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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之间的这个新街口广场,虽然繁华,但更多的是南京的政治中心,就像北京的天安门广场一样。从这里向东延伸的长平路,沿途坐落了明朝的大多数军、政、法单位,市政府、国会大厦、最高法院、警察局、帝国银行、外交部、工商部、财政部、首都卫戍部队司令部、陆军部、海军部、督察院……等等,一直到最东头,被称作“长平路一号”的紫禁城,和被称作“长平路二号”的首辅大臣官邸。
说来也怪,一般中国历朝历代,皇宫都在京城的正中央,可就是明朝的南京紫禁城不一样,偏偏在南京城的东南边,就是后世中山东路和御道街交汇处、被称作“明故宫”的那个地方。几乎就在紫金山的山脚下,离半山腰的孝陵只有十分钟车程。
倒不是明朝的皇帝特别孝顺,这也是因为南京地处丘陵地带,又被江、河、湖、山环绕,从城市形状到规划布局,都没法像北方的北京、西安那样规整。可是话说回来,目前这种两岸军事对峙的情况下,这种重心偏东南的城市布局,反而有利于防御。一旦打起仗来,这里距离江边防线还有十几千米,属于浅纵深地带,一般的小口径炮弹落不到这里。就算清军打过江来,也来得及组织防御,不至于一下就被人家冲到皇宫。
……
向小强站在新街口圆形广场的巨型雕塑下,仰头瞻仰着,胸中不禁涌起波涛。他在后世参加过红色旅游,也瞻仰过不少纪念碑,不知为什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潮澎湃。
这个西式雕塑纪念碑实在太形象、太煽情了。想想看,把失掉的版图比作夭折的孩子,让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跪在这里抱着哭,这让来来往往的中外游客看了,该多受触动、多同情明朝啊!
“这座雕塑叫做‘江北沦亡悼念碑’,”秋湫轻声说,“1900年,世纪初立的,当年还是请大雕塑家罗丹来弄的呢。这是复制品,原作小得多,收藏在‘大屠杀纪念馆’里。”
“唔?什么纪念馆?”
“清军江南大屠杀纪念馆。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哦,”向小强想起来了,“就是纪念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吧?”
秋湫眼中露出悲愤,默默地道:
“又何止扬州和嘉定?当年鞑子杀入江南,又有那一州哪一县没有被屠?一直到现在,报纸上还经常登,哪里哪里盖房子打地基,挖出千人坑、万人坑来。”
向小强点点头,也沉默了。他暗自悲叹,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总是被外族屠杀?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的历史,可以说就是一部被外族反复屠杀的血泪史。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从未断过:匈奴、突厥、回鹘、党项、契丹、女真、蒙古、满清……不知几年后,会不会还有日本?
应该不会吧?小强想着,在标准历史中,中国这个时候已是极度积贫积弱,可以说长得一副被人侵略的样子;但看现在,清朝这么强大,明朝能和它对峙,说明也不弱。小强盘算,自己这次穿越为期五年,算来要到1940年末才回去。标准历史中,1937年也就是后年,日本就要全面侵华了。虽说现在局势不是标准历史的那个样子,但会不会发生,他心里也没准。向小强不想让战争毁了自己的穿越。虽然小说中很多大大们的穿越经历,都少不了战火纷飞、金戈铁马,但向小强只想这五年太太平平的,守着他的“回明十二打”们幸福地生活就行。可别来一次兵荒马乱,国破家亡。
……就算是五年后俺走了,也千万不要啊……
向小强望着在纪念碑前默默伫立、表情圣洁得像天使一样的秋湫,心里这样想着。
第二卷 初到大明 第7集 十二张麻将牌
纪念碑两侧,各有一座一米来高的铸铁烛台,上面是汉白玉的长明烛造型,蜡烛芯像是钢管子,大概通着煤气,喷着火苗。秋湫说,这对蜡烛自从1900年纪念碑建成后,就一直未熄灭过。
“白蜡烛”上火苗跳动着,就像是为沦亡的江北国土日夜守灵。
汉白玉烛台的两侧,两名挺拔的仪仗兵扛枪伫立,任眼前游人来来往往,依然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纪念碑的花岗石台前,堆放着鲜花,有一支支的,也有一束束的。不远处蹲着一个卖鲜花的老婆婆,时不时有参观者买了鲜花,默默放到台前。
向小强不禁赞叹:就是后世苏联红场的无名英雄纪念碑,也不过如此吧!他抑不住胸中激动,也过去花五分钱买了支鲜花,恭恭敬敬放在台前。
一低头,看到地上有只皮夹子。
向小强抬起头,迅速四处望望,周围人依旧熙熙攘攘,谁也没注意这边。至于那两个仪仗兵,永远是目不斜视,雕塑一般,别说地上有钱包,就是地上有眼镜蛇,大概也不会转一下眼球的。
皮夹子鼓囊囊的,好像装了不少。现在他正是缺钱的关口,拣是不拣?要是在后世,闹市区碰见这种“好事”,肯定不能理会。问题是现在,人好像都还比较单纯,不至于是圈套吧?
