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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奈而明智的选择。
但对孙权满满于胸的自信心,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兄长临终前的嘱咐又回响在耳中:“张公持重,政务通达,乃我之师,汝当父事之,内事不决,可尽问之;公瑾奋发,临阵多谋,乃我之友,汝当兄事之,外事有疑,可尽委之。”
孙权瞪着西方茫茫的江水,一双碧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难道带兵打仗,使间用谋,我就真的不如周瑜?
他忽然抬起右掌,在石垛上击了一掌。
兄长,对不起!
就算如你所言,我也自有主张。
“主公。”
张纮不知何时也上了箭台,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孙权一愣,疾忙转回身,道:“东部,有什么新的军情么?”
张纮道:“南昌君遣使急报,公瑾前日暗率本部三千亲军,乘三十余艘舰船,扬帆西行而去。”
孙权大惊:“什么?”他声音忽转严厉:“使者何在?”
张纮道:“那使者一日赶了数百里路,精疲力竭,我已命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孙权哦了一声,浓眉紧皱,他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了一,他沉声问道:“东部,公瑾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纮道:“公瑾临行前留下一信,命君转呈主公。我已带来。”从袖中取出一函,呈给孙权。
孙权瞪了他一眼,心:“为什么不首先把信给我?”
张纮低下头,心:“一上来就给你这封信,你看完还不得立刻就跳起来?”
孙权展开那卷丝帛制的信函,迅快扫看了一遍,看到末尾,他双目一睁,双手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他……他居然轻军去袭江夏?”
张纮抬起头,道:“主公……”
孙权双手一合,跺足道:“南昌离江夏八百里之遥,中途要过赣水和修水,逆流而行,至少要二十余日才能到达。夏口南城守将苏飞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非是懦弱之辈,他如何保持隐秘,又如何能一战成功?公瑾啊,公瑾,你怎么这么糊涂!”忽然一愣神,起周瑜数月前的一份奏章:“不,不对,他不是去江夏……嗯,他一定是听了那个庞统的话,去偷袭江陵了。哼,好你个周公瑾,你不但擅自行动,还欺瞒于我,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张纮道:“主公,公瑾在信中已然到,要请主公配合,令凌操、黄盖军开始攻击行动。是否……”
孙权心中冷笑,沉吟一下,点点头:“令凌操、黄盖立刻对江夏发起进攻。不仅如此,柴桑的吕范军也开始行动。”
张纮松了口气,应道:“是。”正要下去办,孙权又道:“还有,令朱然连夜赶回南昌,协助君率军援助公瑾,不得迟误。”
张纮一愣,道:“那朱然的石阳军怎么办?”
孙权道:“让他暂时交给庐陵太守孙辅。”
张纮恭身答应,心:“主公对公瑾,真是爱护备至。”
孙权目送张纮下去,心里暗暗着:“公瑾,我一定在你之前,攻陷江夏!”
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缓缓收入怀中。
他忽然抬起右掌,又在石垛上狠狠击了一掌。
兄长,我错了!
但是,我不认输的!
九、江东悍将(下)
春日照耀,却月城头。
再次击退敌人的进攻。
个城墙已成为血墙,旧血块上又沾上新鲜的血液,如条条小溪般汩汩顺着墙往下流淌着。
徐盛脸上又黑又脏,头发披在肩头,胡须散乱,手握一口大片砍刀,在城上走来走去,不时大声激励将士:“弟兄们,不要忘了皖城之恨!让他们知道我却月城的厉害。”
城上士兵都赤着眼,握着带血的弓,执着染红的箭,脸上带着兴奋残忍的冷笑。
他们都听说了,江东狗不是人,特别是那小蛮子孙权,已经发出命令:一旦破城,鸡犬不留。
前年(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孙策在皖城的血腥屠杀,大多数人都是记忆犹新。那一次,皖城光是百姓,就死了上十万口。
而三个月前的血洗庐江之役,孙权的表现更是丑恶,可说与他的兄长不相上下,一样的残暴。
所以,大家根本不去这消息是真是假,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要报杀父之仇的孙氏家族。
他们都下定了决心:只能死拼,绝不投降。
所以他们虽然已经很累了,却仍然积极地抬起浸泡在血泊中的大石巨木,放置城头,准备应付吴军的再度攻击。
丁奉趴在垛口前,对着城下唾了一口:“他们不就欺负咱们城里人少么,可是我甘家军难道是好惹的!”
