,子云精于水战,暂时就先在我镇军府里做从事司马吧,有机让你去指挥一支舰队。”
陆子云大喜,跪倒谢恩:“多谢主公。”
徐庶心中暗暗好笑,现在长沙军虽然有水军,却连一艘千石以上的中等战舰都没有,哪里来的舰队?
陆子云站起身,忽然说道:“目下江陵空虚,主公为何不急速进兵,却还停在长沙静养?”
我呆了一呆:“子云何出此言?”
徐庶道:“主公,门外非是待客之处,张神医、陆兄弟远来辛苦,请他二位进去再谈吧。”
一人陪一个,把张机和陆子云都让了进去。
入得大厅,张机索要笔墨,当即开出一张药方,交给徐庶。徐庶立刻转给张南,要他速速去买齐所需药物及各种工具。
我一声不吭,干看着张机繁忙。
都忙完了,张机长出一口气:“飞帅果然仁义大度,荆南大疫将至,小老儿失礼了。”
“大疫?什么大疫?”
“目前襄阳之南已有疫气流传,这里新近大战方歇,人畜伤亡甚多,等若堆积了许多干柴,一旦疫气这火种扔下去,必然焚为一空。春暖花开之时,百毒重生,骄阳暴晒之下,极易引发大范围的瘟疫,所以兼程赶来。”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惊失色。
古代科技水平落后,纵有强敌在前,还不要紧,总有方法尽量抵御,犹能险中求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可这瘟疫要一旦流行起来,以目前的医疗水准,剩下给人的就只有死亡了。去年许都也曾瘟疫肆虐,全靠了公孙谨和池早的帮忙,才压制下去。就那还死了许多人,关键的是,闹得全城都是人心惶惶,难以安枕,严重影响了社治安。
“还请张神医救救四郡的百姓。”
“呵呵,两位放心,还好,刚刚下了场雪,长沙疫情尚未发作,当无大碍。我适才开列的,便是预防瘟疫的配方和医用工具。”
哦,我松了口气。
古代的神医,真可称得上是国宝啊!
忽然醒悟,难怪他在门外头的时候,说我什么大病有恙,而且很严重,原来是说这个。
终于等到张机拍拍手,面上露出微笑之后,大家才完全放松下来。
徐庶不等我开口,自己就发言去问陆子云。
“子云说江陵空虚,何出此言?虽然江夏紧急,江陵调集大军赶去增援。但现在的江陵城中,军尚剩二万余众,战船还有八百多艘,如何能称得上空虚?”
“军师,江陵军马船只虽多,但大将却只蔡瑁、王威二人,这二将我早就听说,一庸一粗,若飞帅此时遣一能将统军万余,径往而伐,不难于数日内击破之。”
我看他一眼,心:“我们要能调集一万精兵,我何必现在还睡在这里?再说,你说蔡瑁昏庸,那可真是太不了解他了,那人一点不昏,半分不庸,精明厉害着哪!”
徐庶道:“子云,你给分析分析。”
陆子云应声是,带着大家来到地图前,道:“第一,长沙距江陵有六百里,沟汊河道,甚是难走,大军就算是星夜兼程,也需要二十余日,很难保密;其二,江陵城池险固,我军军力便是数倍于敌,强行攻击也绝非什么良策,何况我军未必多过蔡瑁军多少。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轻军而动,夜行晓宿,潜踪匿影,偷袭敌城。”
徐庶温言道:“如子云所言,我们只怕一个月也到不了江陵城下,更难以保密吧?何况如果是数千轻军前往,就算能够偷袭得手,江陵又如何占领?就算击败守军,占据全城,一旦敌军反击,我们又如何防御?”
陆子云强辩道:“如何进军,当然需要仔细商议。但若占据敌城,则敌之物自为我所有,敌之人自为我所用,防御有何困难?再完善的计划,无法适应战场的即时变化,也只是废策。”
我点点头,这话上路了。
“唉!”我叹了口气,“子云的分析,的是不错。只可惜——”
“主公,可惜什么?”
“只是可惜,现在长沙城中,并无精兵一万啊!”
陆子云脸色泛红,道:“子云自作聪明,思前忘后,挂一漏万,请主公和军师恕罪!”
张机摇头,轻声责备道:“子云小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喜爱争执强辩之癖,大为不佳。军师宽宏大度,也就罢了,日后若遇与你同类之辈,难道便要舌战经日,定要压服对方么?如此却又何必?练武修身,当先炼气,气不均,劲未顺,则任何武功都很难好,什么事情都难做好。而且伤肝损肺,摇动根本脏气,非是强身保健、护家助国之术。”
陆子云满脸通红,低头受教:“子云知错了!”
我暗暗点头,瞧不出这张仲景,还颇有教化之能。
古代的良医,就是不一样。
先别说问高低,单是这份和睦慈爱的心肠,就不是池早那种尖酸刻薄、见财眼开的缺德鬼能比的。
徐庶却知张机这么抢先责备陆子云,是怕他初来乍到,多言获罪,先给他敲敲警钟,同时也让自己能有个台阶下。他心里却另有法:“这孩子勇于发言,的是难得。也许现在是一个改变幕府风气的时机。”
他心中一直不太满意的一件事,就是目前镇军府里的幕僚们平均年纪太大。
这些人虽然经验能力都是很优秀的,但由于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反而往往碍于各种原因,无法畅所欲言。
徐庶笑道:“其实子云所言,大有道,主公岂见责?现在子云与我同在主公府中任职,若有高见,一定要畅所欲言,及时献纳,方不负主公相待之诚,自己这生平之志。”
陆子云感激地看他一眼,道:“多谢军师教诲!子云一定努力。”
张机微感意外地看了徐庶一眼,似乎料不到他竟能如此说话。
陆子云看我一眼,忽道:“主公,近日若有行动,子云也参与,主公可能允许?”
我一愣:“子云,你如何知道近日有行动?”
陆子云道:“江陵乃我军北上要地,如今又机渐显,主公和军师一定有所动作。”
我哈哈大笑:“子云你好聪明!军师,如何?”
徐庶心:“我军现在正缺将领,陆子云虽然年轻气冲了一些,但头脑明白,思维灵活,军事素养甚好,倒是可造之才。随主公一段时间,也许就能慢慢独当一面了。”点一点头。
陆子云不禁大喜:“能为主公效力,幸何如之。”挺起身来,恭敬下拜。
这时,阿杰匆匆跑了进来,叫道:“师父,师父。”
徐庶皱起眉,直起身道:“阿杰,什么事?”
阿杰递交上一个蜡封的密信,气喘吁吁道:“这是江,江陵的消息。”
徐庶正要取过,陆子云忽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军机要务,为何不先呈主公过目?”
徐庶一凛,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没有接。
阿杰怒道:“关你屁事啊?”
张机在旁直摇头,这陆子云,也太不晓事了,怎么可以自恃宠幸,便胡言乱语。
我道:“子云刚来,未知我军惯例。嗯,军中之事,徐军师和桓参军当家。这各方情报,向由徐军师、桓参军他们总,然后再向我报告。”
陆子云摇头道:“我主创业之际,万事都当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