从遍地是骗子的后世穿越来的向小强,用“鹰隼般地眼睛”余光扫了一圈,明显感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他飞快一瞥,十米开外的石凳上,一顶鸭舌帽下,有张戴墨镜的獐头鼠目的脸,迅速地躲开了他的目光,装得若无其事地低头看报。
他大爷的。这孙子还嫩点儿。
行了,有数了。向小强心中暗笑,转身离开。
狗顺目光从墨镜上面瞥出去,拿着报纸的手开始抖起来,牙咬得咯咯的。
这皮夹子里装了500明洋。他本来想的是,姑爷捡起来自己昧了最好,这样最省事;要是这姑爷的品行和一个刚放出来的人实在不符,居然会拾金不昧的话,那么自己就扮成一个感激涕零的失主,说什么也要他收下一半钱做谢礼。作为姑爷的泡妞经费的话,250明洋也不少了。但他没想到,人家连拣都不拣。
“我们姑爷不是精得跟猴一样,就是笨的跟猪一样。”
狗顺骂骂咧咧的放下报纸,等他们走得远些,立刻抬屁股冲过去,捡起钱包装起来,又开始观察二人,判断他们下一次要经过的路线。
……
长江的那一边,清军浦口司令部粘杆处办公楼。
二楼宽大的长官办公室内一片嘈杂,好像在指挥一场大战役。
这里新设了好几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接了一部电话。穿军服的身影进进出出,都用小跑的。电话铃此起彼伏。每一声电话铃只要刚刚响起,立刻就有一只手抓起来,向着那头急切地询问。墙上那座老朽的机械大木钟上足了发条,“咔嚓咔嚓”的,让人清楚地听到每一秒的走动。整屋子繁忙的人顾不得擦汗,不时的会抬头望上一眼。
总之,昨晚人浮于事的那种低效率,现在被一扫而空。
老头尼玛善眼珠子通红,坐在写字台后的大皮椅上,手里铅笔在桌面上狠狠捣着,咬牙切齿地盯着满屋子战战兢兢的手下,时不时也会惶恐地转头,畏惧地瞥一眼里间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
老头面前的桌上立着十二张麻将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某个军官接到某个电话,然后跑过来向他报告。老头会略微满意地点点头,松一口气,伸手扳到一张麻将牌。
现在已经有十张麻将牌被扳倒了,只有两张还立着。
“叮————”
这次是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刺耳响起。
“嗯?”尼玛善盯着电话看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喂?”他抄起话筒。
……
“啊,啊,是,是……”尼玛善一脸惶恐,站了起来,“对对,是下官,下官尼玛善……”
屋里顿时一静,人人都停下来看他,猜测电话那头的大人物。
“嗯嗯,是的,是的,”尼玛善手向众人用力挥两下,让他们抓紧干活,一边压低声音,恭敬地道,“在,在这儿呢,……正在休息……是……”
他放下听筒,悄悄蹓到里间办公室门外,整整衣领,扶正帽子,清清嗓子,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几秒种后,又轻敲了两下。
“唔……”
门那边隐约传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
“格格,格格,奴才打扰您了,”尼玛善贴着门,压低声音小心地道,“有您的电话,……北京来的。”
里间搭了一张简易行军床,十四格格“呼”地和衣坐起来,摸摸额头,然后干净利落地整整衣衫,望了一眼缩在沙发上,兀自呼呼大睡的小林五月,嘴角一笑,开门出去了。
……
“奴才给格格请安了……”
电话那头传来恭顺的声音。
“哦,是张总管啊,呵呵,”十四格格笑得很客气,胸中却跳起来,眉头也慢慢皱起,“有劳总管大人挂心了。……圣上可好?”