汉代并无武昌、汉阳和汉口等武汉三镇之类的称呼和建制,三地皆属江夏郡之沙羡(音yí姨)县,也即俗称的夏口。
眼下据守夏口的荆州军以黄祖军和江陵蔡中的援军为主力,分别驻扎在却月、鲁山和沙羡三城之中。
沙羡的治所沙羡城原在江北的涂口(今武汉金口镇),城廓二、三里,是控遏长江中游的要地,前年孙策曾在此大破黄祖,黄祖视其为不祥之地,又嫌其首当吴军,已于去年中放弃此城,将自己的主城搬至龟山之上,并建却月、鲁山二外城相护。
却月城在龟山以北,为夏口北城,沔水(又称汉水)从城中东去,汇入长江,守将是甘宁;鲁山城在龟山西南,背靠龟山,面向汉津(今汉阳),为夏口南城,由苏飞镇守。
甘宁按剑坐于城楼之前,身下,仍然是他那张极有特点的大床。
他冷冷瞪视江中多如蚂蚁的东吴战船,面上沉静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但他的胸里,却如油滚釜中,心焦如焚。
江东围城已有半月,但不惜人力的猛攻,却只是近几日的事情。却月城里,除了他自己的私兵千人外,另外就只有黄祖拨给他的一千步弓手,比起对面的江东大军,实力极其单薄。
幸好他颇知兵法,早在孙权开始全面逼近前就开始修加固却月城。北侧瓮城再度加厚两尺,城东侧的沔口是却月城最薄弱的环节,一马平川,毫无遮挡。他不惜工本,在东门护城河外的沔水入江口处,硬是凿沉了两条巨型蒙冲为基,两船间以大铁链十余条串联稳固住,犹如两扇铁门,紧紧锁住了东城门。
后来的进程不出他所料,黄祖忌他之能,只给了他千名弓手,却要他在却月城抵挡近一万的东吴善战水军。
他心里的怒火,几乎可以把条长江烧干。
江陵赶来的援军有近三万之众,黄祖却不肯再多拨一兵一卒给他,明明就是借刀杀人,利用这次机除了他这震主桀骜之将。
他实在不通黄祖怎么这么愚蠢。没有了我却月城,就算你龟山城人马如山,一旦被吴军断了粮道和水道,你能支持几天?
但他现在却只能和黄祖同进同退。
他很明白,若让吴军夺去却月城,龟山城、鲁山城的失守便只是指日间事。而江夏一旦落入孙权之手,孙吴声势更盛,一手可遮蔽江南,对阿飞军的威胁就更大了。
长沙将可能不得不立刻面对江东无边无际的滔天巨船,再无回旋的余地。
握着剑鞘的左手用力地捏紧,手背上青筋如柱。
“吴军攻城了,吴军攻城了!”城垛后,一个小头目忽然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徐盛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叫你妈的头!吴狗攻城,有什么好张皇的?”
丁奉探头往外看看:“在哪里?在哪儿呢?”
那小头目按着嘴巴道:“吴……吴军从东边过来了……”
徐盛和丁奉都是一惊,忙走过去,顺着东城墙往外看。
甘宁看着徐、丁二人脸色沉重地走过来,淡淡问道:“是谁的旗号?”
徐盛道:“是董袭。”
丁奉道:“还有凌操。”
甘宁脸色一黑,敌人首次攻击东门,居然就派出了这两名一流的悍将。
看来,孙权也急了。
他一对三角眼在徐、丁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忽然道:“听说那董袭不识水性,每逢水战却冠军履锋,轻舟先登,而且从未落败,是不是?”