“圣上安好。”
……
虽说随着时代的进步和一次次的维新,明宫中早已没有太监,清宫中自宣统朝也不再招募新太监了。但清宫中还有不少以前留下来的老太监,地位高,资格老。电话那头的“张总管”就是一个地位类似于从前安德海、李连英的人物。可以说连十四格格这种宗室,又掌着实权,跟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
“嗻,奴才记下了……皇上还问:‘那伪明潜艇人数几何?’”
“劳烦总管代为禀奏,”十四格格语气十分恭敬,很耐心地道,“伪明艇员人数为十二名。”
“嗻,奴才记下了……皇上还问:‘那伪明艇上,可是有走脱的?’”
十四格格脸色微变,她不知道皇上问这一句,是随口问问,还是有什么文章。按说昨天晚上她接到浦口的报告就连夜飞过来了,谁都没告诉,更不要说禀奏皇上了。但现在皇上不仅知道了这事,听口气好像还话里有话。
当今皇帝爱新觉罗…毓畴和她在宗室中虽不同支,但却同辈,比她小着几岁,算是她的堂弟。毓畴排行老六,几年前和老三争位子时,十四格格的父王鼎力支持他。后来老六登基,年号嘉德,父王从此得势,她也被从日本招回来,执掌粘杆处。
少年天子继位只有几年,对她这个堂姐还算宠信。
不过这小毛孩到底知道了多少?十四格格胸中敲起了小鼓。这件事她本没想刻意隐瞒,但现在十二个俘虏跑得干干净净,一件大功成了大过,处理起来就有难度了。至少在完全处理好之前是这样。
十四格格看着桌上十二张麻将牌已经放倒了十张,又看一眼尼玛善,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心下大定,微笑道:
“劳烦总管代为禀奏,没有走脱的,……唔,还有,明天就可以全部押送回京。”
“嗻,奴才记下了。皇上还问……”
……
第二卷 初到大明 第8集 射到脸上
南京城南,靠近夫子庙一带,有很多专卖秦淮小吃的酒楼菜馆,其中不乏二三百年的老字号。这些菜馆的牌匾上除了大字号以外,家家都还提着小款:“万历始创”、“泰昌始创”、“崇祯始创”、“长平始创”等等,颇有攀比之意。意思是看看,咱这馆子是万历朝时候的老字号,或者是看看,咱这是泰昌时候的老字号。
在后世的秦淮河畔,向小强只见到过那种八九十年、最多一百多年的老馆子,充其量也就是“道光始创”、“光绪始创”之类。历史上江南总是富甲天下,也是最不乏老字号的地方。历史的最后几百年,神州陆沉,蒙元、满清两次杀入江南,江河尽赤,十室九空,中国文化、经济总体崩溃毁灭。作为文化经济的重要载体,无数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老字号店铺,也在一片血腥中灰飞湮灭了。后世说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其实经过这两次空前浩劫,能被后世看到、传承的,只不过是残存的一部分罢了。
不过眼下这个世界,江南大地虽未逃过第一次浩劫,但却幸运地逃过了第二次,或者说,第二次入侵很快就被赶回去了。所以托它的福,眼下两人吃饭的这家可是大有来头,字号叫做“顺德园”,小款更是夸张,居然是“正德始创”。
四百多年的老字号,自然是牛的不行。这种馆子还不卖南北大菜,专卖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小吃。什么灌汤小笼、葱油饼、豆腐涝、汤面饺、酥油烧饼、鸡面干丝、牛肉汤、压面、蟹黄面、牛肉锅贴、回卤干、卤茶鸡蛋、糖粥藕、鸭血粉丝汤……笼里的、屉里的、盅里的、锅里的、罐里的,若干种小吃的香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整间馆子的楼上楼下,都浮动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奇香。
小笼包子,北方叫小笼包子,南方则把“包子”二字省去,直接叫“小笼”。
有人说,听苏州人吵架都是一种享受。向小强没听过苏州人吵架,不知道那是不是享受。但听眼前的小美女用地道的南京话讲话,都是一种享受。
“你看那,吃灌汤小笼要这样……”秋湫笑吟吟地,托着小醋碟比划着,“我们南京说法叫做‘轻轻移,慢慢提,先开窗,后喝汤’……”