徐盛脸色沉凝,应道:“正是,他号称‘旱龙’,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没有落过一次水,负过一次伤。昨日他在南城攻击苏督的亲军,双方大船对冲,他一跃而起,飞行数丈跳到对方的船上,一刀斩了苏督军的部曲大将张硕及其下属将士十余人,独自夺船而归。我军周围船舰竟然无人敢于上前与他再战,任他耀武扬威而去。”
甘宁冷冷哼了一声:“不知水战之法,却要强拈长江之锋,当真以为水性柔弱,淹不死他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挽起战袍下沿,扎入腰带之中。
一头赤发在空中轻轻飘动,分外威武。
徐盛挺身而出,道:“兵来将挡,他江东有悍将,难道我江夏便无勇士么?大哥且请宽坐,兄弟我去擒他。”
丁奉也道:“对,我跟二哥一起去,保证把这俩家伙都给您捉回来。”
甘宁严厉的目光盯在他们的脸上,片刻之后,见二将士气甚高,毫无惧色,才满意地点头:“多加小心。”
徐盛、丁奉行了一礼,转身下城。
甘宁了一,忽然赶上几步,冲已走下城梯的徐盛、丁二人喊道:“两位贤弟且慢。”
徐、丁急忙停步,仰头道:“大哥还有何吩咐?”
“此战之后,我当与主公、军师计议,与你二人再次结拜。”
徐盛和丁奉都是大喜,道:“多谢大哥。”
甘宁笑道:“你们恐怕该改口叫我三哥了。”
徐盛道:“不管是大哥还是三哥,您永远是我们最亲的兄长。”并拳施礼,昂然率军出城而去。
大江上,旌旗招展,鼓声隆隆。
矮敦敦壮硕硕的董袭身披软甲,手挥双刀,向着邻船的凌操喊着:“凌破贼,且看今日谁先破那甘宁巨贼。”
凌操心头火起,喝道:“好,董扬武,今日就来比比,看谁能在万军中耀武扬威。”
凌操于孙策初兴时就开始追随马后,他为人轻侠有胆气,为孙策所爱,不久就右迁破贼校尉。董袭加入孙策军稍晚,孙策见了他的勇力,也非常高兴,立即任命他担任自己的门下贼曹。这本来是份优差,但董袭却嫌其官名不好听,天天盼望着能当破贼校尉,所以每逢战事,就要把自己跟破贼校尉凌操比较一番。开始凌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打过几仗之后听到军中传言,顿时就怒了,那以后俩人开始明里暗里反复较劲,数次公开竞争战功。现在董袭已经晋升为扬武校尉,但二人的“战仇”却似乎越结越深,再难松解。
凌操对身后水手怒喝一声:“妈妈也的,死小子们给我冲!”
他和董袭乘坐的都是大舸船,最多可载百人,七十人为划船水手,三十人为冲锋战士。
当下凌操一声将令,大舸呼地就冲了出去。
他身后本部人马战船,也齐齐启动,向却月城冲去。
董袭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回头向大家道:“弟兄们,这些天咱们也露够了脸,今天对付锦帆贼,可别翻了船,丢老子的人。”他巡视众军校一眼,忽然厉声喝道:“冲进城去,都有重赏。有哪个没胆子的中途跑,别怪老子钢刀无情。”
众军齐道:“大人放心。”副将成当一声令下,船尾巨鼓震击三声,大船顿时箭一般窜射而出,不一儿就超过凌操的军阵,率先向却月东门撞将过去。
凌操急了,暴叫道:“妈妈也的,死小子们,快追!”
他儿子凌统站在他身后,醒他道:“爹,董校尉船上,一百人里,有九十名水手,我们再怎么划,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凌操一怔:“他疯了,只带十个战士就敢冲过去?”
凌统道:“他一直抢爹的官衔,今天又正好对上甘宁军,当然压咱们一头了。”
凌操道:“妈妈也的,死小子没安好心。”
凌统道:“他就算冲过去,十个人也没法斩断那护城铁链。老爹你也不用心急。”
凌操跳了起来:“妈妈也的,你小子是不是我凌操的儿子?老子不急,谁妈妈的急?”
凌统小脸一臊,挂不住了,跺脚道:“妈妈也的,那咱们也冲。”
凌操大笑:“这才是老子的种!妈妈也的,给我拼命冲过去。”
对面,江夏却月军七百名弓箭手乘坐三十艘战船,由头领徐顾、谢奇、陈水生三人各率一队,各队、各船交错开空当,在铁链后分三行排开。
这七百名士兵均是跟随甘宁多年的亲卫老兵,个个久经沙场,遇险不慌。随着头领的命令,众人有条不紊地摆开阵势。
徐盛、丁奉是总指挥,在最后面的指挥船上督阵。
徐盛见敌人先锋船速度奇快,这么片刻便已进入弩箭的射程范围,颇感诧异,立刻下令:“放箭。”
第一排是船弩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